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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218章

第兩百一十八章

有騎兵守護,大軍回程可比去時快了許多,當看到晉悉的高大城牆時,不人都生出了是人非之。這一仗打的莫名,又險些兵潰,但是結果卻出人意料。非但奪回了京陵三城,還讓盤踞新興郡的劉虎亡命城下。

只不過這一切,都不是他們的功勞。若是能由梁刺史統兵,他們這些人,會不會也能獲得同樣的榮耀,而非這麼灰溜溜夾著尾逃回晉

大開的城門前,擺著刺史的儀仗。沒了都督,主將令狐盛自然快馬上前。誰料離的近了,才發現這並非簡單的相迎,梁刺史一素服,滿面肅容,本就慘白的面孔,更顯出幾分凝重。

「末將未曾保住都督,還請使君責罰!」令狐盛也是場人,怎會不知這陣仗的意思。立刻下馬,跪地認罪。

再怎麼說,這一戰也是死了主帥,而且還是司馬越的妻兄。若是朝廷一道旨意下來,說不定要怎麼發落他們這些兵將。三軍死便死了,然而那一將卻事關重大,不可輕慢待之。而面前這位刺史,顯然想的周到。

梁峰長嘆一聲,攙住了老將的雙臂:「裴都督棄旗敗走,多虧威將軍保住這萬餘兵馬,才讓劉虎等人有了畏懼之心。離石一役,威將軍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這就是刺史府的論斷了。若是放在早些年,失了主帥,全軍將都要黜免,甚至士兵流放都不足為奇。可是現下哪還有人敢如此?并州本就的厲害,又有匈奴在側威,只要刺史府咬定這一戰不是其他將領的錯,誰還敢來問責?

而裴盾的死因,使君也沒有遮掩的意思。如此一來,這并州大,終歸是裴盾一人妄為,他也為之付出了代價。因一己之私兵敗亡,就算是司馬越又能如何?說到底,還是朝廷不能任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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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辦法看似率直,實乃用心良苦。又何嘗不是使君一力,擔下了朝廷對於并州諸將的怒火。若是換了裴盾掌兵,就算他令狐盛能把兵帶回來,罪責十有八九還是要落在他們這些領兵之人上。兩相比較,更讓人覺出一個能力品都是上上之選的主,何其的難得。

順勢站起來,令狐盛沉聲道:「若無使君一力誅殺劉虎,解晉之圍。并州此刻,怕已落在了胡虜手中。末將慚愧,不能為使君分憂!」

這便是真正的投效了,梁峰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令狐將軍何出此言?晉剛剛退敵,還待將軍效命。這一城一州,也要勞將軍費心才是。」

只是短短幾句話,從屬關係便定了下來。這并州上下的將,也要盡數攏刺史府懷中。不過對於這個結果,晉城中,怕是不會有任何人再生異議。

因為裴盾之死,這次的勝利也沒有舉行盛大的慶功儀式。在安了出征的大軍之後,梁峰便下令厚葬罹難將士,重賞守城功臣,同時命懷恩寺召開盛大法會,超度闢邪,進一步安定人心。

如此之多,簡直讓人停不下手。就算段欽、葛洪有意讓他休息,梁峰也沒法閒下來。他中似乎憋了一團讓人難以忍的東西,不做些什麼,就不上氣來。

「傳奕將軍。」梁峰額角,隨手展開手邊輿圖。

劉虎已經死了,接下來應該出兵新興郡,試著把那一郡也收歸版圖。還有樂平國也該換個長史了,溫嶠當挪一挪位置,升任國相。如此一來,并州六個郡國,他就收回了四個。雁門郡又是盟友拓跋鮮卑的地盤,只剩下被匈奴佔據的西河國了。

這些天,他忙,奕延也沒閒著。不但要整頓因鏖戰損兵的梁府部曲,還要與令狐盛為首的并州將領打好關係。這也是梁府私兵,乃至上黨一部正式與晉兵將接洽的關鍵時刻,容不得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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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發兵新興郡,哪能的了奕延出馬。梁峰自然要喚他過來,細細商量一番。

誰料等人的時間,比意料中的要長上不。看著圖上花花繞繞的線條,梁峰的頭顱漸漸歪斜,枕在了手肘之上。疲憊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把他向睡夢的深淵拖去。

這昏睡,並不算安穩。

梁峰發現自己坐在了一間書房中。四壁空空,暗森冷,低矮的桌案後,端坐著一位散發著遲暮腐朽,衰老不堪的老者。那是崔大儒。梁峰有些發怔,崔大儒什麼時候來晉了?

這時,老者開口道:「不與焉,外患弗闢也。君平,誅裴盾,屠劉虎,只用四千命,就換來了并州安泰,豈不劃算?」

梁峰嚨像是被堵住了。只是四千?四千,能疊起一座城牆似的坆塚,能填平一個偌大幽深的峽谷。只是四千?

「不然呢?還能如何?」另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梁峰形一,猛地扭過頭來。那是另一位老者,一位早就不該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若不是王明左傾教條主義的軍事錯誤,中央紅軍怎麼會在五次反圍剿中慘敗,從十萬人打到三萬。沒有新三人團奪權,哪來的最終勝利?!」老爺子哼了一聲,「軍政可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一將功萬骨枯,除了取勝,想其他的都是累贅!小峰你就是心腸太,以後可怎麼帶兵?」

「那不一樣……」梁峰喃喃的想辯解什麼。然而腳下,有東西扯住了他的腳踝。

梁峰低下了頭,足下的地板,不知何時變了一潭池。濃稠的漿翻滾著讓人作嘔的腥氣,無數殘缺的骸扭在一。那些,並未陷永恆的沉眠。相反,它們都在慘,都在掙扎。數不清的手高高舉起,掛著爛著白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梁峰的腳,撕扯著,想要把他拖那腐臭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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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們……誰來救救我們……」

嗡的一聲,一長箭刺了擋在他前的青壯。尚且溫熱的,飛濺滿臉。梁峰喃喃張了張:「我救不了你們……」

「殺啊!給我殺!」

嘶吼聲在耳邊迴。割、穿腸、手足折斷,還有那散發著濃烈焦臭的灼燒火球。他站在修羅場正中,看著那些因他的命令,不斷赴死的人群。連一手指都無法抬

他救不了那麼多人。他可以為戰友們犧牲,可以為保護市民赴死。可是他能救更多人嗎?救天下蒼生……

「主公!」

手臂上一,梁峰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面前,是一張焦急的面孔,灰藍的眸子中,閃爍著關切和擔憂。抓在臂上的那隻手,如此的用力,像是一刻也不願鬆開。

梁峰張了張出句話來:「我不小心睡著了……」

「你魘著了!」奕延的聲音中帶著焦慮,「主公,這次是裴盾惹來的禍事,並非是你。還請主公莫要自責!」

梁峰愣住了。他剛剛說夢話了嗎?他表現出什麼不妥了嗎?就算敏銳如段欽、孫禮,如今也鬆了口氣,為他掌管并州軍政暗自慶幸。而像親自參戰的令狐盛、葛洪,更多則是欽佩無比,對他心悅誠服。為何奕延會這麼說?

然而抓住他腕子的那隻手,更加用力了。像是不知要怎麼勸說,奕延急急道:「主公已經想盡了法子,只為多救些人。再沒人能同主公一樣,把人命當做天大的事。主公若是因此自責,又要如何治這一州之地?那些殺伐報應,由我來承擔即可!」

梁峰並不需要旁人幫他背負那重擔,他的自尊和責任容不得推。然而這是第一個,看心的人。無需多言,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抓在腕上的力度如此之強,似乎要把自己進他的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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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有些熾熱的東西,在。然而梁峰抑住了它,並未讓那些東西流於表面。深深吸了口氣,他坐直了:「伯遠毋憂,這些,我曉得。」

是啊,他一直都懂。只是像老爺子說的那樣,自己沒有從軍從政者的心。然而時局已經把他推到了這個位置,再來耽溺,怎能對得起那些虛耗的犧牲?

手腕一,他把手臂了回來:「劉虎已經亡,白部鮮卑也損兵不。新興郡,我們要重新考慮一番了……」

那細瘦的腕子從手心中掙,奕延卻沒有如往日那般的沮喪。他能看出主公面,那縈繞不去的糾結和苦惱已經緩緩散去,變回了往日從容鎮定的模樣。只要主公能夠安心,這些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呢?

收斂心神,他端坐在書案另一側,靜靜聆聽那人其後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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