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四章

「幽并一戰，我軍只損兵三千有餘，多虧奕將軍奇謀！」最新的戰報也送到了上黨，段欽讀來，不由鬆了口氣。

不算傷患，實際陣亡只有三千多人，其中還有近千是堅守鄔堡折損的屯兵。這個數字，甚至比當初打匈奴時的陣亡還要輕微，對於此等規模的戰役，實在是極為難得。除了堅壁清野帶來的固守優勢外，還有奕延那一場讓人震驚的襲殺。這一場仗，其實大半都是在後方解決的。若非如此，損失至要高上數倍。

梁峰沒未接口，只是道：「卹要妥善安置。財方面的損失呢？」

「失了一座鄔堡，二十六水碓，還有不田畝、水渠被徹底損毀。樂平今秋可能要大影響。」段欽不敢瞞，據實稟道。

幽州軍在樂平境整整肆了一個月，攻不下大城，對於鄔堡和田間設施可是分毫沒有手。虧得境夏收已經結束，否則還不知要什麼模樣。不過即便如此，秋收也不能指了。水利設施全面損毀，更是要花費不人力力進行修繕。加之為了打仗調用的糧秣、兵械，更是一個天文數字。不過還是那句話，比起戰敗的惡果，這點損耗微不足道。

「犒賞三軍，減免樂平的稅賦，撥款重建水利。」梁峰頓了頓，「還有溫太真，收兵之後，便調回晉吧。」

這次溫嶠作為樂平主，立功不小。所有後勤都由其一手辦，任事幹練，簡直不像個未滿弱冠的年輕人。調回溫嶠，予以重任，本就是預定中的事，現在他已經用行證明了自己的才能，擱置樂平，就有些浪費了。

段欽頷首：「還有中山郡，剛剛傳來消息，已經克復郡府。祖長吏居功甚偉。」

中山郡的突變，著實讓人沒有料到。不知用何方法，祖逖竟然說了中山劉氏，與他一同起兵，協助常山守軍攻下了中山。拿下冀州其他郡縣，是遲早的事，但是有人相助，還是省去了不麻煩。

而祖逖此舉，也展現出了他的態度。梁峰之前那番善意禮敬，沒有白費。長史一職，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派人去請祖長史，家事也要留心安排。等到冀州盡歸時，可也北探范國。」對於祖逖的態度，梁峰怎能無於衷？這分明是要把家託付，當然要鄭重對待。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祖逖的行力，竟然而輕而易舉說中山劉氏和其他幾大世家。梁峰只記得此人有名，但是祖逖似乎並未打過什麼知名戰役，只是固守江北。如此看來，他的長也不在戰場，而在謀略。不過這樣，反倒更好。世之中，多的是山頭林立。能勸人降服，備高度戰略眼，反倒比單純的善戰要有用。

「此乃應有之義。還有那郗鑒，似乎也有了意。只待主公取了冀州，賢才自然俯拾皆是。」段欽臉上出了笑容。

這就是勝了幽并之戰的好。只要份地位到了，那些原先請不，邀不來的人才，也會重新考慮，向著并州靠攏。如此一來，對於主公霸業可是大有裨益。

梁峰臉上倒是沒有多笑模樣：「此事可以容後，先等伯遠歸來。」

段欽立刻沒了聲音。他倒是猜出了幾分主公前來上黨的原因。奕將軍這樣的功臣，定然是要重賞親迎的。然而襲殺王浚，大薊城，只憑兩千人馬，究竟能活下來多？冀州北面，大多被幽州兵馬佔據，只是穿越這道封鎖線，就辛苦異常。唉，此等忠臣良將，他也盼能平安歸來啊。

躬施了一禮，段欽道：「鄴城已經增兵，時刻留意冀州向。奕將軍能此大功，自有天助，主公勿憂。」

勿憂？梁峰覺得自己已經等了太久。久到無法忍。十餘天了，那人何時才會歸來？

＊

一支風塵僕僕，疲力竭的隊伍越過了冀州邊境，進了司州。十來天奔波，跑死的馬足有數百匹，剩下的也不足以日日承載騎士。大多數人都下了馬，靠雙前行。唯有重病傷號流騎乘，保存力。

這樣的行軍，讓隊伍的速度越發慢了起來。不過好在已經離了幽州控制的數郡，道路悉，改晝伏夜出就能降低遇敵可能。仗打的了，但是仍有重傷者在馬背上停止呼吸。每個人面上，都沒了表。沒有勝利的驕傲，沒有逃生的喜悅，唯剩麻木。麻木的忍著傷痛、和疲憊，向著那個遙遠的目標前行。

當這樣一支疲師越過廣平時，有人迎了上來。

「將軍！」一隊快馬飛馳而至，為首馬背上跳下一人，虎目含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奕延看到來人，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到司州了？并州軍如何？」

「我們勝了！大勝！主公命我等前來迎接將軍，終於尋到你們了！」來者正是王隆，也只有虎狼營能夠勝任這樣的哨探任務。

可是再怎麼有準備，見到這樣一支殘軍，還是讓王隆忍不住落淚。這可都是他的袍澤，是跟他一起走出梁府的兄弟啊！只剩下了六百餘！竟然折損了大半！

聽到大勝的消息，奕延的形晃了一晃，只覺口繃的繩索，鬆了幾分。他們解了并州之圍，只憑兩千輕騎！這一仗，值了！

王隆可沒那麼多心思，見到奕延站不穩，一下蹦了起來，扶住他的手臂：「將軍，先回鄴城吧！城中增派了不兵士，絶對安全無虞！」

奕延深知他後這支隊伍，也到了強弩之末。早一日修養、治療，就能換回不命。點了點頭，他問道：「主公呢？」

「主公移鎮上黨，也在等將軍歸來……」王隆的話沒說完，只覺臂上一，那隻沾滿污，傷痕遍佈的手，狠狠握住了他的手臂。

「主公在上黨等我？」奕延心底的火焰，騰地燒了起來，「給我匹馬，我要趕去上黨！」

「將軍！」不知多人喊了出來，後劉恭更是急得不行：「將軍，你傷頗多，還是歇一歇再趕路吧！」

「給我匹馬！」奕延的聲音裡，沒有分毫反駁的餘地。

王隆都有些懵了，傻了半晌才道：「可是將軍你這傷……」

他上盔甲，都找不出一完好了。已經到了鄴城，何必再趕呢？但是那人眸中的熾烈，就連王隆都扛不住。無奈，他只得道：「我陪將軍一起回上黨！」

「我也要回上黨！」、「末將要隨將軍側！」

後不人都喊出了聲。這一戰雖然慘烈，但是奕延這個主將，永遠都站在他們後，不知救了多人的命。現在又是回上黨，回他們的故里所在，哪個能不激？

然而奕延不予理會，直接翻上了馬背：「你們先去鄴城，原地休整兩日。醫生放行的，再回上黨。」

說完他也不等旁人跟上，一夾馬腹，催馬前行。王隆頓時也急了，抓住劉恭叮囑一聲：「快帶弟兄們進城療傷，我先隨將軍回去。」

說完，他領了百來騎跟在奕延後，直奔滏口陘。

這邊急急趕路。那邊，消息快了一步，送往潞城。

「尋到他們的蹤影了？」梁峰猛地站起了，儀態也不顧了，高聲問道。

「尋到了！共有六百七十餘騎！」那信使激的滿臉通紅，「奕將軍都沒在鄴城停留，直接趕來上黨……」

他的話沒說完，梁峰已經邁步向門口走去。一旁段欽驚的趕忙追了出來：「主公？」

「我去隘口接他！」梁峰的腳步從沒如此快，簡直都要生出風來。

「可是奕將軍不知何時才能抵達……」就算沒了敵人威脅，主公這樣的份，是能隨便出迎的嗎？別說是出迎，就是現在趕到了上黨，都有些出格了。萬一發生什麼狀況，誰能付得起責任？

梁峰猛然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向段欽：「六百人！兩千鋭，只剩下六百。奕延能不傷嗎？！他還要趕往潞城？不，該是我接他才是！」

那聲音裡似乎有雷霆，也不乏苦痛。一雙黑亮眼眸，更是如長槍利劍，分毫不讓。段欽啞了嗓，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梁峰也沒管他，繼續邁開腳步，邊走邊大聲吩咐道：「去把潞城最好的醫生都找來，還有軍醫，隨我去壺口關！」

這樣的決斷，何人能敵？只花了半刻，一支護衛就集結完畢。全然沒有帶儀仗，甚至連車都沒乘，梁峰就這麼策馬，帶人向壺口關奔去。

滏口陘畢竟要好走一些，百來騎也能跑得起來。王隆騎在馬上，不住口的勸著：「將軍，到了壺口關就上歇一歇吧，這樣趕路，你吃不消的。而且天都快黑了，路那麼難走，再去潞城不也要明日，何必如此倉促？」

他實在是看不過眼了，這人一路從司州趕來，簡直馬不停蹄。別說休息了，恨不得夜也趕路。只花了不到兩日就快到壺口關了，簡直跟驛傳相差無幾了。自己和親兵勉強能撐住，已經趕了十來天路的將軍，哪還有這樣的力？別沒回到郡府，先跌下馬來，他可見不得這個！

然而奕延理都未理，依舊一意孤行，向著越來越近的目標馳去。壺口關畢竟是隘口，也算得上雄壯。眼看城樓就在前面，王隆還想再勸，卻突然發現城關有些不對。關隘外，竟然多出了一倍的守軍。這是什麼況？

還未等他開口，奕延就躍下馬背。他的作，簡直不像是下馬，而像是跌了下去。王隆趕忙下馬，想去攙扶，奕延卻甩了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向關下走去。

直到此時，王隆才發現那小小的關下，站著個極為悉的影。就算是戎裝武弁，也全然不住風姿卓然。那是，主公？

奕延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是呆呆著面前那人，一步步向前。他的開始發，兩手都止不住抖。這是思念過度，出現的幻覺？還是他終於要長眠不起，在臨終前，蒙上天開恩賞賜？

然而那影並沒有就此消失，他了，帶著讓人心的焦慮和張，迎了上來。

「伯遠……」

聽到那聲呼喚，奕延雙膝一，跪倒在了地上。他該行禮的，他該向那人請功，告知他此戰勝的何等輝煌，何等艱難。

可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張了兩張，奕延形一晃，昏倒在地。

「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