第一百六十八章
自從離開并州,王汶等高門一路南行,穿過司州,在兗州停下了腳步。比起混不堪的并冀司雍四州,兗州雖然也曾鬧過民變,但是好歹未曾捲爭奪天子的戰,還算是一個安穩去。各家要不投靠親眷,要不在自家的別墅田莊落足,費了一番功夫,方才安頓下來。
王汶倒也沒忘了留在并州的知。在正旦之後,專門派人送上了賀拜的禮。不過途中多都在打仗,這禮也耽擱了一些時日,才送到梁峰手裡。
朋友賀拜,自然要回禮,不過對於王汶的回覆卻並不那麼簡單。大半年過去了,他那侄已滿十五,到了及笄之年。
是娶還是不娶,無論如何,也要給個答覆了。
「今時不比往日。邑一戰,已讓主公立在了風口浪尖之上。一旦東西兩臺的戰事落下帷幕,東贏公回返并州,屆時主公在并州可就難捱了。」段欽這番話絕對說的語重心長,要是自己能娶,他恐怕都替梁峰把王氏娶回來了!
梁峰倒也不是不理解他的心。今非昔比啊。當初自己困守上黨,若是趁司馬騰離開并州時,與太原王氏聯姻。保不準司馬騰要怎麼提防他這個「野心」的傢伙,甚至連兵權也不會讓他輕。
但是現在,他的勢力已經初步型,手下又有能夠擊敗匈奴的強軍。更勿論邑那場匪夷所思的大勝。作為一支嶄頭角的勢力,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掩蓋下去了。這種時候,就不能像之前一樣低調行事。相反,與并州閥閱聯姻,確立自己的基才是關鍵。
如果之前娶王氏不過是錦上添花,那麼現在,幾乎算得上雪中送炭了。
崔稷倒像是有些理解梁峰的遲疑,勸道:「主公可是怕鳩佔鵲巢?太原王氏雖然家大業大,但是這一輩,卻不像之前那麼強勢。除了幽州都督王彭祖之外,並無執掌朝政的人。然而王彭祖在幽州,也未必能回到并州主持大局。此刻與王氏聯姻,百利而無一害!」
梁峰卻搖了搖頭:「但他終究是太原王氏。」
這個名頭,就抵得上萬千了。
崔稷眉峰一皺:「正因為太原王氏才更好。就像我手下的溫錄事,出太原溫氏,母族乃是清河崔氏,還有中山劉氏,范盧氏這樣的姨表之親。府君如今可有姓氏倚仗?」
他說的正是溫嶠。為太原族,溫嶠的親戚關係可是華麗無比。清河崔氏就不用說了,他的姨夫劉琨可是西漢中山靖王劉勝的後裔,而范盧氏更是出過盧植這樣的大儒,世代公卿。也正是這樣一張聯姻的大網,把世家裹在一。得罪了溫氏尚且無妨,難不要與其他幾大貴姓一起為敵?而這樣的聯姻網,也正是梁峰的肋所在。
他祖上梁習乃是曹魏時的幹臣,家中本就人丁單薄,聯姻時又選了曹魏一朝的世家門。結果司馬氏篡位時,他的母族就到了牽連,後來賈后政,又連累妻族滿門。如今除了一表三千里的表親,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倚仗的親戚了。
而這樣的桿司令,顯然不是這個時代的士族能夠接的。沒有休戚與共的親族,也沒有利益相關的姻親,要如何發展壯大自己的勢力?更別提,他現在膝下只有一子,萬一出個意外,簡直不堪設想!
就算史上有名的控、人妻控魏武帝曹,能立倡家出的卞夫人為正妻。人家本也是豪族出。且不說曹姓的那些能臣,就是他本姓的夏侯一脈,也是人才輩出。否則怎麼可能完全不在乎妻家的份?
比起這個,憂心王氏一族趁虛而,反而不是什麼大問題了。王氏家大業大,未必會看上這一畝三分地。而放不放權,是拿著兵的人才能說話的。就梁府目前的構架來看,還沒人能替代梁峰的位置。所以選王氏婚娶,絕對是一條捷徑。
道理梁峰是都懂,但是真要突破心防去實行,卻是個大問題。沉良久,他才開口:「王氏郎,似乎並不屬意與我。」
這也是梁峰後來才想清楚的。如果真的對他有興趣,當時王汶召喚時,就應該出來見上一見。但是以生病為由推不見,可就不是什麼好現象了。如果迫不得已要選一個妻子,最起碼也該是能夠互相看得過去的。這可是高門娶妻,離婚什麼的,想都不用想。如果真娶一個兩看相厭的,才是麻煩。
這話讓段欽和崔稷都是一愣。屬意不屬意,跟郎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只要王汶這個長輩同意,直接嫁過來不就行了?
段欽嘆了口氣:「主公多慮了。如今又有幾人能有主公這般的風采氣度?就算之前聽過些不好的傳聞,見到主公之後,那郎也自會傾心。」
梁峰挑了挑眉,並未答話。
崔稷則讓了一步:「若是府君有此顧慮,不妨寫信告知王常侍?那郎也只是王氏旁支,換個適齡子也未必不可。」
兩姓聯姻是必須,至於娶誰,倒是可以商量。
「如此,便先寫信,把邑之事告知王常侍吧。」梁峰最終下了決斷。
事態是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可不僅僅是對他,對於王汶也是如此。背上日食的兇名,王汶還肯嫁過來嗎?而且并州如此複雜的局勢,未必一定要選那個剛剛及笄的黃丫頭。如果這些條件都無妨,他確實該鄭重考慮一下聯姻問題了。
見梁峰有鬆口的跡象,兩位幕僚齊齊鬆了口氣。只要不斬釘截鐵的拒絕,一切都還有迴旋餘地。若是順利的話,再過些時日,說不好梁府就要多出一位新的主人了。
*
「營正,今晚吳將軍設宴,你可要去?」眼看天將暗,王隆湊到了奕延旁,有些諂的問道。
現如今,還會奕延「營正」的,只有梁府出來的老部下了。奕延眉頭都未抬一下,冷冷道:「不去。」
「可是吳將軍好不容易才來潞城一遭……」王隆面帶糾結,又不敢勸。八尺大漢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多也有些惹人發噱。
「這等酒宴,不吃也罷。」奕延卻沒有半分容,頂了回去。
他是赴過宴的。吳陵如今鎮守壺關,跟潞城齒相依不說,還是梁峰最早籠絡的將領,關係非比尋常。按道理說,為太守心腹的奕延跟其結,也不無壞。但是奕延並不想湊這個熱鬧,只因宴席上,絕不僅僅只有吳陵一個。
如今升了五品郡都尉,又有數不清的軍功在,奕延也了太守府中需要結的人。吳陵一個軍漢,哪來的那麼多錢帛請客?更多還是上黨那些庶族豪強,乃至小士族通過他來接奕延。
對於這個,奕延一直保持著警惕。他始終沒有忘記主公所說的話,軍人當聽從的,只有主上的命令。他可以是尖刀,可以是犬馬,卻不能手政事。如今主公剛剛在上黨立足,若是從他這裡出些問題,實在是罪無可恕。至於那些人許以的錢財人,姻親富貴,他更是沒有半點興趣。
而除了自己,對於手下這些兵將,他也時刻注意著。好在如今所有人的家都跟梁府綁在一,加之佛子威名,並無人膽敢生出異念。
聽奕延說得這麼肯定,王隆立馬洩了氣:「也罷,明日還要練。不吃就不吃吧!」
努力把那些酒人拋出腦海,王隆跟在奕延後又騎了兩步,突然問道:「對了,郎主旁那些侍,可還會放出來?營中有兄弟惦念著呢!」
之前那個綠竹,就出人意料的嫁給了孫焦手下的一位隊正。這可讓不人心中都熱了起來。
那是伺候郎主數載的侍啊!模樣端正,格溫順,還有郎主親自送的嫁妝,簡直就跟嫁似的。這樣的妻子,娶來絕對宜家宜室!如今郎主邊的侍從一個變了四個,若是過兩年再嫁,可不能都便宜了孫焦那小子!
奕延淡淡道:「會放的。若是營中有合適俊才,到時我會推薦。」
沒人比奕延更悉主公。綠竹是主公極為看重的侍,最終還是送出來嫁了人。現在那幾個小丫頭,十有八九也是這個路數。比起讓這些人近,乃至長長久久留在主公邊,他倒是更希這些子能在及笄之後離開,換上些不痛不的新人。
聽到這話,王隆不由大喜:「如此甚好!若是幾年換上一遭,能解決不人的婚姻大事呢!將來郎主若是娶了新婦,應當也能放出些奴婢侍吧?」
奕延手上一,拉住了韁繩,一雙冰冷藍眸了過來。王隆好久沒被這個長如此瞪視了,立刻出了一頭白汗,結結道:「我、我就是隨口說說……」
「主公家事,豈容議!」奕延開口,話中淨是冷颼颼的寒意。
王隆一脖子,不敢頂,灰溜溜找藉口逃了。奕延卻沒有再次策馬,而是騎在馬背上,如同石塑一般久久無法彈。
主公的,一天天好轉了起來。看著那恢復了的面孔,和愈發拔的姿,奕延心中是矛盾的。既希那人能恢復康健,不再病痛折磨。又擔憂康復之後,他會像其他人一樣,續絃納妾,過上和其他高門相似的生活。
如果主公娶了妻,如果有人能夠用手,用,用那人。他能忍嗎?
座下馬兒輕踏馬蹄,發出了一聲不安的嘶鳴。奕延回過神來,放鬆了勒的韁繩。這不是他能置喙的,也不是他應該有的想法。只是心底深,總有一些東西,讓他寢食難安,脊背生寒。
一個新婦?
用力下那些不能見天日的東西,奕延一抖韁繩,向著營寨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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