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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214章

第兩百一十四章

「胡人攻城了!」

一夜之間,晉城四門閉,所有百姓都被招了城中。有敵來犯的消息,也頃刻傳遍了大街小巷。

大軍不是剛剛出,前去攻打離石嗎?怎麼這就有敵人攻城了?而且聽人說,竟然不止有匈奴人,還有兇殘無比,勝匈奴百倍的鮮卑人!那些應當守城的將領在哪裡?離石比他們所在的晉還重要嗎?

沒有什麼,比束手待斃更讓人痛苦和絕的事了。然而還未等百姓鬧將起來,一條政令從刺史府中發出。

梁刺史已經派兵求援,攻打離石的大軍不日即可返回。在援軍抵達之前,他將率各家高門私兵,青壯勇卒,共守城門!

敵軍兵臨城下,最關鍵的往往不是守城者的數量,而是城中人的戰鬥意志。這道政令,就像吹過心頭的勁風,瞬間讓的人心安定了下來。隨後,皂小吏沿街招募青壯,孫禮也帶人前往各家,從那些慳吝的高門手中借出私兵。

第二日一大早,刺史府中門大開,一隊盔明甲亮的兵士走出了衙門。在這數百人正中,一個著鎧甲的男子高坐馬上。風雅的紗冠換了鋥亮的頭盔,寬袍大袖亦改作裲薄鎧,那人容依舊,但是神中,多出了讓人不敢視的果決堅毅。

那是梁刺史!使君果真要與他們並肩而戰,誓與晉共存亡!

最後那麼一點猶疑也徹底散去,沿街百姓都發出了歡呼之聲,似乎他們不是孤城,正要抵大軍來襲,而是在慶祝未來的勝利。聽著這歡呼聲,梁峰面上卻沒有毫笑容,就這麼一路登上了城門。

正在備戰的葛洪滿面焦急,迎了過來:「使君,你怎麼來了?城頭危險,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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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梁峰輕輕推開葛洪,向城下去。只見目所能及,全都是人頭馬匹。昨天傍晚,劉虎就率領白部鮮卑的人馬趕到了晉,倒也沒有急著攻城,而是在城下築起了簡易的械。有了衝車雲梯,就算是這些遊牧之人,也能試探攻上一攻。他們這次顯然做了充足準備,要一力奪取晉

這樣的進攻態勢,本就是一種心理迫。若是守城之人扛不住力,甚至都有可能直接棄城,就如同當年司馬穎在鄴城時的表現。

然而梁峰並非那樣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城下,他就提高聲音,大聲道:「前往離石的大軍不日既能返回,只要大家守住這幾日,敵軍自會無功而返。所有登城敵的勇卒,皆賞絹一匹!若是打退了匈奴,賞田十畝!」

使君和他們同登牆頭,就足以讓人振,更別提這樣的封賞。那些登上城頭的青壯,立刻歡呼了起來。然而葛洪面上沒有喜意,再次低聲道:「使君,敵人馬上就要攻城,還是速速下城去吧!」

「稚川,如今城頭有多人?」梁峰反問道。

葛洪怔了一下:「不足兩千。」

「兩千守軍,還有大半是從未上過戰場的民夫。這點人手,面對五倍於己的敵人,除了軍心之外,還有什麼可以依靠?若是能增一分士氣,我就當在這城頭多留一刻!」梁峰的聲音裡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毅然決然。

「可是刀槍無眼,若是傷到……」

葛洪還想說什麼,梁峰直接打斷了他:「城中只有這些兵了,若是破城,待在府衙和待在城頭,有何區別?不用管我,你自去迎敵!」

見梁峰這麼堅決,又看了看那些眼中發,像是吃了什麼仙丹妙藥的兵士,葛洪終於閉上了,再次投戰前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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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木、箭矢、槍矛堆摞在牆角,床弩已經拉到滿弦,虎視眈眈瞄準城下。巨大的鍋灶中,盛滿了沸水,下面用的是煤,能燒的更久,只要用木桶拋下,就能燙得人皮開綻。還有遠遠放著的陶罐,裡面盛的全是煉焦炭煉出的焦油,一旦用火引燃,頃刻就能把衝車、雲梯燒火球。

這是能做到的最充足的準備了。葛洪眼中都泛起了,顯然一宿未曾睡。

看著那忙碌人群,梁峰深深吸了口氣,拿起自己慣用的手弩,對邊人道:「你們不用都守著我,等會若是急,也要上去迎敵!」

邊親衛並未答話,只是如石塑一般矗立在他旁。梁峰沒有再說什麼,雙手握住了手弩。

咚!咚!咚!

牛皮鼓聲響了起來,城下那些閒閒散散的鮮卑人紛紛上馬背。片刻之後,馬蹄聲、殺喊聲,隨著隆隆鼓聲一同響起。

葛洪握了手中長槍,高聲喊道:「堅守城頭!與我殺敵!」

「敵軍退了!」裴盾眉峰飛挑,厲聲道,「左翼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追!」

「都督!敵軍退的蹊蹺,恐是敵之計!」令狐盛立刻道。

敵?陣前敗走,就不怕佯敗變作真敗?」裴盾冷笑一聲,「離石如今空虛,哪還使得出花招?你親自領人去追!」

兩軍已經鏖戰許久,敵陣到了強弩之末也不出奇。裴盾可不想因為這老將的「謹慎」,錯過擊潰敵軍的最好時機!

令狐盛角抖了一抖,最終什麼也沒說,領命轉而去。剛剛走出營帳,迎面就撞見了令狐況,他低聲道:「元君,守好中軍,以防敵人襲!」

既然勸不住裴盾那個剛愎自用的傢伙,自己帶兵反而安全一些。若是見勢不妙,還能收攏兵馬,不至於中了陷阱。只是左翼離開,中軍就要空虛,始終讓人心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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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況目中含怒,點了點頭:「叔父也當小心!」

這一仗,其實打得艱難。鏖戰一日,也不過勢均力敵。如今前軍損耗不小,又要左翼出擊。這樣貪功冒進,真不是為將者當做的……不,若是為將者有半分自知之明,就不該放下晉,出兵攻打離石!

可是戰事已經至此,他還能說些什麼?

看著叔父大步離去的背影,令狐況不敢耽擱,立刻加強中軍警備。待到左翼出兵之後,他才反,向中軍大帳走去。剛一進門,裴盾劈頭就道:「上黨兵馬還沒有到嗎?」

令狐況嚥下了中忿恨:「還未到。」

「這豎子!」裴盾拍案罵道。若是上黨人馬到了,他又何必掉左翼,直接就能用那支偏師擊潰敗逃的敵軍!難不梁子熙半點也不在乎鹽池嗎?還是說,他想眼睜睜看著自己和這兩萬人敗陣,從中牟利?

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不錯,裴盾喝道:「帶我軍令至潞城,催促上黨發兵!」

這是要跳過為刺史的梁峰,直接威現任的上黨潞令了。令狐況忍不住踏前一步,剛想說什麼,只見一騎快馬飛奔而至。

「報!劉虎率一萬兵馬,攻打晉!」

「什麼?」裴盾驚的站起來,新興郡那邊真的出兵了?一萬人!城中如今只剩下梁子熙那二千兵,能守住偌大晉嗎?

城破了嗎?要救嗎?離石怎麼辦?心中紛,裴盾一時說不出話來,令狐況反應倒是極快:「上黨兵馬,可是去援晉了?」

「正是!」那探子連忙道,「有上黨兵出了祁縣,直奔晉去了!」

原來上黨的人馬是救主了。這一刻,裴盾倒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喜。有這些上黨兵馬,晉必然能撐上一段時間,自家後路也更安全。只是,如今要不要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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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晉孤危!退兵吧!」令狐況大聲道。

柳長史也急急勸道:「將軍,勢危急,確實不易久留。還是暫且退兵,等到解了晉之圍,再做打算。」

可是他們的基啊,若是晉失守,這兩萬人馬說不定就要反了。打不打離石,救不救河東,還重要嗎?這劉虎簡直狡詐到了極,怎麼會選在此刻攻城……

不對!柳長史臉突變:「將軍!我們怕是中計了!若是劉虎攻晉,面前的匈奴兵怎會不知?!」

是啊,他們怎會不知?那兵敗,究竟是敗陣,還是敵?

裴盾也醒悟過來,背後刷的一下冷汗佈:「收兵!快招左翼回援!」

這反應不可謂不快,然而另一側,已經有人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左翼出兵,中軍空虛。」劉聰冷笑一聲,「兒郎們!隨我攻破敵軍大營!」

蹄聲炸響,劉聰一部四千餘戰馬,如同離弦之矢,兇狠地撲向了開始慌的中軍大帳!

攻下三城,還未歇息,就接到了軍令。點齊人馬,張和披星戴月向著龍山方向趕去。既要躲避敵軍探馬,又要保證行軍速度,這一路,簡直走得比來時還要艱辛。

然而只花了半日,他們還是抵達了龍山,與藏在山中的部曲匯合。

張和不顧滿面倦,快不上前:「將軍,末將來遲!晉如何了?」

奕延面沉如水:「匈奴已經開始攻城,今日攻了六個時辰。晚上怕還要用疲軍之計。」

六個時辰!晉城裡才有多人?哪能擋得住這樣的攻擊?

「將軍!我軍足有三千,進攻吧!」

三千人馬,還有一半騎兵,足以緩解敵人的攻勢了!主公可還在城中啊!

然而這次,奕延並未答應:「主公有令,只許勝,不許敗!現在還不是克敵的最佳時機。」

白部鮮卑剛剛來到城下,就算打了一天的仗,警惕和戰鬥力也並未消褪。那可是比匈奴更難對付的蠻族,生在馬背,勇悍過人。若是用這打了三仗,又趕了一天的兵士迎敵,十有八九要慘遭敗陣。莫說救晉城了,連自都難保!

現在不是最佳時機。

心頭像是被火炙烤,然而奕延還是忍住了:「你部速去休息,原地待命!」

「將軍……」張和還想說什麼。

奕延那雙灰藍眸子已經了過來:「只許勝,不許敗!」

那異瞳中,有什麼東西。冷如冰,烈如炎,讓人不寒而慄!

張和聲音一滯,用拳頭抵在前,行了個梁府軍禮:「末將聽令!」

奕延轉過頭,再次向那只剩下朦朧一角的高大城池。這一戰,他會勝!一定要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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