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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215章

第兩百一十五章

「都督!都督快走!」

中軍帥旗下,有親衛高聲喊道。然而裴盾已經聽不真切了。騎在馬上,他雙目圓睜,怒視著面前作一團的戰場,腦中全是不可置信。匈奴怎地還有一支騎兵?他們竟然能忍到此刻?為什麼中軍攔不住?!

一支飛羽尋隙穿了人牆,向著裴盾襲來。腦袋已經完全木了,他笨拙的躲了一下,卻沒有躲開。所幸箭勢稍稍有些偏,著頸間劃過,留下了一道長長痕。

的舉起手,在傷,火辣辣的痛楚傳來。裴盾的牙關咯咯響了起來,不知是恨還是怕,臉孔都變得猙獰。

「將軍!中軍守不住了,快快離開此!」有親兵縱馬衝了上來,拉住了裴盾的坐騎。

高大的烏孫駿馬發出了不耐的嘶鳴,裴盾這才混沌中醒了過來。面前的人牆,只剩薄薄一層,隔著老遠,就能看到飛濺的花,聞到刺鼻的腥氣。心揪了一團,率兵抵抗,保住帥旗的想法煙消雲散。他猛地握了韁繩,什麼話都沒說,掉轉馬頭,向著遠方逃去。

裴盾上穿的可是明鎧,威勢人,然而放在戰場上,簡直如同一面閃閃發的銅鏡,想看不到都難。因此他逃得極為狼狽,重重親兵掩在側,連形都快趴在了馬上。中軍尚未未徹底潰散,在這樣集的敵陣中追擊主帥,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劉聰並沒有追上去。相反,他取下了馬上弓,兩臂一張,拉到了極致。劉聰膂力驍捷,箭更是冠絕一時。可是那箭並未向任何一人,弦鬆箭鳴,只聽「咔嚓」一聲,中軍帥旗應聲而落!

「主帥授首!裴盾已亡!」劉聰一拉馬韁,高聲喊道。迎敵之時,全賴旗幟指揮,帥旗便是軍魂所向,有時甚至比將帥本人還要重要。既然裴盾棄了帥旗,他怎可能放過如此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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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匈奴兵同聲呼喝起來,數千輕騎就像燒紅的利刃,頃刻把中軍穿了個通。隨著這一作,主帥被屠的消息,也傳遍了敵營。

在貫穿了中軍之後,劉聰並沒有急著迴旋。他老於陣仗,深明兵理,自然知曉敵軍左翼如今趕著回援,騎兵被困在陣中反而麻煩。不如等敵軍士氣徹底潰散,再帶著之前佯敗的主力,一舉殲滅這支并州人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混無比的中軍,竟然沒有因帥旗損毀大起來,反而又漸漸合攏在一。怎麼回事?難不裴盾那膽小如鼠的東西,又回到中軍了?

「穩住陣型!快讓各級將聽令,不得擅離職守!梁刺史還在晉,只要穩住陣腳,就能安穩回城!」令狐況喊的聲嘶力竭,他麾下的親兵,也不停在戰場中穿梭,就像要扼住發狂的烈馬一樣,不斷收攏著即將潰散的中軍。

裴盾這豎子!竟然棄帥旗不顧,獨自逃命!了許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令狐況喊出了自己心底的聲音。沒了裴盾又如何?梁刺史還在晉城中,只要有他在,局面就不會落到不可收拾的境地。他要保住這并州僅剩的力量,為使君留些兵種!

令狐況是在上黨待過的,還數次與奕延並肩作戰。他練兵的方法,有意無意也在向那支強軍學習。而這樣的模仿,在最危急的關口起了作用。帥旗沒了,他的將旗還在,只憑這個和梁峰的威名,他竟然支撐到了令狐盛帶兵回援。餘下的兵士緩緩收攏,就像豎起了尖刺的刺蝟,漸漸站住了陣腳。

眼看失了戰機,劉聰輕哼一聲,也不再廢力氣。等到晉被圍的消息傳到,敵軍自會大,趁勢將其殲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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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令狐叔侄艱難無比的穩住了局面。那邊,裴盾的快馬仍舊未曾停下。若是中軍潰敗,一萬餘兵士都要四散而逃,被捲潰軍,才不堪設想!

「都督!敵軍並未追上!」裴盾不敢細看,他旁的親兵卻眼觀六路,在逃出軍之後,便高聲道。

什麼?裴盾不由扭頭去看。果真,後面,還真沒有敵軍追來的樣子。懸了許久的心驟然落了下來,然而裴盾卻未停下腳步。他邊的親兵,從五百人銳減到了不足一百,已經折了大半。只帶這七八十人,似乎也不太安全。而且後方晉還有大軍圍城,簡直無可逃。

柳長史也不知落在哪裡,連個參詳的人都沒有。裴盾猶豫了片刻,終於道:「先去輜重營!」

輜重營還在後方,如今也未傳出失陷的消息。不如先躲在那邊,等到中軍有了消息,再命人接應。定下心思,裴盾即刻催馬,帶人往輜重營方向而去。

趙大面凝沉,守在輜重營前。那日遇襲之後,營倒是沒有虧待他們這些臨時救陣的「役夫」,挑出了四五百人充實營伍。如此一來,他手下的人馬大半換上了軍械,為了軍中兵士。若是換別人,怕是要苦不迭,但是對趙大等人,這卻是最好的機會。

不過今天傳來消息,晉被圍。這可比料想的要糟糕許多。如此一來,前軍十有八九要變,甚至潰敗都有可能。也不知他們都否順利完任務。

正想著,前面突然有一支騎兵向這邊奔來,只有七八十人的樣子,中間那個,竟然披明鎧!心裡咯噔一聲,趙大抓了手中長槍。見鬼了,這不是裴都督嗎?他怎麼不在中軍,獨自跑來了這裡?前軍況究竟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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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轉瞬,趙大目中就泛起了殺意。這樣的主帥,果真如奕將軍所言,留不得!向邊人打了個暗號,幾個營門守衛立刻裝出了一副警戒又懼怕的模樣,紛紛舉起了手中兵械。

「讓開!都督回營!豈容阻攔!」衝在最前面的幾騎親兵呼喝起來,馬鞭揮舞,向著他們劈面打來。

這是實打實的驅趕,不會留半分力氣。趙大面上被的見,畏懼似的蜷起形,讓開通道。那夥人本沒有下馬停步的意思,就這麼縱馬想要衝進營門。

然而在裴盾的座駕將要馳過營門之時,趙大手上長槍突然一抖,像是被嚇了手一般,正正向那匹高頭大馬去。閃亮的槍尖,對上了馬兒的面門。再怎麼神駿非凡,突然一個閃亮的銳杵在眼前,還是讓那烏孫駿馬驚得跳了起來。

馬兒失控並不是什麼大事,然而亡命逃竄了許久,終於到了自家營帳,裴盾心都放鬆下來,猝不及防,哪能穩住形。被那發狂的馬兒背上甩了下來。然而不巧的是,前後左右都在縱馬,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連韁繩都來不及拉。

只聽一陣人喊馬嘶,那夥親兵立刻作一團。趙大見勢立刻向同伴打了個招呼,幾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將軍!」一名親兵跳下馬來,目眥裂,向著塵埃中的主帥衝去。

可惜,遲了。

驟然墜馬,又被奔馬踐踏了好幾下,裴盾的膛塌下一塊,胳膊也詭異的扭向了另一個角度,一雙圓睜的眸子中,淨是不可置信的憤怒。像是要說話,他啊啊的張了張,吐出來的卻是污,非但口中,連眼中、耳中都滲出來。

這是要活不了。被那沾的手指抓個正著,那親兵心底一片冰冷。主帥陣亡,他們這些親兵全都是要陪葬的!然而拚死衝出了敵陣,卻在這裡馬失前蹄,如何能讓人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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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惶恐的抬起頭,想要朝旁的兄弟看去,然而目所及,全都是閃躲的神。一時間,場中只有裴盾垂死的呵呵音。

沒人能救他了!

不知誰的馬發出了一聲輕嘶,突然,有人撥馬,向營外逃去。這一仗,已經折損太多,他可不想再賠上命。一人逃了,其他人也開始蠢,沒多大功夫,竟然四散逃了個乾淨。他們是裴家養的親兵不錯。但是裴盾此人剛愎,對待下人尤其苛烈。拚死拚活卻要為個意外負責,誰能忍

眼看周遭人馬逃了個乾淨,營中也傳來腳步喊聲。那親兵咬了咬牙,手掰開了裴盾不停抖的手指,轉拉住了坐騎。在營中兵士衝上來之前,他狠狠踢了踢馬腹,馬兒一聲長嘶,絕塵而去。

不可置信的看著旁人逃了個乾淨,裴盾眼中的怒火變作了恐懼和絕,手臂用力抬起,他想要抓住些什麼。然而那隻手,最終還是垂落在地。鮮不斷流淌,化作灰敗的死寂。

梁峰蹣跚步下城頭。在城上站了一日,汗水早就浸衫,就連指尖都被弩弦劃破,水順著手背,淌落在了衫之上。他已經很久很久未曾這樣疲憊,未曾這樣狼狽。

徹底黑了下來,如同水一般的攻擊,暫且告一段落。然而這只是第一日,還不知要守上多長時間。城頭之戰,向來是意志和決心的較量。當然,還有人命堆疊。

站在樓梯上,他看向城下。影中,火把下,坐臥著數不清的傷患。城中的醫生護工都拉了出來,依舊有不人躺在地上,尚未安置。一是人手有限,另一則是之前激戰,除了真正命在旦夕的傷號之外,誰不是帶傷迎敵?天黑之後,被抬下城頭的青壯,立刻激增幾倍,一群醫護裡外進出,仍舊救治不急。

除了醫生之外,不懷恩寺的和尚也在幫忙。包紮傷口的,抬送傷員的,甚至直接立在城邊,為死者超度的。喃喃梵唱放在這淒涼的場景,竟然有了點出塵之意。旁邊青壯不論是否信佛,都忍不住駐足觀,似乎想從這佛音中,汲取一些慈悲之力。

還有哭泣聲。或大或小,在角落中飄。有些是疼痛難忍,有些是恐懼難安,還有些是失去了親人的悲痛嚎哭。和梵唱混在了一,顯出幾分古怪和詭異來。

看著如此景象,梁峰只覺心頭都被狠狠攥住,有些不上氣來。

這些人,昨日大多還是埋頭田間的農人,可是今天,他們便拼上了命,為守住城池鏖戰不休。這場戰鬥,究竟是因為什麼,沒人能比梁峰自己更清楚。

它是為了,奪權。

因為裴盾的存在,因為司馬越的猜忌。他必須找到一條出路。一條可以讓高門投效,讓將士歸心,讓民心所向,同時也名正言順的路子。裴盾強出兵,乃至劉虎趁勢襲,他都算到了。也同段欽、奕延、孫禮等人做了萬全的謀劃和安排。只為了想盡一切辦法,順利從那個新任都督手中,接掌并州的統兵大權。

他做對了嗎?

如今城中所有高門都派出了私兵,報名參戰的青壯不計其數,甚至只要他登高一呼,老弱婦孺也會攀上城頭。離石之戰後,那些將軍也會認清誰才是晉,乃至并州的唯一希。若是不出所料,裴盾則會戰死沙場,為他掃平最後的屏障。

他做到了。也造就了眼前的一切。

若是不打這一場仗呢?若是提前把裴盾殺死在都督府中呢?一旦新任都督意外死,晉城中又會起多波瀾?他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制高門,甚至對抗朝廷,救下更多的命?那個選擇,又會死掉多人?

這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選了一個,就要犧牲另一個。而他,選了最有利於自己的那個。

用人命做出的抉擇。

也許是因為站的太久,城下突然有人發現了他的影。

「使君!」、「是佛子!」、「藥師佛保佑!」

稀稀落落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連呼痛和哭嚎都被下。不傷患掙扎著爬了起來,想要對著那個如同神佛一般的貴人頂禮拜。

看著那一副副真摯無比的面孔,梁峰突然覺得肩頭的鎧甲,重的讓他難以忍。張了張,他才出些聲音:「多虧你們,守住了晉。明日仍會有鏖戰,會有傷亡,不過晉尚在。多謝諸君。」

說著,他深深彎下了腰背,向著那些跪拜的人群鄭重回禮。

喧嘩聲更大了,甚至都有了讓人容的涕零。梁峰用力嚥了嚥唾,那哽在中的東西,卻始終未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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