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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聽到信使帶來的消息,司馬騰險些跌坐在地。天子駕崩?怎麼會就這麼駕崩了?那些匪兵不是想搶糧草,襲大營後路嗎?祁弘帶著的護駕扈從,又是做什麼吃的?!

了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問道:「那豫章王呢?」

豫章王司馬熾乃是天子的異母兄弟,之前更是被封為皇太弟,是王位禮法上的繼承者。若是他僥倖逃過,倒是可以繼位……

「豫章王為保護聖駕,也薨了……」信使嗚嚥著哭了出來。一日喪兩君,這是何等的災殃。難道天要亡晉了嗎?

司馬騰完全說不出話來了。死一般的寂靜之後,他突然一躍而起:「備馬!回!速速回!!」

「啊?」那信使都懵了。難道不要為天子復仇嗎?最起碼也要接回天子柩殯,怎能就這麼回

司馬騰哪有廢話的功夫,也顧不得理善後了,帶著千餘護衛,直奔。這可是讓天下震的大事,必須要儘快告知兄長才行!

看著跪在階下,滿面興的養子。劉淵也是久久無言。

晉天子居然崩了!還是還死於自家大將之手!就算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他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發生這樣的事

在震驚的同時,湧上心頭的,也有一難以言喻的茫然。劉淵當了大半輩子的晉臣,也無數次親自朝見天子。那位木訥溫和的國君,每每坐在座上,都像是旁人擺上的木偶。但是那人畢竟是天子,哪怕發愁,哪怕畏懼,哪怕糊塗,都代表著王朝唯一的正朔。他的每一任職,都出自天子的口,接的每一份恩賞,也都來自陛下的親封。這樣一位九五之尊,竟然死在了荒野之中?被人一刀砍殺?只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如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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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一片靜默,然而在氣氛變得詭異起來前,劉淵開口了,開口大笑:「不愧是吾兒!」

在震驚之後,在茫然之後,冒出的是狂喜。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背離捨棄的晉國,終於走到了末路。它的國君會被人斬殺於野,它的氣數也會驟然而斷。就像那延綿四百載,似能永存不墜的大漢,也終有敗亡的一日。

響亮的笑聲在大殿中迴,靜寂的魔力瞬時被打破了。群臣興起來,齊聲道賀。這可是漢國立國以來,最大的勝果!

「平勢有紫氣,兼陶唐舊都,陛下遷都,上迎乾象,下協坤祥。紫宮之變,晉氏當衰,不出三年,必克。」階下,太史令大聲賀道。之前未能算出日食,險些讓他送了命,如此良機,怎能不好好言一番?

劉淵聽到這話,不由龍大悅:「平果為龍興之地!永明亦是我皇漢福將,此功當賞!」

劉曜興的再次叩首,這樣的功勞,足以洗去他在上黨的敗績了。然而這個養子心中歡喜,有人卻暗暗心焦。劉和上前一步,憂心忡忡的進言道:「父王,斬殺晉天子雖是大勝。但若是晉國知悉,豈不是要引來兵禍?如今國勢未強,似難敵群蟻噬象。」

在這時候公然唱反調,可不是誰都能忍的。不過劉淵甚是看重這個長子,也不著惱,笑道:「此事無需擔憂。晉天子暴崩,皇嗣未定,本就是亡國之兆。更何況東海王擅權,都王猶在,這兩人定要再戰一場。哪還有時間分心他顧?」

這是在所難免的事。好不容打勝了仗,接回了天子,卻讓天子死於路上。於於禮,司馬越都難辭其咎。而在禮法上,都王司馬穎乃是武帝親子,天子親弟,也曾經擔任過皇太弟。一旦帝位空置,不論是他自己,還是他旁的人,都會拚死一爭。那時城中執掌大權的司馬越怎會善罷甘休,兩人不鬥得你死我活,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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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還能花費兵力來打漢國,為那個死去的天子報仇?

沒人會這麼做的。

「嚴守平各城池,待到晉國之後,發兵長安!」劉淵直起形,高聲下令道。

上天已經給了他最好的機會,下來就是把握住這天眷之威了!想到這裡,劉淵在心中暗嘆一聲。可惜,此事一出,上黨又要安穩一段時日了。也罷,如今他的目標是膏滿地的關中,并州這等苦寒之地,反而食若肋了。

「陛下駕崩,豫章王也薨了?」聽到這個消息,司馬越驚得面無人,旋即暴跳如雷!花了快一年時間攻打長安,結果城池打下了,卻失了天子,這簡直讓人無法接

「祁弘人呢?有無捉到弒君之人!」

「祁將軍未曾救得聖駕,吐昏迷,如今還在軍中。那弒君的賊……恐怕是匈奴人!」一路上司馬騰早就想好了對策。能夠派出三千輕騎駕的,十有八九是匈奴偽漢的人馬。只是這事,務必要跟弘農大營撇開關係。否則是一個護駕不周的罪名,就能讓他被眾人了脊樑骨。

坐也坐不住了,司馬越長而起,繞著桌案轉了起來:「這可不行!要速速立新君才!」

引發戰,讓天子在荒野中喪命。這樣的罪責,絕不是他現在能背的。更要命的是,如今都王還在外逃竄,他可是武帝的兒子,曾經的皇太弟,定然有人想要以此為理由,推舉他繼任皇位。這可是從癬疥之疾,變了心腹之患!正朔一定要掌握在他們手中才行!

「或可立清河王?」司馬騰也知道事的嚴重,低聲建議道。

清河王司馬覃是武帝之孫,出自清河康王嫡長。在大行皇帝絕嗣之後,被冊立為皇太子。只是政局盪,屢遭廢立。最先廢他之人,正是都王司馬穎。若是論禮法,他是唯一一個比都王還要有資格繼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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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馬越卻有些猶豫。清河王此子,實在過於聰穎。之前無主,長沙王故將上巳橫行之時,就是他帶人夜襲,一舉把上巳驅逐出城。這樣的有勇有謀之輩,若是再長幾歲,還能被他控制在手中嗎?

又繞了兩圈,司馬越終究還是咬了咬牙:「也罷,事有緩急,還是要以國朝為重。立刻傳令,招清河王!」

如今,他最大的敵人,又變回了都王,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至於聰穎不聰穎,此子終歸只有十三歲,遠不能親政。等到消滅了都王,再慢慢謀劃即可。

聽到這話,司馬騰不由鬆了口氣。只要城中的新任帝王,還掌控在他們手中,一切就都好辦。

然而剛剛放鬆,司馬越就了過來:「還有匈奴之事……」

「王兄!」看到兄長的眼神,司馬騰頓時慌了,「騰無能,不敵匈奴強兵……」

冤有頭債有主,殺了皇帝的事,總得有個說法。他為并州刺史,本就有抵抗匈奴的職責。如今又在弘農大營出了岔子,更是難辭其咎。可是如今,他又怎敢領這樣的差事?回到并州跟匈奴拚?那可是連天子都能殺的兇類啊!

見司馬騰這副慌模樣,司馬越氣得牙都快咬碎了。不過向來護短,此刻也不是訌的時候。努力住心中火氣,他道:「也罷,還是先安後攘外。如今鄴城也要派人把守,等到繼位大典完之後,你便去那裡吧。」

鄴城是都王的老窩,最近還公師藩攪得天翻地覆,實在不是什麼好去。但是即便如此,也比并州要強上幾分。司馬騰連連點頭:「臣弟一定為王兄守好鄴城!」

司馬越還能說什麼?長嘆一聲,他道:「即刻接回陛下柩殯,準備國恤。其他,從長計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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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自然要重做安排。但是派誰鎮守,還要等國葬和繼位儀式之後,再做打算。如此大好局面,竟也能落到這等境地。難不他真的被天所棄?激靈靈打了個寒,司馬越把這個念頭拋諸腦後,著手安排起大喪所需的種種事宜。

雖然司馬越著力保,但是戰場上那四散的百餘公卿,可沒封口的意思。天子駕崩的消息,還是隨著一匹匹快馬傳到了各地。距離只有一陘之隔的上黨,也早早得到了消息。

「天子駕崩了!」梁峰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大吃一驚。那麼多戰,那位多災多難的癡愚皇帝也能熬過,怎麼在回的途中,反而遇難了?

「是匈奴騎兵!難怪前些日子攻打離石,沒有遭到大舉反擊。」段欽輕嘆一聲,是了,一定是匈奴轉移了戰場,把兵力放在了司州,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然而誰能料到,這一改變,竟然會帶走天子的命!

「如此一來,日食之事,怕是會生非議……」崔稷倒是想的更多。如果不是日食時他們奪下了邑,說不定匈奴還會留在并州呢。

段欽卻立刻搖了搖頭:「此事匈奴不會認的,恐怕會推到蝗災之上。」

劉淵傻了才會承認自己是被日食嚇跑的。倒是天子不仁,國朝將亡,出現蝗災把他驅到司州,順天而行更符合自利益。

說起來,也虧得這兩年上黨著力治蝗,才稍稍控制住了蝗卵數量,現在西河國蝗災氾濫,上黨境卻沒有多蟲害。實在是猶如天助。

見那兩人轉頭聊起了政事,梁峰也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天子,畢竟是崩了。」

你們不是封建士大夫嗎?怎麼對天子駕崩之事,毫無悲傷之意?

面對府君這話,兩人同時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段欽開口:「大行皇帝繼位之後,國中多有災。如今應天改命,也許是件好事。」

是啊,自從那個聖天子繼位之後,發生了多災禍。國朝人口,十去五六,又有多人會對座上那人,保持起碼的敬意呢?正相反,人人都不得換一個更加強大,更加能夠掌控朝政之人,一個順應禮法和天命的真龍。先帝駕崩,實為解

聽到段欽這話,梁峰也不由啞然。過了片刻,還是嘆了口氣:「服喪還是要有的,當以禮而行。」

這是正經道理。天子為諸臣之君父,按照古禮,國喪同樣是要守孝三年的,止一切娛樂娶嫁。不過天子非常人,若是國人全部三年服喪,天下必將大。因此,自漢文帝下詔改三年喪為三十六日之後,不國喪都是以此行事。至多,也不過三月。

而這段日子裡,梁府和王氏的婚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辦下去了。

段欽這次倒是沒有出焦急之,反而道:「自當如此。想來東燕王暫時也不會回并州了,主公也能多出些餘暇。」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司馬騰那德行,在匈奴殺了天子之後,還敢回到并州掌管軍務?避之不及才是正理。

套在脖子上的繩索,終究是鬆了些。不過梁峰也清楚,這只是暫時。還不知朝廷會派誰來繼任?能不能比司馬騰好些,還是未知。

輕嘆一聲,梁峰最終道:「先守國喪,其他,從長計議吧。」

等到喪禮結束之後,再來婚娶,也不算遲。只是不知城中,誰會繼任那個九五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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