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二章

自從五月以來，并州各郡都是一片繁忙。夏收乃是重中之重，收完了麥穀，還有夏種。農忙時節，男老都要下地幹活，防雨防蝗，片刻不敢耽誤。

不過刺史府中，最為關注的不是農耕，而是近在咫尺的幽州。

自從鮮卑兵馬冀州後，局面就張了起來。隨著流寇逐一清繳，冀州北面的常山、中山、高等國陸續落王浚手中。尤其是常山國的異手，更是打通了冀州通往并州的道路，只要王浚有意，立刻能揮兵南下，侵并州。

王浚會打并州嗎？當然會！在兩位都督業已反目的況下，戰爭只是時間問題。

而這個時間，竟然比料想的來得還快。司馬越和茍晞開戰的消息，如同展翼的鴞鳥，瞬時飛了晉。

「王彭祖要出兵了。」張賓開口道。

這是最好的出兵機會。司馬越眾叛親離，分乏，朝廷的統力必然進一步下降。這時候前來攻打并州，沒有任何人膽敢過問。而等司馬越理完叛，恐怕也無力懲罰相互戰的兩位都督，只能順水推舟，讓勝利者接掌對方的地盤。

這麼好的機會，不打并州，難道要幫司馬越打茍晞嗎？

「若是王彭祖攻并州腹地，大小世家，怕是要生出象。」一旁，孫禮沉聲道，「這一戰，必須限於樂平一地！」

孫禮當并州別駕的時間不短，但是正式投梁峰門下，還是屯田令發佈之後。一道修改過的屯田令，在并州掀起了不小波瀾，是各家逃奴，就不下萬人。而使屯田令發揮最大效用的，正是孫禮這樣出士族，但是相對貧寒的新興吏階層。

並不是每個世家，都有數之不盡的田畝別墅。其實不士族，尤其是高門別支，空有榮銜，卻無資產，甚至比不上某些富裕的庶族。沒有錢，怎麼蓄養奴僕？所以在大小豪族傾吞戶時，他們只能乾瞪眼，分不到任何好。

不過這些人沒有錢，卻剛剛通過刺史任命獲得了權力。孫禮就獻策，通過核準各縣墾田數量和屯兵人數，對吏加以獎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新興階級的攀附之心，也把這心態用到了極。

此招一經用出，政令通達，簡直讓人瞠目。一方是想要政績的新任僚，一方是想要活命的苦難百姓，能不一拍即合嗎？不過這樣，必然會得罪一大批士族。孫禮的立場問題也就發生了改變。而孫禮的加，讓并州刺史府徹底為了梁峰的私人班底。

孫禮這話，讓張賓微微頷首：「王浚出太原王氏，若是戰時勝上幾場，太原怕就要生變。此戰王彭祖的意圖恐怕並非吞併，而是施。最好奪下樂平，再攻新興、雁門兩郡。如此幽州和并州足能連一片。如此一來，就能對司州形頂之勢。加上太原大，上黨乃是主公基所在。他怕是更樂於把主公回上黨，獨自面對匈奴大軍。」

一場戰爭，最關鍵的就是作戰意圖。尤其是這種規模的州郡之戰。王浚想要什麼？無非地盤和人口，還有對於城的覬覦。其實這矛盾，早在并州異軍突起之後，就已呈現。

之前并州大荒又遭兵，人口大多往幽州遷徙，這給王浚提供了不人力，也催生了他爭霸的野心。但是并州逐漸平定，又有佛子的名頭掛在前面，流民立刻轉了方向。這可不是一人兩人的問題。一年就能吞噬三四萬流民，是何等的吸納能力？加上代郡之爭，屬於幽州的平舒、廣昌二郡，也出現了人口倒流。王浚怎麼可能任其發展下去？

因此，在主公拒絶合作的那一刻，并州就了必須踢開的絆腳石！

而面對這種形，主公所求的目標又是什麼呢？

「從常山國井陘，可抵樂平國。第一道防線，當佈於上艾。隨後樂平縣、沾縣緩衝。上黨和太原則陳兵以待。此次大戰，前期當固守為主，敵深。等敵軍疲乏，泥足深陷時，再命奕將軍從冀州發兵，攻其腹背！此戰是立威，更是吞併冀州，進幽燕的絶好時機！」張賓毫不猶豫，說出了答案。

梁峰比王浚，更需要一場大戰的勝利！

并州的崛起，只是一兩年的事。雖然數次擊退匈奴，力挽狂瀾，還收回了新興、雁門兩郡。但是大部分人沒有真正把這個殘破不堪，連高門都逃個乾淨的破敗之地放在眼裡。所以朝廷才敢三番四次對并州的人事安排指手畫腳，而那些被屯田令利益的并州士族，也未必沒有蠢的心思。

一旦幽州兵馬得勝，甚至不用近太原，大小士族就要起變節的心思。讓一個土生土長的并州高門來治州，顯然更符合士族利益。

而若是梁峰勝了呢？勝了讓司馬越都不敢輕，擁兵十萬的幽州鐵騎？那些世家立刻會變家犬，臣服於梁峰足下。司馬越也會重新看待這個崛起的并州，給予他同王浚相似，甚至更進一步的待遇。

這一戰，才是關乎并州存亡的絶大戰役！

梁峰怎會不知此戰的意義？微微頷首，他開口問道：「屯兵、州兵現在各有多？」

「屯兵接近四萬，州兵兩萬，還有兩萬上黨郡兵。共八萬人馬。」段欽答得飛快。

屯兵的暴增，還是屯田令起到的作用。不過有一小半剛剛結束練，還未上過戰場，不宜投重要戰役。州兵則隷屬於令狐盛一系朝廷將領，防守有餘，對敵還有些欠缺。最核心，當屬上黨郡兵。這些都是奕延、張和、孫焦等人帶出來的鋭，可以看是梁府部曲的外延，完全效忠於梁峰本人，戰鬥力極強。

「調郡兵樂平國，令狐況、田堙各率一萬州兵，一萬屯兵協防。剩下兵馬，固守上黨、太原兩地，防備匈奴襲。」梁峰下令道。

對戰幽州還不夠，同樣要提防後的匈奴漢國襲。不過上黨城防系統已經經過兩年加固，早就不是誰來都能攻破的了。

這可是四萬可戰強兵，王浚會派出多人馬，攻打并州呢？

梁峰微微握了拳頭：「此戰許勝不許敗。也是時候，試試并州兵鋒了！」

一方厲兵秣馬，一方磨刀霍霍。就像巨大的磨盤，沿著太行山脈攪起來。半個月後，八萬兵馬進駐常山郡，越過了狹窄的井陘，進了并州境。

所有陘道，都有出兩口。王浚奪了常山國，自然佔據了井陘口，不過出口應當還在并州軍手中。

這次領軍的督護王昌，本以為要在陘道之中大戰一場，甚至提前做好了重重準備。誰料竟然沒有遇到半個敵兵。

「看來并州是怕了我軍兵威啊。」立馬陘道隘口，他撚鬚道。

這次攻打并州，都督可是傾盡了全力。非但派出了薊城大半兵馬，還從冀州調了三萬騎。如此多的兵馬，加上范的民伕役力，對外稱號稱十萬大軍都是保守數字。當年只是一半兵力，就掃平了鄴城，踏破了長安，區區一個樂平國，又算得上什麼？

「傳令下去，先攻上艾！段世子，此次怕是要你部作為前鋒了。」王昌對邊穿著明亮鎧甲的鮮卑漢子笑道。

段疾陸眷乃是王浚那個便宜婿段務塵的兒子，也是鮮卑軍中一員猛將。這次鮮卑鐵騎就是由他和弟弟段文鴦共同率領。可見王浚對於并州之役的重視。

看著面前不算高大的城牆，段疾陸眷頷首：「督護放心，此城不過掌大小，攻下易如反掌。」

其實段疾陸眷沒怎麼把并州放在眼裡。當初鄴城如同紙糊一般，一日即破。之後的長安，也不過是三五日功夫就能拿下。鮮卑兵馬縱橫晉國，還未曾遇到敵手。之前攻打代郡不克，讓他深以為恥，也見識了拓跋部的狠辣戰力。由此推斷，當初并州擊潰白部鮮卑，打退匈奴漢國，說不得也有鮮卑人從旁相助的結果。這樣一支兵馬，又能比尋常晉軍強上多呢？

而放棄井陘，更是明證。在鮮卑大軍面前，他們連最好守的陘道都不守了，簡直膽氣盡喪！

不過就算心有輕視，段疾陸眷也未曾在用兵上馬虎半分。還是等大軍全數出了陘道，紮營休整之後，方才命將段末柸點起兩萬人，向上艾進發。

上艾乃是井陘旁的城池，就如上黨壺關一樣，可以當做兵寨使用。然而出乎意料，這座城池並非大門閉，城牆下，竟然扎著一座兵營。這些并州兵怎麼不像旁人一樣，在城中防守？擺陣城下，難道是想同他們野戰比拚嗎？

邊出一抹嘲諷笑意，段末柸一揮手，冷聲道：「列陣，給我擊潰那座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