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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229章

第兩百二十九章

又要打仗了。看到崔稷來信,梁峰便知不妙。上黨乃是匈奴漢國東進要道,如今劉淵大舉發兵,怎可能繞過這裡?然而未曾想到的是,眼看都這個鬼樣子了,司馬越還不忘先幹掉司馬穎,確保自穩固。司馬一族還真是「攘外必先安」的高手。

「上黨糧草還有多?」梁峰抬頭問道。

段欽面不太好看:「僅夠春耕,已經挪不出餘糧了。」

只是短短半年,并州就打了兩場大仗。也虧得裴盾向司馬越討了一批糧草,他們才能用剩下的餘糧發兵白部,平定新興、雁門。可是這點糧食哪裡敷用?上黨已經接濟了晉乃至新興不糧草,同時還要擔負收容流民的重大責任,糧食供給實在捉襟見肘,再打一仗,明年怕是沒法維持春耕了!

果真如此!梁峰思索片刻,便道:「立刻去信樂平,讓溫泰真抓冬耕。明年夏收,十有八九要靠樂平。雁門和新興也要多多墾荒,若是種不了地,就多養些牲畜!」

匈奴漢國來攻,上黨和太原都不會輕鬆。反倒是樂平、新興等郡國於後方,可以發展糧食生產。實在也是近來生意不好做,就連梁府暢銷的白瓷、琉璃都開始滯銷。北地戰事太頻,誰還有心思把錢花在這上面?酒水也不敢多做,耗費糧食,足夠換鹽也就罷了。

段欽卻沒有立刻點頭,而是輕聲道:「主公,遠水解不了近。糧草不足,當向請糧!」

他說的是,而非朝廷。梁峰眉峰一挑:「繞過太傅?」

他反應可不算慢。司馬越如今不在,段欽所說的,指的只能是天子。司馬越剛剛出兵,就繞過他這個太傅,直接向天子請糧,豈不是要惹怒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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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欽微微頷首:「天子聰穎,太傅多疑。只待平定都王偽帝之怕是又要暗洶湧。既然太尉不喜主公,主公何不另闢蹊徑?」

這一手,便是試天子的反應和決心,試他是否有意反抗這個把持朝政的重臣。而匈奴發兵,正是最好的機會!若是沒糧,便危在旦夕。而司馬越再怎麼把控朝政,下面的臣屬也不該繞過,跑去荊州向他請命。一來名不正言不順,而來兵事急,容不得耽擱。這樣就算司馬越不忿,也沒法挑出明面上的錯。而此刻的梁峰,還怕司馬越記恨嗎?

看著段欽那灼灼目,梁峰輕輕吸了口氣。下注在小皇帝上,何嘗不是爭權的起始。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是魏晉百來年的「傳統」。而他,確實是有條件的。當初召自己的,可不正是小皇帝本人嗎?

梁峰又何嘗不知道,自己這些心腹臣僚已經變了個樣子。自從那日張賓說出逐鹿之言,段欽眼中的期冀就再也掩蓋不住。這已經不是一個人的狂言,而了很多人心底的想法。而他這個被眾人期盼,擔負著統一重任的主上,真的做好了汲汲權勢,問鼎中原的準備了嗎?

沉默良久,梁峰方才緩緩頷首:「我這便寫信,向天子請糧。」

段欽面上一喜,躬到地:「主公必能擊退匈奴,保全!」

這可不是區區上黨的事了。梁峰的,最終只是道:「召回伯遠等人,回防上黨。」

離開晉時,草木尚且蔥蔥,如今已是滿目枯黃蕭瑟。然而奕延並未景生,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冬日景象,只留下了一人影。

「主公過獎。除逆之事如此順利,全賴奕將軍用兵神。」被梁峰扶了起來,張賓笑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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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兩位功臣轉回晉,梁峰親自出迎。張賓是謀主,而且新附,梁峰自然要先來扶他。聽到這話,梁峰才順勢轉過頭,看向一旁單膝跪地的奕延。

三月未見,那人似乎又長高了些,上鎧甲厚重,卻無分毫臃腫之態,相反襯得他肩寬長,淵渟嶽峙,十足的將帥風度。在他的面上,還有一道淺淺疤痕,從鼻翼劃過左頰,並不顯眼,也給那張英俊明鋭的面孔,添了幾分肅殺。而那雙灰藍眸子,正定定的鎖在自己上,像是要彌補百來天未見的缺憾。

兩人的視線不經意撞在了一,梁峰心頭猛地一,旋即住了那點不妥,笑著手:「伯遠此行辛苦,可有負傷?」

他的手並未挨到奕延的手臂,只是做出了虛扶的作。奕延藍眸一暗,順勢站起來:「不過是些宵小,末將無事。」

兩人的一問一答聽起來正常無比,旁邊諸人都未在意。梁峰也不願其他人面前出端倪,轉引眾人了刺史府。

在席間坐定之後,梁峰才道:「此次劉元海稱帝,又起兵禍。太傅領軍征討都王,防守京城的重擔,就落在了周邊州郡上。弘農已經建了大營,但是上黨乃要道,匈奴絶不會善罷甘休。恐怕又要惡戰一場。」

張賓已經聽說了此事,倒不慌張:「聽聞主公這些日子收了不匈奴別部的人馬,離石必當空虛。匈奴無法沿西河國直,如此一來,只要嚴防高都一線即可。」

他說的,也是梁峰一直以來的計劃。西河國蝗災的影響,短時間不會消退。與其攻佔西河國,不如把它當一個戰略緩衝帶,隔開自己的領地和匈奴的領地。若是與敵人兵,也可以在西河國附近進行,避免轄下百姓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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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目標,西河國的谷遠縣也被拿下。進一步封鎖了從西河國前往上黨的道路。如此一來,進攻上黨多半要過沁河,直取高都。不過拿下高都附近的兩陘還不夠,還要攻下壺關,才能保證通往的道路。這個難度,可就大了。

「不錯,這一仗勢必要打,還要把匈奴打痛了才行。就算他們想攻,也斷然不能從上黨發兵。」梁峰道。

上黨可是他的老家,梁府更是在高都附近。總不能讓那夥強盜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若是能一勞永逸,當然最好不過!

這話張賓深以為然:「不若從拓跋部再借些兵!已上黨兵為主,拓跋部為輔,打匈奴個措手不及!」

「我已去信,向天子請糧。同時把白部之事上報朝廷,應當能討來個單于封號。」梁峰也聽從了張賓的建議,在討糧外還表了表功,弄個空頭封號應當不難。

張賓沒在乎後面那句,反而眼中一亮:「主公向天子請糧了?!此計大妙!」

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就明白這個花招裡蘊含的東西。這可是個謀!不但能挑撥小皇帝與司馬越的關係,進一步取得天子的信賴。還能打著保全的名頭,解上黨的燃眉之急,讓司馬越有火也發不出。可不正是絶妙的法子!

梁峰微微一笑:「此乃思若的主意。」

張賓笑著對段欽拱了拱手:「段主簿妙計!」

面對張賓這樣明顯的恭維,段欽也頗為用,微笑還了一禮。兩人還未曾真正共事,卻也生出了些默契,彼此並未生出相爭之心。梁峰倒是樂見如此。謀士們若是勾心鬥角起來,也是讓人頭大的事。當初袁紹帳下審配、郭圖不睦,各奉一個主,最後鬧到兄弟鬩牆,把偌大袁氏家業都搞垮了。這樣的明爭暗鬥,可比後宅起火嚴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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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了定念,梁峰又道:「只是此次請來拓跋氏,要如何酬謝呢?」

對於拓跋鮮卑,他始終抱有警惕。用是可以用,但是絶不能養。所有酬以金銀糧草並不妥當,若是換軍械,更是想都別想。養虎患,絶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

張賓笑道:「主公勿憂,我已想好了對策。前次加封,這次便可以順勢幫他討一個封地。拓跋部居於參合坡,距代郡不遠。不如把那塊地封給他們。」

代郡?梁峰眉峰一挑,代郡可不在并州,而是在幽州啊。這分明是要讓王浚和拓跋氏掐起來。拓跋氏會拒絶代郡這麼好的地盤嗎?王浚會捨得放開自己手中的領地嗎?還有依附王浚的段氏鮮卑,說不好也要鬧將起來。可不正是二桃殺三士?!

「如此甚好。」對於王浚,梁峰可不會分毫手,立刻點頭應道。

大致計劃有了雛形,三人又就朝政和軍討論了一番,才轉到上黨攻防。這個只需要簡單說一下戰構想和薄弱環節,,還要看奕延的安排。

奕延話一直不多,在旁聽著幾人議論,到他時,也不過草草數語。然則等到大商定之後,他突然道:「可要接榮公子來晉?」

這不是謀士會建議的話,因為那些人都清楚,潞城十分安全,急慌慌把梁榮接過來,反而會搖軍心士氣。而奕延不是謀士,他惦念的,只有梁峰的。梁榮是主公護在掌心的獨子,若是放在戰,豈不又要費心擔憂?

這話說的突兀,然而梁峰卻輕易知曉了對方心中所想。他了一,方才道:「無妨。有伯遠在,榮兒定能安然無恙。」

這話對任何武將來說,都勝過千百讚譽。可是奕延卻覺得,這話中有些別的東西,就如當日自己所見信中一語。住心底悸,他對座上之人行禮道:「末將必不負主公重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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