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一章

「將軍，探馬來報，高都已經戒嚴！」

「不出所料。」騎在馬上，劉聰冷哼一聲。前次攻上黨時，他可吃夠了一路烽火，戒嚴的苦頭，因而這次並不急著行兵。既然輕騎突進佔不到好，還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更妥當。

此次漢國大舉攻晉，並沒有走函谷關一線，而是選擇攻河，沿孟津渡黃河，直取。這樣非但能避開弘農大營鋒芒，也能儘快近京師。因此七萬兵馬分作左右兩路，一路取河，一路取上黨。

劉聰所率的三萬人馬，正是負責左路上黨攻伐。其實這仗不怎麼好打，自從梁子熙在并州坐大之後，下面就跟散了架一樣，每日都有出逃的小部族。離石雖然還在漢國手中，但是已經沒有了耕戰之民，這樣一個空架子，別說出兵，就連維持統治都十分艱難了。

當初裴盾沒有做到的，梁子熙只花了幾個月時間，就完七八。怎能不讓人心寒？

而這也正是劉聰執意請命，親自攻打上黨的原因。有這樣的敵人位於腹背，簡直讓人坐立不安。他已經在上黨敗了兩次，這次無論如何也要一雪前恥，掙回自己的功勛地位！

他那好哥哥劉和已經冊立太子，畢竟是呼延皇后嫡子，位份上是爭不過的。但是沒人知道劉聰心中所想。他可是父皇最寵的孩子，據說母親生他之時，還曾夢到過太懷的異象。而且在諸皇子之中，數他的天資最佳，功勛最大，憑什麼讓那個只會唸書的癡人繼承王位？

漢國雖行儒法，他也曾在太學中唸過數年的書。但是他們上流的終究是冒頓單于之，怎麼能只看嫡庶，不看強弱？

只要自己能奪下上黨，甚至只是奪下太行陘，父皇必會為他加進爵。而那個虛偽無比的兄長，也不能再小視自己……

心頭無數想法劃過，劉聰了手中馬繮，高聲道：「進兵上黨，踏平高都！」

號角嗚嗚吹響，幾萬大軍開拔，越過沁水，直高都城下！

＊

「匈奴準備攻城了！」站在高都牆頭，朱果面凝沉，看著下面搭起的砲車。

這次匈奴來的不是輕騎，而是步騎混編，甚至帶了不攻城械，顯然是想一舉攻下高都。若是按照前次，只放幾百兵士守城，怕是不到一日就要城破。幸虧奕將軍早有防備，讓他們這些勇鋭營的兵駐守在了高都城中。

不過即便如此，城下那三萬人馬也不是好應對的。高都這些年來屢經修繕，可是就算加高加厚城牆，終歸也是個縣府。如何撐過最初這幾日，才是關鍵所在！

「傳令下去，封死城門！」朱果厲聲道。

在城門後疊起沙石，向來是堅守死戰之意。高都無論如何也不能落於敵手。只是不知府中會不會再有敵兵？

心思重重，朱果沒把這些表在臉上，而是道：「讓郭縣令安百姓，再增派兩隊民夫上城。」

傳令兵飛快向城下跑去，朱果則大聲呼喊，讓城頭的將士防備兵鋒到來。

「擂鼓！」騎在馬上，劉聰冷冷下領道，「只要高都城破，全軍可城劫掠。城中戰獲，盡歸爾等！」

這便是屠城的暗示。劉淵重視聲名，其實不怎麼喜歡臣下肆意屠城。但是劉聰管不了這麼多了。高都是塊難啃的骨頭，想要啃下來，就必須加重籌碼。這裡毗鄰太行陘，乃是并州重要商道，又是梁子熙立足之地，不知城中積攢了多錢糧。只是這道命令，就足以讓部下燃起鬥志。

果真，聽到劉聰這話，那些將領目中都迸出兇。隆隆鼓聲響起，砲車、雲梯、衝車齊齊向著城下衝去。

在打下了河東之後，漢國很是多了一批攻城械，其中就包括之前險些打的他潰不軍的霹靂砲。雖然不如上黨的砲車，劉聰也不會平白放過。只見幾十個民夫用力扯砲索，人頭大小的石塊呼嘯著向城頭飛去，立刻住了對方如蝗箭矢。

蓋著牛皮的衝車接踵跟上，不過裡面藏的不是衝撞城牆的巨木，而是扛著沙袋的兵士。在車蓬的掩護下，衝車飛快向城下推進。等到填平護城河，就能搭上飛梯，搶攻城頭！

然而這種種安排，並不那麼順利。城頭的床弩發出鋭響，向霹靂砲，拉索的民夫立刻有人倒地亡。十數個陶罐準確的投在衝車前後，牛皮淋上了黑油脂，又被火箭攢，頃刻燒了一個火球。裡面藏著的兵士慘著衝了出來，又被城頭的箭雨倒在地。

劉聰冷眼看著面前酷烈景象，紋未。攻城的確會有損耗，特別是攻打高都這樣的堅城。但是他們繞不過去，打高都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種敵之法。只有這樣，上黨兵馬才會鑽出躲藏的城池，與他們野戰搏殺。

若是不能擊潰上黨兵馬，就算奪了高都，也沒有多大用。而這次，他可不想再讓那群人牽著鼻子走，落預設的陷阱之中。此次決戰的戰場，將由他掌控！

「派三千兵前往太行關，兩日之，務必奪下太行陘！」劉聰冷聲吩咐道。

三萬人攻高都，也許有些難度。但是太行關那樣的小關，三千人足夠拿下！太行陘不比高都，他勢在必得！

三千人馬離開了大營，向著太行關方向而去。攻城的戰鼓仍舊未曾停下，匈奴兵士如同鐵與構的濁浪，狠狠撲向面前高聳的城牆。

＊

「將軍，匈奴開始攻城了！三萬人馬圍困高都，還派了數千兵奇襲太行關！」

探馬帶來了最新消息。上黨經過幾次大戰，其實兵力不算太多，滿打滿算還不到兩萬。而且為了防備匈奴攻城，又派出了五千兵鎮守各個城池。如今這一萬五千人，要如何擊潰倍數於己的敵人？

奕延面上冷若寒冰：「梁府呢？有無敵軍？」

「未曾見到。不過斥候盯得死，若是出寨救高都，必會遭騎兵突襲！」

這就是匈奴此次戰。以攻打高都為餌，出他們的大軍。不論對梁府還是對上黨兵，匈奴都佔著兵力優勢，不懼野戰。而放手不管的話，高都還不知能撐上幾日，太行關更是能一鼓而下。

失了太行陘，匈奴便打通了前往河的道路，屆時將與西路軍合圍。若是能打下高都自然更好，可以以此城為據點，深深紮在上黨境。莫說重兵威脅，只是梁府安危，就讓人焦心。

敵軍有個相當不錯的將領。

然而奕延並未出任何焦慮，或可說，這些戰，分毫未曾出他意料。

「命令拓跋鮮卑加快速度，護送完糧草，立刻前來黎亭。兩日之後，大軍拔營！」奕延命令道。

兩日，便是他們「應有」的反應時間了。敵人要掌控全局，他便給那人主。也唯有如此，才能在死地中掙出一線生機！

＊

「崔師可在後堂？」一天的課程終於結束，梁榮走出了學館，立刻低聲問旁親兵。

「在。小郎君要過去？」那親兵問道。

「嗯！」梁榮飛快點頭。

那親兵也不多問，踏前一步，為梁榮開道。這幾日，太守府中多出了數倍防護，大多圍在後宅，照看梁榮起居。看著這些盔甲齊備，殺氣騰騰的親兵，梁榮哪還能不知上黨戰危？只是沒想到，阿父竟然派了這麼多親兵看護他！

若是上得戰場，這些鋭當能殺不敵人，卻留在了後方，守在他邊。這讓梁榮心底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像是無力，也像是愧。他知曉阿父經歷過不戰事，但是這還是第一次，讓他切到戰雲佈的威。

不過梁榮並未被這樣的況嚇到。相反，他每日照常進學，在學館中待足了時辰，才回去歇息。阿父未曾讓他離開上黨，就是要讓他安定這一郡人心。再怎麼擔憂，梁榮也未在面上。不過下了學，他就坐不住了，一定要去後衙看看，才能安心。

毫不遲疑，他向後衙走去。崔稷這些天要花不時間在戰略室推演戰，把控後軍糧道。此刻不也不例外。只見小小後堂中，人頭攢，不時有吏員捧著書冊快步出。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巨大的沙盤，整個上黨地形都描繪其上，就像把一郡之地擺在了眼前。

梁榮沒有打攪忙碌的崔稷，只是躲在一旁，看著沙盤上的變化。從高都到潞城，快馬也要一日，這應當是昨日的戰況。匈奴來了多兵？府中況如何了？

「榮公子！」崔稷發現了梁榮的影，快步走上前來，「可是下學了？」

「正是！」梁榮連忙對老師行禮，「榮兒耽擱先生公務了。」

「哪裡的話。這些你早晚也要學來的。」崔稷不以為意，親自帶梁榮走到了沙盤前，手一指，「這是匈奴兵馬，用黑旗代表，一支便是一千兵。」

那裡麻麻著不旗，似乎有三十上下。梁榮的臉有些發白：「他們在圍攻高都？」

「正是，還有太行關也被攻了下來。」崔稷手指一點，指在了另一。

看著代表太行關的小城上了黑旗，梁榮的面更難看了：「那……那我軍呢？」

「還在黎亭，明日就要開拔。」崔稷簡單答道。

梁榮數算不差，一眼看出了黎亭那些紅旗的數量：「只有一萬五千兵？能勝嗎？」

他是讀過兵書的，知道以勝多的艱難。敵軍都多出一倍了，高都能守住嗎？

崔稷微微一笑：「這便是榮公子應當曉得的。戰事瞬息萬變，但是韜略要在出兵之前定下。有了應對之法，才有取勝希。還有一樣，奕將軍是主公麾下最厲害的將領，大小十餘戰，不論兵多兵寡，未嘗一敗！」

梁榮的小心臟被這話猛地攥住了。未嘗一敗！這是何等豪邁之言！那張冰冷冷，也有些怪異的面孔衝腦海。然而這次，他未曾生出以往的排斥之。阿父教導那人的時間，比教導自己還多。是不是因為這個？若是自己再長幾歲，是否也能替阿父出征，剿滅那些膽敢冒犯上黨，乃至并州的惡賊？

看著小傢伙滿面通紅的興模樣，崔稷在心底舒了口氣。梁榮畢竟是主公獨子，若是膽小怯懦，又如何撐得起這份大業？但是這些天，他的表現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如此變不驚，就連不人都未必能做到。如今又對前方軍事產生了興趣，更是件好事。

「來人，取個胡凳來。」

著人搬來高凳，崔稷轉頭對梁榮道：「榮公子，我這邊軍務繁忙，無暇說太多。你若有意，坐在那裡靜靜觀看可好？」

梁榮用力點了點頭，也不用崔稷催促，自己坐在了凳上，一副求知若的模樣。崔稷微微一笑，不再管他，再次理起繁雜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