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六章

馬蹄聲由遠及近，飛馳到了營帳旁。奕延翻下馬，把繮繩甩給親兵，自己挑簾走進了大帳。就見帳中，幾人正圍在簡易沙盤前，細細調整、研究地形。聽到腳步聲，張賓抬頭道：「奕將軍回來了？白部鮮卑那邊況如何了？」

奕延大步上前，用手中馬鞭在沙盤上畫了一道：「敵軍前鋒已經繞過了滹沱河，正向我軍近。最遲明日就能抵達。加上後軍，應該不下五千人。」

「五千輕騎，能攔得住嗎？」張賓問道。

「嗯。」奕延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這次他們一共帶了一千騎兵，三千步卒。用這個對抗五千鮮卑騎兵，可是極難做到的事。然而見奕延點頭，張賓心底就是一鬆。雖然接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十分清楚面前這位將軍的行兵手段。只要他說能，就必定能夠做到。

「白部鮮卑可戰之兵不會過萬，之前已經在晉城下折了兩千，這次來的應該就是其主力，後方必然空虛。只要拓跋鬱律率部趕往白部老營，定能一舉潰敵！」

白部鮮卑是馬上部族，一旦遇到危險，極有可能舉族避難。然而不論是并州還是拓跋部，都無力面對拉長戰線的後果，只能速戰速決。因此在同奕延商議之後，張賓提出了這樣的作戰方略。由并州兵在前方做餌，牽制敵人主力，拓跋鬱律則率兵突襲後方，徹底剿滅這幫叛逆。如此一來，威脅并州腹地的力量就會被一掃而空，圓滿完此次任務。

不過這樣的安排，必然會使正面敵的并州兵承絶大力。萬一他們潰敗，敵軍回援，拓跋部就要面對前後夾擊。最終還是奕延出面，才打消了拓跋鬱律的顧慮。現在敵人已經發兵，是勝是負，只看明日一戰了！

「參軍明日便待在營中，照看後路吧。」像是看出了張賓心的張，奕延淡淡道。

張賓一哂。說實在的，他最擅長的還是謀略，並未真正上過戰場。這話明面上是讓他照看後路，實際則是把他支開，以免礙手礙腳。

不過對於這樣的心思，他倒是沒有分毫芥，點頭應道：「後軍自有我在，還將軍得勝而歸！」

第二日，天剛濛濛亮，便有兵士駛出了大營。這隊人馬淨是步卒，行軍並不很快，陣型倒是相當集，就像一座移的城堡一樣，緩緩在曠野上前進。只走了不出十里，斥候就帶來了消息，敵人正在前方不到三里的地方。

三里，對於騎兵而言本算不得什麼，須臾既至。這簡直是個標準的遭遇戰。像是被這噩耗驚呆了，那隊晉軍倉促轉進到了旁邊的土丘之上，還未來得及紮營，就見鋪天蓋地的騎兵從遠奔襲而來。

鮮卑斥候向來機警，怎麼可能沒有發現這夥敵人？在探明對方沒有後軍，也沒伏兵之後，首領立刻率兵突進。五千輕騎跑起來，簡直如同奔騰的濁浪，只是氣勢便讓人膽寒。一個小小土丘，連營都未來得及紮下，如何抵擋鮮卑鐵騎？縱馬衝上去就行了！

素和衛騎在馬上，看著那舉起長槍，在盾牌後瑟瑟發抖的敵兵，出了嘲諷的冷笑。這群并州兵簡直蠢的可以，土丘雖佔據高地，但是四面都是荒野，哪能只防著正前方？

本不用自己指揮，衝在前面的先鋒已經繞過土丘正面，從兩側向上衝去。四面敵，只是一衝，就足以讓對方兵潰！

然而那一匹匹健馬只衝了兩步，突然像是發瘋一樣，又跳又，就連最老練的騎士無法控制，栽下馬去。

「停！快停下，有鐵蒺藜！」

有人反應過來，高聲喊，提醒後面的人防備。原來除了正面，土丘四周都麻麻撒上了陷馬用的鐵蒺藜，狂奔之下，馬蹄傷，如何能不發狂？

素和衛暗道不好，然而還未等他下令，土丘之上，箭雨如蝗！

弓手向來是軍中鋭，也就鮮卑烏桓這樣的遊牧之族能夠人人習弓，善騎。放在晉軍，乃至匈奴軍中，都不會有太大比例的弓手。然而今日，這小小土丘之上，竟然出了如此集的箭矢，簡直像是人人都佩弓一般！

猝不及防，衝在前面的先鋒被了個人仰馬翻。這土丘地勢只是高了那麼幾丈，就足以讓晉軍在程上佔盡優勢！

「後撤！快撤！」素和衛怒吼了起來！之前援助劉虎，他們已經折損了兩千戰士，若是自己手頭這些兵馬盡數損掉，部族就無力在草原立足了！

都是老練的戰士，鮮卑兵馬的攻勢立刻緩了下來。那些分散到四周的遊騎再次聚攏在了素和衛旁，組陣型。

瞇起眼看著面著這刺蝟一樣的土丘，素和衛啐了一聲：「從正面攻！」

既然敵軍留出了防守的通道，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正面突進。就算是陷阱又如何，這夥晉軍不過兩千多人，他們足有倍數騎兵，靠人數，也給死了！

立刻有心腹領命，率兵衝了上去。通道狹窄，最多也不過容三四百騎突進，這夥強悍無比的蠻兵個個舉起馬盾，頂著潑灑的箭雨衝了上去。

居高臨下，箭足能出三百餘步。然而區區三百步，縱馬也不過幾個呼吸。不斷有慘呼和馬嘶傳來，然而這短短距離，仍舊被馬蹄踏過。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眼看衝在最前的騎兵就要撞進那脆弱的軍陣。突然，山丘上的軍陣一晃，百來桿長槍刺了出來！

那可不是一般兵士用的長矛，而是真正的馬槍，兩丈有餘，槍頭閃爍著刺眼的寒，就這麼向了面前的騎兵。這可不是區區馬盾能夠防的東西，那些好不容易衝過了死亡地帶的騎兵，直直撞上槍林，再次人仰馬翻！

「跟上！衝垮他們！」素和衛臉都變了，大聲怒吼道。

馬槍能抵擋多人？反正已經短兵相接了，何不用兵力優勢垮他們？然而未曾想到的是，槍林並未搖，箭雨又再次襲來！山丘之上的兵士，分作了前後兩陣，前陣廝殺，後陣放箭，分毫未被這兇猛攻勢嚇退。

只是一試，素和衛便知此法不行，立刻召回了人馬。然而又有三百多人，亡命於土丘之上。

這還不算完，見他們收兵，土丘上那些晉軍竟然分出幾支小隊，拖過死去的馬人，疊在了陣前。冰冷的，構了一道拒馬防線，再想攻來，先要過這些首才行。

看著土丘上有條不紊的作，素和衛這樣經過無數陣仗的勇士，也覺得背後發寒。他面對的真是晉軍嗎？還是數百年前，可能制鼎盛時期的匈奴，讓六畜不蕃息，婦人無的大漢強軍？

「首領！怎麼辦？！」膽寒的，又何止素和衛一人，他旁親信焦急問道。

「繼續衝！耗他們的箭矢！」這形和當初名將李陵投匈奴之役何其相似。然而就算沒有讀過史書，素和衛也選擇了最恰當的做法。

這夥晉軍沒有後援，他們所帶的箭矢數量終歸有個限度。等他們了手中之箭，就會像剝掉了尖刺的刺蝟一樣，為自己的囊中之。而面對試探的攻勢，這夥晉軍也無法放鬆警惕，一旦失了防備，敵的騎兵馬上能轉為進攻的先鋒。若是不想死，就只能嚴陣以待！

他們是想耗時間嗎？那就陪他們耗！素和衛狠狠抓住了手中馬鞭。這次，他一定要徹底消滅這群晉軍，為死去的族人報仇雪恨！

然而這想是這麼想，真打起來，仍舊比素和衛預料的要艱難太多。那夥晉軍似乎每人都背了雙倍的箭壺，就這樣和他耗了起來。敵也是需要馬力力的，從天明打到了天黑，晚上又數次襲營，直到第二日午後，對方的箭陣也沒有耗盡的意思。

這時素和衛才發現，對方軍陣中不但有弓，還有不弩。加上兵士番休息，這夥晉軍就像不知疲憊一樣，頂住了他們的攻擊。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撐過三日啊？心中生出了不安，素和衛發現自己可能了什麼……

不好！這分明是在拖延時間！

悚然一驚，素和衛反應了過來！晉軍是來攻打他們的，怎麼可能擺出這樣堅決的守勢？！這次他帶來的可是部族裡大半戰士，若是有人襲後方大營，剩下那些兵，又怎麼能守得住？！

「立刻回營！」素和衛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鏖戰了一天一夜，損了七八百人，然而素和衛哪裡還有爭勝的心思。部族才是他們的基所在，若是族中有失，他們就算勝了又能怎樣？必須趕回去！

雖然人困馬乏，但是生死關頭，哪容得半分遲疑？所有鮮卑兵都把疲憊拋在了腦後，向著自家大營衝去。被拋在腦後的步卒是萬萬追不上他們這些騎兵的，然而追趕他們的，不是步卒。

咚！咚！咚！如同沉悶雷聲，鐵蹄撕碎了山野寂靜。當那支騎兵驟然出現在側腹，發起猛攻時，素和衛眼中閃出了絶神。

敵人出現了，那是一支僅有一千人馬的騎兵，而他還有四千部眾。可是四千憂憤疲兵，又如何擋得住這以逸待勞的鐵騎？！

「殺！給我衝出去！」素和衛吼得聲嘶力竭，雙眼赤紅。這些人圍不住他們，只要衝出埋伏，他們就有一線生機，就能回去援救族父老。只要衝出去！

然而那灰藍眸子的殺神，沒有給留下他們任何生機。鐵騎如同絞的鋼刀，狠狠了騎陣。不到一刻鐘，白部鮮卑的陣營被徹底撕碎。那些百戰不殆的勇士，扔下了刀劍，伏低了，狠狠打著坐騎。如同夾著尾的土狗一般，四散逃去。

馬嘶人喊，塵土飛揚。然而倒在泊之中的白部首領，雙眼圓睜，再也看不到那些令他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