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他都懂。可是那空，沒人為他補上。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理智一面，仍舊未曾消失。就像攀住了洪流中的稻草一樣，他不能放手，不能任自己墜深淵。那是他僅有的了。上黨都尉，梁府軍長，也是主公最信賴的心腹。

這個角，他能做到最好。

中，有堅冰淌過的聲響。奕延重新睜開了眼睛，向著帳外走去。

＊

與此同時，一支大軍駛了潼關，向著不遠的弘農大營前進。這是天子駕，也是大將軍祁弘得勝歸返的隊伍。

匆匆掃了長安城後，他不敢多停，拋下還在掠奪財寶婦人的鮮卑兵，率先帶領八千兵馬，護送天子離開了關中。這才是東海王最期待的戰利品，也是他加進爵的保障，祁弘哪敢怠慢？

不過畢竟是人，並未湊齊天子扈從，連輦都沒找到。他只是弄了輛牛車，裝上天子就走。其他王公貴族，連車都沒有，統統步行。因為這群廢，從長安走到潼關，就花了七日。饒是祁弘帶兵無數，也有些惱怒起來。

等到抵達弘農大營之後，就能給這些廢配車了。只是等在大營中的司馬騰，也不是什麼善茬。攻打長安的時候，沒見他衝在前面，到這時候，反倒來摘果子了？祁弘簡直都想冷笑兩聲。不過人家是東海王的親弟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好在長安真有不油水可撈。騎在馬上，祁弘漫不經心的琢磨著，搶來的東西該如何安置，又價值幾許。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穿了厚厚的軍陣，飄到了祁弘耳中。

「有敵騎！」

猛然抬首，祁弘驚恐的發現，一道漫卷的烏雲在天邊出現。那是騎兵，足有三四千人！是帶起的煙塵，就有蔽日之勢！

這裡怎麼會出現敵騎？弘農大營又在做什麼？為何沒有斥候稟報！

就算經百戰，這位大將軍還是慌了神，連忙怒喝道：「還愣什麼？護駕！護駕！」

他可是帶著天子的！若是有失，多腦袋也不夠賠啊！

聽到這命令，所有人都慌忙了起來。然而本就是得勝驕兵，又因劫掠了軍紀，一時半會兒，哪能反應過來？

如同兇狠的狼群，那隊輕騎狠狠衝了單薄的陣營，向著他們拱衛的牛車殺去！

＊

劉曜未曾想到，自己能上這樣的好事。

在帶兵潛弘農之後，他便聽到了一個消息。如今大帳未撤，留在弘農，是為了迎接駕。而天子輦，已經駛出了長安。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沒有毫猶豫，劉曜重新制定了計劃，並未襲擾大營，而是從後路下手，劫奪糧草。如今哪裡都缺糧，一路之上也有不匪患。出了這樣的事，司馬騰哪敢怠慢，立刻派兵整頓後路。

而在擾大營，牽走司馬騰的注意之後。劉曜便揮師，向著潼關一線前進。不論怎麼走，出關中總是要經過潼關的。若是在附近設伏，一定能等到他們該等的獵。

結果，猶如天助。拱衛駕的，不過區區八千人馬。沒有大帳接應，沒有加強戒備。這些人就像赤的羔羊一般，行走在曠野之間。

這樣的獵，如何能放過？

隨著劉曜一聲令下，三千輕騎向著敵軍陣營衝去。宛若撕裂錦帛，倉促壘起的陣線被攻破了。那些晉軍的抵擋，本不足以攔下這如虎似狼的騎。馬過之，淨是殘！

不過劉曜的頭腦清醒異常。沒有針對中軍，沒有理會帥旗，他揮兵向著那駕豎著天子旌旗的牛車衝去。

拱衛的兵士？殺！阻擋的員？殺！的侍從？殺！

一刀砍翻那個死死攔在車前，年無鬚，頭戴梁冠的年輕人後。一個面白細鬚，渾瑟瑟發抖的中年男子，被兵士拖出了車外。

通天冠，黑介幘，絳紗袍。除了當今天子，還有誰敢如此打扮？

「將軍！」那兵士興不已的道，「是晉天子！」

「天下豈有二主？殺！」劉曜分毫沒有遲疑，下令道。

那兵士聽到這話，哪裡還會猶豫，也不顧那男子的哭喊掙扎，揮下了手中利刃。只聽嗤的一聲，鮮濺出了五步。其赤紅，與常人並無二致。

真的得手了！劉曜哈哈大笑，對著仍舊廝殺不休的兵士道：「晉天子已亡，我們撤！」

所有匈奴兵士都嚎了起來，向著陣外衝去。原本就一片混的晉軍，此刻哪還有阻攔的餘力。拚死衝上前來的祁弘，見到那被污浸染的牛車後，啊呀一聲，口吐鮮，栽下了馬來。

當日，噩耗隨著殘兵，衝了弘農大營。

備註：擋在惠帝前的，是豫章王司馬熾，也就是歷史上本應該為下任天子的晉懷帝。這人繼位後的國號是「永嘉」，而永嘉之後，百萬冠南渡，北方正式進五胡十六國大分裂的百餘年戰。司馬熾本人死的也極為難堪。被劉聰擄走之後，命他斟酒為僕，結果引來殿上晉朝舊臣大哭，隨後司馬熾便被劉聰毒殺，年三十歲。至於清河王司馬覃，原本是被司馬越毒害的，不過現在，要換他繼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