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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300章

第300章 見招

未出元月, 天氣仍舊冰寒。宮室中燃著火盆, 用的倒不是現今最時興的瑞炭, 而是普通木碳。哪怕炭盆籠的再好,房中也多了煙火氣息。

劉淵斜倚在案後,淺酌盞中溫酒。病好之後, 他每日飲上兩壺的習慣就回來了。不過如今杯中的,不是清澈如泉的上黨玉春,而是摻雜了許稠酒的燒春。那些殘渣浮在杯中,倒像是飄起了一層薄絮。

這酒的滋味,自然不如玉佳釀。但是辛辣還是有的, 再過些時日, 怕是這等次酒, 都飲不到吧?

嗞的一聲,又一杯酒。他放下酒盞, 對端坐側的那人道:「你覺得, 不該許親並州?」

劉和點了點頭:「兒臣覺得, 那姓梁的不會應下。父皇把此事傳揚出去, 怕是……不利皇漢。」

自取其辱這四字雖然沒有出口,但是意思分明。如今梁已經為大將軍、大都督,統帥三州,封國稱公。以晉人習俗,是萬萬不會娶份低賤的匈奴子作為正妻的。那麼他們大張旗鼓前去求親,回頭被人拒之門外,豈不失了面?

「他不會應的。」劉淵一哂,「不過這婚事,也不在他應不應。」

劉和眨了眨眼:「父皇可是想用間?」

晉天子剛剛離開,就傳來漢國和並州刺史意聯姻的傳聞。遠在千里之外,晉國那小皇帝怕是會暴跳如雷,進而再也不信並州。如此一來,倒也算離間了這對君臣。

然而劉淵還是搖頭:「司馬小兒本就不信任梁,否則也不會封他為上黨郡公。不過此舉,倒是能探明晉國朝廷,對於並州的忌憚究竟有幾分。」

這明顯是父親的考校,劉和仔細想了片刻,方才道:「若是司馬小兒信梁,就該置若罔聞,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若是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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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爵?撤?分權?劉和思來想去,也不知那小皇帝要如何施為。畢竟天高皇帝遠,他一個無甚兵權的年天子,要怎麼懲治梁這樣的一方諸侯?

劉淵倒是沒有難為兒子的意思,直接道:「若他不信,會許司馬氏並州。」

啊!劉和恍然大悟。是了!這樣明擺著會被拒的親事,若是小皇帝仍舊心存疑慮,定會親自指婚,為梁續弦。這可是司馬一脈拉攏重臣的慣用手段了,小皇帝雖然沒有兒,但是姐妹總是有的。用宗做梁家族婦,實在是高看對方一眼。但是這司馬氏郎,是那麼好娶的嗎?

一旦娶進門,生了子嗣,梁的繼承人首先就要出現問題。而且司馬一脈的子,會不會在梁府興風作浪,稟朝廷,為小皇帝放在梁府眼線?誰也無法作保!

只要梁有那麼一點不臣之心,就該想法拒婚。而若他真的拒了天家的親事,還能可靠嗎?那時,晉天子怕是會忌憚骨,再也不肯管並州之事。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梁暫時同司馬氏結親,不讓那宗生兒育,等到時機,再賜一死。

因此不論是娶還是不娶,小皇帝只要提出此事,雙方的關係,立刻會繃乃至破裂。這才是摧垮君臣互信的關鍵一環!

看起來是招庸棋,實則步步殺機。劉和不由暗嘆,姜還是老的辣。比起父親的手腕,自己所想實在太過淺。

見兒子恍然大悟,劉淵也點了點頭。他這長子只是年輕,並不蠢笨,這些治政手段,早晚都要學起了才是。

緩了口氣,劉淵繼續道:「不管晉國那邊會如何應對,拒婚一事,對我皇漢也未必沒有益。這兩年上黨那些奢靡之不止,朝中又沒什麼堪用的手段。等並州拒婚之後,再下嚴令,也就水到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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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上黨的白瓷、琉璃、紙張等,就是酒水一樣,便能換走不知多。劉淵是看清楚了,那些匈奴貴族在佔了晉人地盤後,不得學晉人模樣,奢侈無度。然而鹽、糧、皮,乃至牲畜,哪樣不關乎國朝命脈?

他自己以作則,不用瓷,不穿錦緞,仍舊無法遏制族人奢靡,這次倒是可以趁著「拒親被辱」,狠狠絕這歪風。只可惜,連他自己都喝不到上黨的玉春了。不過酒水,總有替代之,如何順利削弱並州實力,在遷都之前穩住政局,才是本。

這平,怕是住不了多大時候了。

像是心中憾引發了病氣,劉淵輕輕咳了起來。劉和趕忙起,為他捶背,又端起了一旁銀錫酒壺,斟上一杯溫酒。

這酒壺,還是之前堂兄呼延攸奉上的正旦獻賀,也是父親唯一收用的為一國之君,仍舊不用瓷,反倒鍾,父親為了漢國,也是嘔心瀝,想盡了辦法。他怎能不

「父皇苦心,族人定會知曉。大業未定,如何能忘卻本?弓馬方是我皇漢之基。」

兒子的恭順姿態,讓劉淵心中一鬆。舉起了酒盞,他昂首一飲而盡。溫熱的酒水,像是平了中郁結。

並州是難對付,但是梁子熙並非毫無弱點。再過些時日,等到夏收,才是大舉興兵的時機。慈悲為懷又如何,沒有萬千枯骨,哪來江山在握?他那些婦人之仁,終歸會給並州惹來禍患。

落在一旁的銀壺上,神拈花含笑,猶如智珠在握。劉淵邊,也不由溢出一冷笑。最重要的,還是大局。唯有並州自顧不暇,他才有些許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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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日的宴辦的極其隆重,不亞於元會。各州郡都漸漸步正規,算得上前景可期。然而宴畢,就有麻煩事找上了門。

與匈奴對峙數年,兩方不知兵多,死傷幾何。連劉淵的親生兒子,都折了一個。本該死不休,誰料匈奴卻派來了使臣,登門拜訪,只為聯姻!任誰聽了,都要怔上片刻。而那使臣遞上的文書,著實人。

除了尚在閨中的親生兒外,劉淵還允諾了異姓封王,掌並、冀、兗、幽四州,擢太尉,加侍中等等厚賞。可以說只要梁峰一點頭,北地半壁江山,立刻盡在掌握。

如此慷慨,遠遠超出晉國小皇帝願意給出的。劉淵也沒毫遮掩的意思,大張旗鼓前來,一副盼著與並州修好,勸他改換門庭的架勢。

對於這些人條件,梁峰只給了一句話:「並州乃朝廷治下,匈奴賊子,不當為謀。」

使臣是不能殺的,怎麼來的,就怎麼給送了回去。然而刺史府卻不能這麼輕輕鬆鬆放過此事。這來使的時間,實在毒。

「天子剛剛遷都,劉淵就如此行事,怕是意在離間主公和朝廷之間的關係。」段欽眉頭皺,說出了疑慮。

「拒婚之事,轉眼就能傳天子耳中。這樣的計謀,未免率。」梁峰實在有點猜不,劉淵這麼做的目的。

這個偽漢皇帝,可不是心思淺薄之輩。跟並州打了這麼多年,他也該瞭解自己的脾。怎麼可能貿貿然衝出來自取其辱?

張賓冷哼一聲:「偽漢此舉,確實是離間,不過不在主公的應答,而在天子心思。若是天子生疑,怕是要給主公指婚,嫁司馬氏宗並州了!」

這下,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張賓說的半點不錯,如果天子真的對並州產生疑慮,那麼首當其衝,就是要示好拉攏,進而控制婚姻大事。天子賜婚,可是件麻煩事。一旦答應下來,對於並州,乃至梁府都會產生莫大影響。而不答應,這毒刺才徹底扎了小皇帝心中,以後並州若是同匈奴開戰,恐怕連個援兵都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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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嚴重的是,若是拒絕了婚,怕是會引得那些心向朝廷的士人,對梁峰的忠誠產生懷疑。現在可不是自立的時候,一旦並州部出現混,事可就麻煩了!

段欽反應極快:「主公當先一步訂婚!」

消息從傳到壽春,再從壽春返回,最起碼要花上數日時間。若是能趁此機會,在並州士族中擇一貴,下聘求親,困局立解。如此一來,就算小皇帝想給主公指婚,也不可能了。司馬氏宗雖然份高貴,但是士族婚約不容踐踏,更何況主公還是一方諸侯,誰也不敢在這上面挑刺。

而婚事定下,對於並州部的團結,也極有幫助。若是可能,多娶幾個,更有大有益。可以說簡簡單單一招,就把所有謀破盡。

「可惜王中正故,否則娶個王氏,也未嘗不可。」張賓憾道。

去年年末,王汶客死兗州。重病一年,這消息著實不算意外。不過王汶死之後,梁峰同太原王氏那點善緣,也斷了個乾淨。再想結親,恐怕誰也拉不下臉來。

「孫氏、高氏、裴氏,也可做備選。抑或從低一品的士族中挑揀一個。主公如今份地位,不愁娶不來貴。」段欽如今可不怎麼看好太原王氏了,畢竟王浚滅門之事還哽在那裡。多一事不如一事。

「門第還是其次。主公若選,當以品貌為先。」張賓說的更直率。娶妻當娶賢,若是娶個呂雉那樣的,還不如不娶。如今梁榮這個嫡子長子,是主公當之無愧的繼承人,萬萬不能因為繼母品,橫生枝節。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淨是忠言。梁峰卻一直未曾答話,過了半晌,方才道:「事關重大,容我仔細思量一番吧。」

段欽心中咯噔一聲,只覺有幾分不妙。這可不是主公第一次推拒婚事了。然而今日不比往常,若是小皇帝真的先一步指婚,那麼麻煩就大了。當斷不斷,反。主公可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誤啊!

看來,該找那人,勸一勸主公了。段欽暗自握住了拳頭,也把那點憂慮,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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