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九章

剛剛衝寢帳時，三名死士就已經殺盡了附近的侍從婢，如今左右空無一人，他們扔掉手中刀劍，飛快解開了皮甲，從腰側出了幾節五寸來長的竹筒。

那竹筒綁束，狹長短小，穿甲之後本看不出端倪。奕延也扔掉銅簪，把奪來的信放妥。隨後出腰側竹筒，和親兵遞來的綁在了一。

十來筒子，捆做一團。這筒，放著的都是火藥。按道理說，火藥乃是并州最高機，本不允許帶出州府。但是出征時，主公強令他帶了許。除了用於響箭傳訊外，還能治療外傷，多放在軍醫手中。

在奔赴幽州前，奕延把這些火藥全都收集了起來，按照所知的方法用紙裹，塞在了竹筒之中。

殺了王浚，當然還不夠。如何擾大營，讓這四萬人為一盤散沙，才是此戰關鍵！

奕延退後一步，冷冷道：「點火。」

那三人一人持一個牛油火把，湊到幔帳前。軍帳大而寬敞，但畢竟不是磚木所築，裡外都是皮革、毯、幔帳，極為易燃。只是輕輕一，輕薄的錦緞就燒了起來，竄出黑煙火苗。

奕延踏前一步，取下了王浚上掛著的長劍。赴宴時，人人都要卸劍，王浚卻不用。這把劍，用的還是上好的百煉鋼，在那熊熊火下，映出銀燦劍芒。

隨手扔掉鑲嵌著寶石的劍鞘，奕延持劍後退了幾步，深深吸了口氣：「避開！」

三人飛快退後，各自尋找遮蔽，奕延單手一揮，把捆好的竹筒，扔進了烈焰之中。

＊

「大將軍還在帳中？」帥帳裡發生的慘事怎能瞞過旁人，很快，僅存的幾位將領就衝到了帳前。其中一個鮮卑漢子高聲喝問：「為何不衝進去？！」

「那刺客挾持了大將軍，屬下怕……」營尉想要辯解，那鮮卑漢子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給我衝進去！」

一個剛剛從帳中退出，僥倖逃得一命的掾屬則歇斯底里的大喊：「快派兵殺那夥并州軍！他們還有兩千騎駐在營中……」

場面的可怕，無數聲音混在一，不知該聽誰的命令。正在此時，有人尖了起來：「火！火！大帳起火了！」

濃煙滾滾，從大帳頂端騰了起來。這是有人在帳中縱火！

那鮮卑將領怒喝一聲：「隨我去救大將軍！」

吼罷，他停都不停，刀向著已經起火的大帳衝去。後，百來命兵士也反應了過來，一擁而上！

帳的腥味還未散去，席間一片狼藉，簡直猶若屠場。可是那些親兵眼中哪還有，只有熊熊燃燒的帷幕、屏風。

要衝進去！要儘快救出大將軍！

所有人都目眥裂，不顧，然而即將衝火海之際，轟隆一聲，驚雷炸裂！

「啊！！！」衝在最前方的鮮卑漢子慘一聲，滾倒在地。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雙眼被飛濺的碎片刺個正著，鮮迸濺。更要命的是火，那巨響帶了火苗，噴濺開來。他的頭髮、鬍鬚，上衫全都燒著了，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慘著，掙扎著，橫衝直撞。火焰並未熄滅，反而越燒越旺，噴出濃煙，散發焦臭，像是貪婪的猛，撲向帳中所有死和活！

只是一瞬，便鬼蜮！

「是號令聲！」在帳外諸人皆驚，肝膽俱裂的時候，遙遠的偏營中，劉恭站起了。

剛剛趕到大營，送來首級，他連上的甲都未卸。然而此刻未卸甲的，不止劉恭一人。邊，兩千騎各個披掛，手持兵刃。已經夜，大營之中的篝火方才點燃，該是兵士休息，嚴喧嘩的時候。

他們，不在其列。

那雷聲，正是將軍約定的出兵信號！

忘卻了所有疲憊，劉恭翻上馬，厲聲道：「殺向中軍！接將軍出營！」

不用再抑，提防監視，他的聲音洪亮，傳遍了漆黑營帳。隨著這聲軍令，所有人都翻上了馬背。這裡是大營之中，四萬兵馬，足以令營盤林立，錯綜複雜，讓人分不清東西南北。不過他們無需分辨，因為夜之中，有一火衝天！

那裡，就是他們的目標所在！

雙膝狠狠一夾馬腹，馬兒邁開四蹄，縱衝向前方營盤。在驚呼和慘，還有淋漓鮮中，兩千騎向著帥帳疾馳而去！

＊

剛剛那是什麼？魏桐趴在地上，抖得簡直停不下來。為什麼大帳之中會突然炸雷？天上明明沒有墜星，難道是地的前兆？為什麼會在中軍大帳……不不，這不是最可怕的問題。為什麼他領回來的那羯將，會突然造反，劫持大將軍，縱火燒營？

他被騙了。被那狡猾的羯人騙了！魏桐抖的更厲害了，方才他躲在角落裡，趁逃出了營帳，可是就算活下來又怎樣？大將軍呢？能逃過這烈焰驚雷嗎？

他該儘快逃走才是。邊慘呼不絶，魏桐怕的連都直不起來，只能手腳並用，狼狽爬開。可是剛剛爬了幾十步，繞過人群集的帳前，他猛地瞪大了雙眼。那裡有人在搏殺，刀槍擊，鮮四濺，前後左右不知躺了多，濃重的腥味隨著焦糊味傳來。那是……敵……敵……

他出了聲，無意義的慘。聲音並未引來援兵，因為四下數不清有多人在嘶喊哭嚎。可那聲音卻引來了力突圍之人。戰團之中，人影移，向著這個方向奔來。

魏桐驚恐的睜大了雙眼，想要閉上，快速逃開。可是哪裡還容他逃？一道劍影在眸中劃過，慘戛然而止。

「跟上！」奕延腳步未停，向著大帳後方繞去。

剛剛引火藥時，他們劃破帳篷，從側面鑽了出來，毫不意外遇到了敵兵。不過大部分人都被火焰和雷聲引去了主帳，側面這幾個守兵還攔不住他們。按照道理，奕延應當儘快逃離一團的大帳，伺機突圍。可是他沒有離開，而是若即若離，圍繞帥帳遊走。

他在爭取時間。此間越，敵人就越難控制局面。唯有指揮全盤失靈，他們才有可能逃出生天。這是敵營，是四萬大軍盤踞的營盤，他們擁有的優勢，分毫不多！

短暫廝殺之後，似乎有人覺出了不對，帥帳週遭的兵力多了起來。奕延等人的應對陡然艱難，不過沒人出慌神，只因遠，響起來了蹄聲！

是虎狼營！

乘著夜風，踏著煙塵，一支輕騎呼嘯而至！本就一團的中軍，頓時變了一鍋爛粥。奕延二指攢起，長嘯一聲。那尖利哨響未落，一匹無人駕馭的花白大馬四蹄翻飛，向這邊奔來！

「逐日！」奕延一刀砍翻邊敵將，向前衝了兩步，單手抓住馬鬃，翻躍上馬背。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中軍象盡收眼底。

該是最後一擊了。奕延雙一夾，下駿馬如同離弦利箭，衝了出去！夜之中，馬兒白亮的鬃如同染上了烈焰的赤紅，污的濃稠。在他後，更多馬匹跟了上來，如雷的蹄聲連週遭殺喊都了下去。宛若擲出的標槍，他們狠狠扎了人群之中！

那裡，終於醒過神來的將領、謀士聚在一，想要重新控制麾下兵馬。只可惜，他們邊的護衛，著實太。

長刀飛舞，鮮四濺，在咒罵和嘶吼聲中，騎兵再次衝散了中軍，如同惡蛟狂龍，絞殺、碾碎了僅存的敵將。

劉恭策馬追了上來：「將軍！」

「人可散出去了？」奕延勒馬，眸如同銀電，向他擲來。

「已安排妥當！」劉恭只覺渾熱都燒了起來，大聲答道。

「撤！」奕延二話不說，掉轉馬頭。餘下的兵士，隨著這頭狼也似的主帥，向著北面衝去。

中軍雖然大，但是這畢竟是偌大營盤。總該有將領逃局，組織兵馬進行攔截。可是，沒人能做到。

炸營了！

「天降落雷，擊毀了中軍大帳！」

「地龍翻了！快快趴下！」

「中軍謀逆，大將軍已死！」

「著火了！大帳起火了！」

各式各樣的呼喊聲，在營盤四響起。每一種說法都不盡相同，但是同樣煽人心！這可是夜，軍營之中，夜晚喧嘩都會被於極刑。因為每個將領都知道，一旦兵士驚，便會營嘯。再怎麼樣堅毅果敢的將領，也擋不住這可怕的盲從之力。

而現在，所有人都瘋了。沒人知道中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人人都能見到那耀眼的火。還有不人聽到平地雷響。大將軍人在何？中軍為什麼沒有傳來命令？莫說是兵士，就連將都慌了神。而夜，把恐懼放大了十倍百倍，無人能夠擋住！

在這慌，瘋狂的軍帳中，一支騎兵如同尖刀利刃，把大營一切兩半，殺將出來！

不知殺了多久，跑了多久，這支兵馬終於出了局，躍上了一座小丘。在他們足下，是星火佈，如同白晝的狂軍帳。遠遠去，那營盤正在以眼可見的速度崩潰。沒有主帥，沒有將領，沒有謀臣。想要聚攏這群兵，不知要花費多力氣！

「我們得手了！全賴將軍神勇！」耳畔，傳來一個抖的聲音。那是劉恭，嘶喊讓他的嚨沙啞，可是抖，卻來自心中激昂。

他們真的做到了！以一己之力，毀了敵軍大營，只憑兩千騎兵！若非他家將軍襲殺王浚，燒燬帥帳，哪能如此輕巧？

奕延沒有答話。他見過更加勇敢的人，孱弱，連弓都拉不開，卻敢設伏用計，智殺敵酋。

今日之舉，是否能解那人之圍？

「還剩多人？」奕延開口。

劉恭飛快查了一遍，聲音低了幾分：「一千六百餘。不過有些人散在敵營，未必死。」

這戰損，其實比預料的要上許多。已經是大勝了。見奕延仍舊不答，劉恭心中一：「將軍，可要返回冀州？還是回并州？」

「不。」奕延轉過了頭，那雙冷如夜星的眸子，也了過來，「揮兵，北上薊城！」

「什麼？！」劉恭驚呼出聲，「可是我軍只剩下一千六百……」

薊城可是王浚的老巢，這點人馬，夠幹什麼？將軍這是瘋了嗎？！

「在薊城空虛，是攻打的最好時機。只死一個王浚還不夠，王府上下死個乾淨，幽州才能真正陷大。」奕延握了手中繮繩，「為了主公，為了并州，必須再搏一場！」

王浚的勢力是可以傳承的，那些鮮卑人跟他又是姻親，形似主僕。只有他的繼承人死個乾淨，幽州失去真正的主人，才會引發爭權混戰。那時，并州的危機才能徹底消弭。否則，剩下個對主公恨之骨的王氏子孫，豈不徒留後患？

這一仗，遠未結束！

那雙冷眸中，燃燒的是灼人的溫度，讓人呼吸困難，脊背發寒。劉恭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發兵去打薊城，奔襲數百里，深幽州腹地？比起兩千打四萬，又能瘋到哪裡？

這是為了并州，為了他們的家園，為了那給予他們尊嚴和看重的主公！

「末將，願隨將軍破敵！」最終，劉恭高聲應道。

不但是劉恭，他後諸位將，將後的諸多兵士，盡皆齊聲呼喝。星暈月暗，四野孤寂，遠的大營還在崩散，這吼聲簡直如龍虎嘯，震得曠野都為之！

這是他帶出來的強軍，這是主公麾下，鋭中的鋭。他要帶他們，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奕延撥轉了馬頭：「派人回冀州報信，讓主公儘快發兵，奪回井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