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四章
「什麼?!」石勒悚然一驚,「埋伏在何?有多人?!」
「也,也不算伏兵……」那斥候面漲紅,低聲道,「之前攔截咱們的那支晉軍,把偏師了狹道,王將軍命我向大將軍求援……」
石勒一瞬間都要說不出話來了。那支出城野戰的兵馬,不是才五千多人嗎?他留下了心腹將王統領偏師,人數足有對方三倍,怎麼還打這個樣子?!
等等!難道說,這是那支并州軍?
想明白其中關竅,石勒的臉更冷了。這計策端是膽大,用幾千兵馬,分去了他一半兵力。若是出兵救援,是不是還要半路伏擊?他也太小瞧自己麾下人馬了!
「停止攻城,後撤三里,紮營敵!」石勒大聲命令道。
「大將軍,難道不救王將軍嗎?」邊心腹皺眉道。
偏師可是有一萬五千人馬啊!真的不救,任那幾千兵吞掉嗎?
石勒冷笑一聲:「當然要救!而且要騎兵盡出!」
這是典型的分兵敵策略。他手上還有五千騎兵,一萬步卒,若是只派兩三千人前去援救,說不好半路就被人截殺了。但是盡出騎兵,快馬援馳,就能把那支充作餌的敵軍打的落花流水。而剩下這一萬步卒,只要不再攻城,堅守營盤,也能撐到自己歸來。
唯有如此,才能把兵力優勢用到極致。打仗最忌「添兵」戰,把兵馬分批投,永遠是放著讓人各個擊破的。唯有大軍齊,方為正理!
下面心腹並不一定都明白石勒的戰安排,但是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只因石大將軍之強,人所皆知。很快,攻城的人馬就全數撤回,擇地重新紮營,石勒則親率五千馬兵,前去救援偏師。
兩邊戰場相距還不到二十里,快馬加鞭,須臾就能趕到。石勒並未全速行進,相反住了馬速,左右還有斥候相隨。一旦出現伏兵,立刻能展開反擊。這些騎兵都是跟隨自己最久的親信,經百戰,絶不是什麼人都能討去便宜的。他倒要看看,這群并州兵想玩什麼花樣!
*
「營正,敵軍派兵增援了。是騎兵,共五千騎!」
聽到探馬傳來的最新消息,劉恭深深吸了口氣。將軍所料,果真不差!他之前奉奕延之命,帶了五千人馬,攔在了軍之前。若是敵人傾力進攻,這點兵力真不一定能擋住。但是那賊酋並未留下全部人馬,而是分出了一萬五千對付他們。
他的任務,就是敵分兵,並且拖住這批敵人。於是且戰且退,劉恭率兵來到了預設戰場,利用地勢挾制敵軍。沒費什麼功夫,就打了對方陣腳。狹道兩端都有兵士防守,一團的敵軍無法突圍,只得向大營請求增援。這也正是劉恭需要的結果!
「傳令下去,讓開西側通道,放敵軍突圍!」劉恭大聲下令。
其實用這些新兵圍困敵人,是件力頗大的事。虧得兵士訓練充足,戰場設置完備,又有槍林箭弩相助,才能勉力支撐。這一聲令下,外圍的兵士開始緩緩退卻,飛快讓出了通路。
在陣中左衝右突,始終無法困的賊寇,哪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就像疲力竭的鳥兒,見到羅網出現,立刻尋隙衝了出來。然而再怎麼禍冀州,這群人也是從未經過軍事訓練的流民,哪裡懂得撤退的門道?
之前被圍困,沒傷多人命,現在有了機會逃,反而出現了相踐局面。如潰堤的洪,突圍在短時間變了潰敗!
「擂鼓!陣線推進!」劉恭騎上了戰馬,大聲吼道。在他後,五百騎兵也上了坐騎,隨著嗚嗚號角,衝出陣列!
任何時候,追擊潰兵都是有效的殺敵方式。他手下的新兵已經在剛剛的戰爭中見過了,有了勇氣,只要追擊的陣型不,就能讓潰軍按照自己所需的方向逃竄。
他家將軍未曾料錯。出長刀,劉恭腔子裡的也沸騰了起來。他並非梁府勇鋭營出,而是虎狼營組建後才參軍伍,憑著戰功一步步爬到了營副的位置。這次王隆授命回了并州,他就是軍中第二號人。這可是真正嶄頭角,建功立業的時機,怎能不好好抓住?
就像驅趕羊群的惡狼,五百騎兵隨著鼓聲號聲,直直刺了潰軍之中。
*
「大將軍!前面有敵!」斥候是第一個發現敵的人。
然而聲音還未落定,又有人驚呼起來:「不是敵軍,是,是王部!」
是了,只見滿山遍野都是潰逃的敗兵。一個個丟盔棄甲,抱頭鼠竄,連手中兵刃都扔的七七八八。對於他們而言,號令旗語已經全無用,恐懼凌駕在理智之上,沒人敢轉戰鬥,相反恨不得撞碎、撕爛面前一切障礙,只為逃出生天!
面對這樣的潰兵,誰也無法收攏,更沒法子擋住!
「舉弓!所有膽敢衝撞軍陣的,統統殺!」石勒臉鐵青,大聲喊道。
若是置之不理,這群潰兵極有可能衝破自家陣列,到時候敵軍追上,連他們這支援兵也要遭殃!這可不是發善心的時候,必須要喝阻這群嚇破膽的逃兵!
他們可都是自家兄弟……流民組的大軍,畢竟和真正的朝廷軍隊不同。就算是這些馬兵,也有親人朋友在潰兵之列。有人遲疑了,然而石勒沒有,長弓在手,箭羽如電,向著面前的潰兵去。
一個兵士被倒了,隨後是十人、百人……越來越多的騎兵放箭,或是人,或是地,在陣前闢出了一片空場。同樣的死亡威脅,終於讓那些潰兵有了些理智,開始繞行。
看著在眼前分道的潰兵,石勒並沒有就此放鬆下來。他還在等,等那群并州兵趁殺來。然而待到所有潰兵都四散逃走,敵軍也未出現。
「糟了!」石勒臉劇變,「速速回營!」
他們想襲的,本就不是援馳的兵馬,而是留在清河城外的大營!
*
馬兵走了不到一刻,被石勒留在大營中的親信趙鹿就發現了敵人的蹤影。
「不到兩千,還全是騎兵?只憑這點人馬,就想來襲營!」趙鹿冷哼一聲,「命槍兵弓手出陣,堅守大營!」
他也是馬戰出,最瞭解騎兵的弱點所在。只要有長槍,有弓箭,加上紮營時設置的拒馬、鹿角,足以抵擋。就算兵士勇,馬兒也貴的很,本無法衝營帳。所有被騎兵攻破的陣型,要麼是攻其不備,要麼是膽怯潰敗,正面抗,只能游了事。可是這點騎兵,就算游也構不威脅。
只要擋住進攻,大將軍很快就能回返。屆時五千騎兵對兩千,還不殺的他們人仰馬翻?
心中有了對敵策略,趙鹿親自披掛,來到了陣前。遠,煙塵滾滾,千百匹馬的蹄聲猶若悶雷,擊打著寬廣荒野。那聲響,氣勢人,簡直比自家馬軍還要有威脅力。
趙鹿瞇起了雙眼。不對,敵人的陣列,似乎有些地方不同尋常……
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當兩軍距離一箭之地,終於能看清敵軍全貌時,趙鹿驟然睜大了眼睛。那馬……那馬不對!
衝在最前的,是五百匹裹著鐵甲的高頭大馬。和上面駕馭的騎士一般,這些馬兒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如同移的鐵山,向著陣營飛馳而來。這是什麼?!
趙鹿沒有見過裝甲騎,但是他知道,這樣的騎兵跟他所知的,全然不同!
「放箭!放箭!」趙鹿大聲嘶吼。他後,數百弓手齊齊放箭。這麼近的距離,箭矢能穿大部分輕騎的鎧甲,甚至有些準頭好的,能中騎兵面門。可是現在,就像一陣急雨打在了鐵板之上。五馬一列,重騎兵分毫未曾損傷,所有人手中,已經舉起了長長馬槍。
轟的一聲,重騎撞在了守軍的陣列之上。木槍、刀劍,甚至連鹿角拒馬都無法阻擋這如同堅盾,如同壁壘的可怕騎兵。頃刻之間,陣線被撕裂了,就連守在前面的趙鹿,也被狂奔的馬匹撞了出去,筋斷骨折。重騎所過之,遍地都是污殘,而這只是開始。跟在重騎之後的,是帶甲的輕騎。長刀快馬,長槍彎弓,馬上兵士高速有效的收割著面前的敵人。
誰曾見過這樣的騎兵?
失了主將,防告破,在短暫的掙扎之後,整個大營崩潰了。一切準備,都抵不過衝營帳,揮刀放箭的兇殘敵人。這些拿著刀槍的流寇,在十幾日前,還是種田的農人。他們又用什麼,來抵擋這勢不可擋的衝鋒呢?
石勒的反應速度,不可謂不快。然而當策馬回到清河城前,迎接他的,是一片殘破廢墟,以及在廢墟旁列陣以待的兵馬。
大營被攻破了,在半個時辰。任是石勒做了多防備,能料到這樣的事嗎?
「大將軍!」親信之中,有人嘶吼出聲,「咱們攻上去吧!要奪回大營啊!」
那裡有他們數月來積攢的財富,還有堆積山的糧草輜重。若是不奪,豁出命來的拚殺豈不白費了。
石勒的牙齒也在格格作響,然而只是一瞬,他就咬定了牙關:「撤!收攏殘兵,我們殺出去!」
清河,不能再待了。這五千騎兵,可是他的老本,怎能冒然行險?然而能守住這一城,還能守住這一州嗎?換個城池,看你能耐我何!
帶著滿腹怨憎,和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那群騎兵須臾不停,向著遠方逃去。對面軍陣中,劉恭低聲道:「將軍,他們逃了。」
其實他們在旁的兵營中設了埋伏,只等殺紅了眼睛的敵人衝上,一網打盡。可是沒想到,這支賊兵如此狡猾,潰兵未能衝散,埋伏也毫無用。就像設了陷阱,卻網不住狐貍。敵將用兵之老道,實在出人意料。
穿厚重冰冷的鐵甲,濃稠腥凝在鼻端,可是這味道和瘋狂戰事,並未讓奕延失去冷靜。看著那隊消失不見的騎兵,他冷聲道:「清掃戰場。其他人,隨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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