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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赴宴?梁峰目不由一,撞上了崔稷同樣瞭然的視線。沒有遲疑,他頷首道:「太尉相請,自當從命。不知擺宴何?」

「在顯明苑。」那小黃門細聲細氣答道。

顯明苑是東漢時的離宮,位於建春門外不遠。改游苑之後,也在幾位當權者手裡轉了一遭,如今落在了司馬越手中。能前往這座宮苑遊興,也是不人求之不得的事

然而梁峰心中並沒有多榮幸之,謝過小黃門之後,他轉登上了牛車。

崔稷催馬跟了上去,隔著車窗低聲道:「府君,這怕是東海王的手段。然則,須得從命。」

梁峰自然也心知肚明。這就像馴一樣,先敲打,再訓練,若是作完的好了,可以給些獎賞。一步步讓人降低底線,為唯命是從的走狗。

被人這麼調教,實在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可是能拒絕嗎?

梁峰淡淡道:「我曉得。」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能如何?所幸司馬越是個熱衷「名士風度」的傢伙,在他那裡,多還能留些面,不用奴婢膝、俯首耳。

崔稷嘆了口氣:「可惜霹靂砲獻的早了……」

這可是他們原本留在最後的法寶,沒想就這麼獻了出去。等到游宴的時候,怕就難熬了。

梁峰倒不怎麼在意:「獻給朝廷,總好過獨獻東海王。」

霹靂砲確實是件利,但是這種配重式的砲車製作和縱,要求度也更高。在梁峰麾下,砲兵營的人員素質可是數一數二的,所有砲手都懂得最基礎的數算,瞄準校砲的隊,更是知測繪,通曉文理。這樣的人,放在軍中也是難得。司馬越難不還能配上如此高水準的砲手嗎?沒了這些人,霹靂砲跟人力的也相差無幾,倒是貴了不,估計司馬越也不會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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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火藥這個真正的大殺不曾外洩,其他都是小事。

崔稷也明白其中得失。只是觀朝堂中的況,怕是明天的游宴也非好宴。

看了眼車中人那疲憊的神,崔稷不再多言,靜靜守在車旁,向邸行去。

翌日,牛車沿著建春門駛出了城,又行數里,方才來到顯明苑。此已經位於山中,一路都是青石鋪地,修竹蔭,就連炎炎夏日也被隔絕在了山林之外。無怪乎漢時皇家都要以此為行宮。

似乎本沒有城中浩劫的影響,山林中清泉潺潺,樓臺廣佈,還有不,在奇花瑞樹間閒庭信步。想當年巨富石崇修建的金谷園,也只能與此彷彿吧。

一路驅車而行,梁峰的面有些蒼白,今日所穿的又是深單衫,更是突顯了疲憊病容。然而單薄形走在幽謐林道之間,清風拂袖,雲履踏茵,又有了幾分飄然仙氣。

因此,當他穿過石徑,走到那座貴客滿盈的臺時,臺上談笑聲都為之一靜。梁峰躬對主座上的男子行禮:「下見過太尉。」

司馬越在心底暗讚一聲,這一,似乎比昨日朝堂還要出三分。隨即,他笑道:「梁太守來的正好,今日我可請到了貴人。」

能在位極人臣的司馬越面前稱「貴」的,是什麼人?梁峰的目在席間一掃,便落在了一人上。羽服星冠,鶴髮,只見一個賣相極佳的道人居中而坐。座位是相當尊貴,但是他的神淡然,一副出塵樣貌。

司馬越注意到了梁峰的目,笑著介紹道:「這位可是左仙師的親傳弟子。張道長,你觀梁太守如何?」

眾所周知,梁子熙是信佛的。可是司馬越不但宴請了道人,還讓對方隨口品評。對於居太守之位的梁峰而言,稱得上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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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道捻鬚一笑:「梁太守品格出眾,靈竅通,可嘆誤歧途,傷了五臟。若是以吐納法修,佐以仙丹,或可有救。」

這話是褒是貶,一聽即明。梁峰淡淡一笑:「生死有命,鄙人材質有限,不願逆天而為。」

像是拒絕,也像是直陳心意,這話答的不偏不倚,就算以玄道自然論調來看,也頗深意。

聞言司馬越倒是愣了一下,搖頭嘆道:「好一個生死有命,梁君請安坐。」

梁峰再次施禮,席。

然而等他坐定之後,司馬越並沒把目放在他上,反倒謙恭的問那老道:「之前聽聞張道長有養妙法,孤甚是好奇,願聞其詳。」

那老道斂起面上笑容,沉聲道:「國,同也。母,道也。人能保中之道,使氣不勞,五神不苦,則可長久。故而當養之。喜怒亡魂,卒驚傷魄,唯有形去智,抱素反真。此曰坐忘。然太尉濁世,難養貴。不如採補服丹,以外藥引,取於玄牝,守生養氣……」

就這樣,老道侃侃談起了房中和丹道,莫說是司馬越,就連邊陪客,也都聽得聚會神。坐在客席的梁峰,似乎被人忘了個乾淨,他的面卻無分毫變化,只是腰直,孤坐在榻上。

興許是被太尉的看重激起了質,老道一口氣說了兩刻鐘,才長嘆一聲:「……這只是皮,若是修道,還需經年累月才。」

司馬越此刻哪還有半分猜疑,連連道:「仙長所言甚是!孤還聽聞仙長有爻卜之能,不知可得一見?」

此時不論是佛道,都有一套表演的戲法。佛家慣行傷殘己之事,而道家則是標準的戲法。就像左慈在曹面前釣松江鱸魚,越是神乎其神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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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道微微一笑:「既是爻,不如覆。還請太尉出題。」

覆也是一種極為古老的占卜遊戲。是把品放在倒扣的甌、盂之下,讓人猜其中之。可以據當時的時間或者的形狀起卦,進行預測。這也就是涉及了易理,因此文人之間也極為通行。

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應答,司馬越怔了一下,低聲吩咐下人前去準備。不一會兒功夫,三樣東西擺在了老道面前。

誰料那道人並未立刻覆,而是轉頭對梁峰道:「不知梁太守可通易理?」

這是邀他?恐怕是想貶低他信奉的佛教,順便抬高自吧。否則能使的把戲如此多,何必專門換覆?

梁峰眉頭一簇,飛快在臺下掃了一圈,便道:「既然道長相邀,鄙人就姑且一試。」

老道本沒想到梁峰會應下,剛想說什麼,梁峰已經抬手,一一點過倒扣的銅盂:「樹上餐宿,水中育生,華服為飾。」

短短三句,立刻讓老道變了臉,默不作聲看了眼臺下,他斂起了雙目。

見老道竟然不猜了,司馬越大為驚訝,又看了眼下手坐著的年輕人,方才吩咐道:「打開看看。」

趕忙上前,掀開了三個銅盂。一隻鳴蟬,一粒蓮子,一個帶鉤放在盤上。和梁峰的判詞別無二致!

這下,就連旁眾人也訝然出聲。司馬越按捺不住,問道:「梁君可是善易理?」

梁峰心底冷笑一聲,他的觀察方法,其實跟那老道沒什麼區別,只是看到了臺下做的暗號。三樣東西一個來自樹上,一個來自池中,還有一個是司馬越親自吩咐的隨時飾。這絕對是老道暗自做的保險,有了這些提示,再含糊其辭的答上兩句,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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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上不顯,他只是躬道:「僥倖罷了。」

有這樣的僥倖法嗎?此刻,司馬越憶起當初墜星、日食之事,圍繞著梁峰,似乎還真發生了不奇事。甚至最開始的佛祖夢,也未虛言。他是不信佛,但是神鬼事終究還是有些影響,怎能可能輕易置之度外?

最終,司馬越還是笑道:「不愧是研習佛法之人。」

這話,可不是梁峰想聽的。他是來求的,而非這樣做戲人前。司馬越找他來,難不是讓他見識道法玄妙?還是以貶低他信奉的宗教,來試他的容忍底線,以及對自己的態度?

下心底那鬱怒,梁峰淡然頷首:「太尉謬讚。」

沒想到蝕把米,老道細長的眉眼瞇了起來,輕咳一聲:「日已近午,貧道這裡還有一枚九轉丹,正堪服食。不知太尉可願嘗試?」

這一下,立時拉回了司馬越的注意。其實剛剛老道不答,正代表他同樣猜出了三樣東西。就算梁峰搶在了前面,也不能抵消這神通。此刻見有丹藥,司馬越連忙道:「還仙長賜丹!」

老道寬袖一抖,一個玉瓶出現在手中。司馬越急急接過,從裡面倒出了一枚圓溜溜,澤赤紅的丹藥。離得老遠,就有異香撲鼻而來。嚥了口唾,司馬越問道:「此丹如何服用?」

「與五石散相仿,醇酒送服,隨後行丹。」老道解釋道。

這個司馬越可是悉極了,連忙喚人送來酒水,他也不驗丹,就此服了下去。藥一肚,一熱氣隨即升起。司馬越只覺神清目明,神一震,連臉上都泛起了淡淡紅暈。這藥,似乎比寒食散還要醇厚,亦沒有那種苦。簡直猶如仙丹!

老道一斂袍服,站了起來:「還請太尉行丹。」

這是要讓他下去走,幫助消化藥力。司馬越也站了起來,中翻起的熱浪,讓他忍不住想要長嘯快行。哈哈一笑,他道:「三里外有一太清湖,不如在湖上用飯吧。」

說著,他也不顧在座諸賓客,與老道一起下榻。主人都要行丹,其他人又怎麼賴著不,大家紛紛起,跟隨著司馬越向湖邊移

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梁峰的面變得煞白。極深,極用力的吸了兩口氣,他才緩緩起,穿上鞋履,跟在了大隊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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