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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雨》 第33章 #33

 #33

 到家是在深夜,陸西陵服進浴室洗澡。

 熱水淋下,洗去一張和疲乏。他圍上浴巾,去洗手臺吹頭發,往鏡中瞥一眼,才知自己臉上竟還帶著笑。

 方才小姑娘與他絮絮叨叨地聊了一路,車駛地下車庫,他也沒急著上樓,坐在車里,又聊了十來分鐘,直到哄得愿意回宿舍去睡覺。

 他這十年加起來,恐怕也沒今天笑得多。

 吹干頭發,換上睡,他去書房拎上筆記本電腦回到臥室,靠著床頭坐下,拿過一旁床頭柜上的U盤。

 讀取功,那U盤前綴名稱都修改過。

 改了“UGIFT4U”。

 U盤里只有一條8分多鐘的視頻,點開之前,他先拿過了藍牙耳機戴上。

 手指控屏,黑小箭頭移到視頻文件上,雙擊。

 背景音樂是一段悠沉的大提琴,畫面漸顯,出現干凈明亮的圖書館,和穿著白T恤,伏案背對的生。

 音樂緩慢流淌,鏡頭漸漸推近,越過生的肩頭。

 生正著黑鋼筆寫字,鏡頭繼續推進,于紙面上特寫定格。

 一筆一劃,浮現如下容:

 我想和你虛度時

 比如低頭看魚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上離開

 浪費它們好看的

 我還想連落日一起浪費(*)

 ……

 時間軸到了一分鐘,那大提琴的聲音去,切輕快的吉他,畫面里,孩放下筆,起走到了窗邊,鏡頭切向窗外安靜的樹,慢悠悠的云。

 及至一分半鐘,一道干凈聲開口唱歌,歌詞便是前面紙上寫下的容。

 配合歌詞,陸西陵在八分多鐘的視頻里,看見了湖底游過的紅的魚,水杯里的夕,一張、兩張、三張被風吹落的白紙,簌簌落花的晚櫻樹,掉落在水面的枯葉,緩慢穿過走廊的影,水龍頭嘩嘩漫過浸泡著白的洗盆,深夜路邊亮燈的自售貨機,場上漫長的落日,面包店里剛出爐的新鮮面包,屋檐下睡覺躲雨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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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猶未盡之時,一首歌已經唱完了。尾奏的音樂中,黑屏上漸漸浮現字幕:

 BGM:程璧/莫西子詩《我想和你虛度時

 攝影:夏郁青

 剪輯:夏郁青

 協助:程秋荻、方漓

 這一頁翻過,屏幕單獨一行字:

 特別鳴謝:陸西陵

 畫面全黑,音樂同時停歇。

 就在陸西陵以為已經結束時,全黑的畫面一閃,回到了開始的場景。

 鏡頭再度越過生的肩膀,定格于紙面上。

 這一回,黑的鋼筆變了彩的記號筆,在空白紙上寫下了四個字:生日快樂。

 視頻結束。

 陸西陵不覺會心一笑。

 將進度條拖到起始位置,又看一遍。

 *

 夏郁青七點起床,打開手機,看見微信上多了一條信息,陸西陵一點鐘發的:睡了。晚安。

 回復:我起床了,早安。

 料想陸西陵不會這麼早起,就退出去,打算前去洗漱。

 手機放到了桌上,又被拿了起來。

 點開微信,點進陸西陵的頭像,右上角置頂。

 傻笑一聲,這才鎖了手機。

 七點半,宿舍三人一起離開宿舍,去食堂里買了份便于攜帶的早餐,在路上邊走邊吃完了,踩著點進了教室。

 英語隨堂測試,夏郁青昨晚沒睡好,做聽力題時頻繁打呵欠,導致有兩道題拿不準選項。

 還好一學期有兩次隨堂,且平時績只占30%,不然一定要罵自己一談就開始不務正業。

 上課的時候,夏郁青一貫會將手機靜音。

 等到第一節課下,拿出手機一看,八點鐘時,陸西陵回復了的消息,一條是“早安”,一條是“把你課表發給我”。

 手機鎖屏就是課表,原想直接截圖,又怕字小看起來費勁,還是從相冊里翻出了原圖,發給了陸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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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問:要我課表做什麼呀?

 或許陸西陵已開始忙公事,沒有立即回復。

 到第二節課下,去往另外的教室上專必課之時,夏郁青看到半小時前他的回復:你說做什麼?

 夏郁青:我不知道呀。

 到第三節課下,再看手機。

 陸西陵:方便配合你的時間。

 陸西陵:你這日程也太滿了。

 夏郁青一邊笑,一邊回復:有的課可以逃的。

 沒想到,這一回陸西陵卻是秒回,且發的語音條。

 陸西陵:“你今天晚上的課能逃嗎?”

 剛聽完,第二條又“咻”地彈出來:“一起吃晚飯。”

 “咻”,第三條:“順便見見你。”

 夏郁青招架不住了。

 像是飲了滿杯的高糖分葡萄,甜,且毫不解

 掙扎以后,還是回復:晚上的課要點名,可能今天不行。

 陸西陵依然發的語音:“總要吃飯?你晚上的課不是七點才開始嗎。下午五點校門口見。”

 以前,夏郁青被夸自制力強,自己不很以為然,總覺得這種程度的自制,只要有心,其實都能做到。

 但今天一整天,都開始有些佩服自己了,竟能生生忍著不去想陸西陵,不和他聊微信。

 下午只有一門課,下課之后,夏郁青回宿舍放了東西,略待了一會兒,差不多四點四十分,拿上了晚上課程要用的東西,出發去往校門口。

 在門口等了五分鐘,視野里駛一輛悉的黑轎車。

 那車靠邊停下,后窗落下,過去,確定是陸西陵之后,立即跑過去拉開車門。

 車淡暖而潔凈的香氣。

 卸下背包,放在一旁,轉頭瞥了陸西陵一眼,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表,已被一種害緒籠罩,只得倏地移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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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西陵原是靠左邊車窗而坐,這時候往右邊移了些許,側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聲音低:“怕我啊?”

 “……才沒有。”

 “那怎麼不讓我看看你。”

 夏郁青克服緒,剛要抬眼,手腕被一把捉住,拽曳的力道,使來不及手去撐,已穩穩倒他的懷里。

 慌張推,下意識想往司機那兒看一眼。

 陸西陵已預判的行為,抬手按住了的后腦勺,呼吸耳朵:“噓。”

 側臉著他的膛,溫、香氣與襯衫的料,每一樣都人眩暈。

 忍不住要自己的心口,因為懷疑心臟已經罷工。

 和陸西陵在一起的時候,這顆心臟不是過速就是驟停,好像就沒有好過。

 陸西陵在想陸笙生日那晚的事。

 那時也是在車上,他半借酒醉,半放縱本能地將拽了過來,彼時如果沒有克制,大抵就會像此刻這樣乖乖地在他懷里。

 他深嗅耳畔發的香氣,很久也不曾放開,偏執為修改那晚的記憶。

 “昨晚打完電話回去就睡覺了?”陸西陵問。

 “還失眠了一小會兒。”

 “難怪看你有黑眼圈。”

 “……都怪你。”

 陸西陵笑,“嗯。都怪我。”

 夏郁青所有的視線都被他的懷抱遮擋,看不清是在往哪里去,只知道車好像掉了個頭。

 “是在去哪里?”問。

 “自然是拐你走。”

 夏郁青印象中,初識的陸西陵,是個非常肅冷而有距離的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開的玩笑,已經不太有印象了,而現在他變本加厲,開始捉弄

 應付得了有距離的陸西陵,卻有點應付不了當下促狹的這個。

 只好說:“我晚上有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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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可管不著。”

 陸西陵的語氣太認真,不免有些信了,抬起頭去看他的表,想借以判斷。

 抬眼的瞬間,他便低下頭來。

 陸西陵的眼睛是一種偏淺的棕好像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觀察,這不是一雙冰冷的眼睛,就像他格的底一樣。

 然而看了沒超過兩秒鐘,不了兩頰攀升的熱度,立即低下頭,額頭相抵。

 聽見陸西陵在笑。

 車開到了清湄苑。

 讓人意外的是,進門后的場景不是一貫的空當而冷清,餐桌上擺放著四道家常菜,廚房里有阿姨忙碌的影。

 陸西陵解釋說,他對學校門口的餐館不了解,怕踩雷,飯點時候人多,又要排號,吵吵鬧鬧的場合,想安靜說兩句話都不行。

 夏郁青笑說:“其實我本來想請你吃食堂的。我們三食堂有個窗口的炒菜還蠻好吃的。”

 “不了。謝謝。”陸西陵一臉的敬謝不敏。

 他在某些地方特別的大爺脾氣,尤其有關于吃的。

 兩人上桌。

 夏郁青發現,陸西陵沒怎麼吃,只揀最清淡的兩樣菜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

 “還不嗎?”問。

 “我晚點還要去應酬。”

 “忙的話就不用這麼遠過來的。”

 “嗯。”陸西陵手背撐著頭,如此應著,只顧著看

 夏郁青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們宿舍三個中食量最大的。

 有心想把自己吃胖一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腦消耗大,吃得再多也增重有限。

 “……你不要再看我了。”

 “不看你看誰。”

 “……”

 吃完飯,阿姨收拾餐桌,陸西陵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見夏郁青站在落地窗前,仰著頭,似乎打算往玻璃上呵出白霧。

 陸西陵走過去,“天再冷點兒了你再試試。”

 夏郁青說:“其實我不太喜歡冬天。”

 “為什麼?”

 “我手上和腳上有凍瘡,冬天的時候好。不過南城氣候好像比較暖和,我去年復發的時候沒有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嚴重。”

 陸西陵拿起的手,仔細去看的手背。

 現在看,倒看不出什麼痕跡。

 手上皮并不細膩,因為以前這是一雙要干農活的手。而除此之外,右手中指指節上,還有常年握筆留下的胼胝。

 他不說話,只將的手指握在手里,輕輕挲。

 陸西陵要趕回市里參加一個飯局,夏郁青要回學校上課,兩人沒待多久便走了。

 仍是車先將夏郁青送到門口。

 天已徹底黑了,沿路路燈裝裹霓虹。

 路上,陸西陵忽說:“視頻我看了。”

 夏郁青立即抬頭,期期艾艾看他,“我剪得還可以嗎?”

 陸西陵說:“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守約啊。”

 “守什麼……”說出口,夏郁青便立即意會——我想和你虛度時

 陸西陵不讓閃躲,繼續問:“怎麼想的?送我這個不等于跟我攤牌嗎。”

 “是試探!”小聲糾正,抬眼,又說,“我其實以為你是看了視頻,昨天晚上才來找我的。”

 “這麼有自信?”

 “我覺得拍得還蠻好的。”很誠懇地說。

 陸西陵笑說:“是不錯。”

 該怎麼說,假如他忙里閑看到了這支視頻,不管是不是已經解除了誤會,他都會出手。

 他清楚自己的道德已經岌岌可危,只是那晚生氣,才將其稍稍拉了回來。

 遲早會再度崩盤。

 陸西陵看一眼,又說:“還得謝你。”

 “嗯?”“沒讓我做壞人。”

 夏郁青聽不懂。

 而陸西陵也不打算解釋了,雖然他此刻心極好。

 不知不覺,車到了校門口。

 打起雙閃燈,倒計時似的開始催促。

 陸西陵說:“后面幾天很忙,不一定得出時間過來。我盡量。”

 夏郁青嘆氣,“都怪我沒早生幾年,要是還在老校區讀書,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陸西陵看,“這麼舍不得我?”

 夏郁青立時就不說話了。

 他就是喜歡看的表,所以才故意輒說這些話。

 就在他看赧然而不知所措,打算替解圍時,卻忽然傾,攜一陣清暖的香氣,一把抱住他。

 他頓了下,手按在背上,沉沉地說:“……青青。”

 陸西陵似乎并不打算說什麼,只想這樣一下而已。

 那麼多人都這麼稱呼,但他起來是不一樣的,心臟又又疼的奇怪覺無法形容,自然更不知道如何排遣。

 他會懂嗎,可不可以教教

 陸西陵低聲說:“我會給你打電話。”

 “什麼時候?”

 “可能任何時候。”

 這一臨停有時限,終于,陸西陵松了手,“去上課吧。”

 夏郁青退回去,拿上包,手去拉車門。

 下車前一直看著他,單純的格,連“依依不舍”都那麼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陸西陵挑眉:“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立馬下車摔上了門。

 車啟,陸西陵目送的背影。

 手機里來了條微信。

 被他置頂,昵稱已改做“青青”。

 青青:你不要再欺負我了!

 陸西陵揚起角,愉快回復:這就欺負?那你以后可有得被我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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