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忍出門后,迎頭撞見了阮菱，他匆匆行了個禮，角的不耐甚至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阮菱回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是進去了。

　屋的景,也聽個七七八八,沈霜眼下并不好過。

　偌大的暖閣，沈霜一襲紅,靠在鵝羽墊上,地毯上滾落著幾個打翻的白玉梅花盞,昭示剛才針鋒相對的局面。

　阮菱彎把那幾個盞子撿起來，沈霜目挪向，幽幽道：“你也是來勸我的麼？”

　阮菱坐在對面，沒說話，只專注把盞子重新擺好。

　沈霜兀自笑了兩聲，不似往日明張揚,反倒是一凄涼：“四妹妹，你若是想勸,那你可以回去了。”

　阮菱拿帕子了手，這才看向沈霜,黑白分明的眸滿是清澈：“我不是來勸你的。”

　“那你是？”沈霜揚眉,疑道。

　阮菱起坐到邊，手臂攬著的肩膀：“二姐,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做兒家的,總得有這麼一場，哭過就好了。”

　沈霜怔怔的看著，隨后眼眶一下子就蓄滿了水霧,“吧嗒吧嗒”眼淚順著臉蛋就淌了下來。

　有的時候，沒人關心沒人過問還好。但凡有人善意的問了問，心里的委屈就怎麼也控制不住了。

　“菱兒……”

　沈霜再也抑不住，積了良久的委屈與憋悶都在此刻盡數發。放聲大哭，哭的傷心，哭的絕。

　阮菱輕拍著沈霜的背，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心中也是慨萬千。

　也曾為所困，又怎會來勸沈霜呢？何況這東西，是勸不得的。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欠下的銀子可以換，幫扶的恩也可以還。唯獨這之一字，最難兩全。

　活了兩輩子都沒參明白，沈霜才多大呢。

　“我實在想不出顧忍他，他竟然能那麼喜歡福樂公主。”沈霜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了一大片。

　阮菱拿絹布替了，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逗：“霜兒，你想，顧將軍是喜歡公主，可公主已經和親，有夫君了。這麼想想，他好像比你還慘呢。”

　沈霜水眸凝了凝，“噗嗤”一聲笑開了。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唉……”哭過以后，沈霜緒稍穩些，抱著阮菱，閉眼嘀咕：“若是那日在煙雨坊他沒有踩到我的扇子，我也不會一見鐘了。”

　“這種覺真的太奇怪了。明明他對我一般甚至可以說是無視，可我就是放不下。”

　沈霜揪著阮菱的袖口，喋喋不休道：“四妹妹，過了年你在家中多住些日子。沒你開解我，我怕我承不住。”

　“傻姐姐。”阮菱神態溫婉，笑了兩聲，算是默認了。

　兩姐妹在屋里磨了一下午私房話，再一抬眼，天都黑了。

　正院花廳人聲浮，熱鬧的不得了。

　阮菱了沈霜的小臉，笑道：“走吧，該吃年夜飯了。”

　兩人出了門便覺得凍耳朵，阮菱不由得裹了披風。

　夜如墨，唯有圓月高懸，院子里的舊雪被新雪覆上，厚厚的一層，像是白砂糖一樣綿。

　“真冷啊，又一年過去了。”

　沈霜捂著耳朵叨叨念著，話音剛落便聽一聲巨響。

　清音和春華下意識護在自家姑娘前，阮菱抬眸，寂靜沉墨的夜空陡然被照亮，華璀璨，絢爛如耀目春華。接著，越來越多的煙花“砰砰砰”竄上天空，華麗綻放。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似憨的花朵，有的像一場落雨，綠的煙花的跳個舞，轉瞬就與淡黃的芒融為一，隨著時間過去，煙火越放越多，整個沈府宛若白晝，漂亮璀璨的不像話。

　“哇！好啊……”沈霜揚著小臉，興的蹦了起來。

　拽著阮菱，指著正東那一出：“你看，那是一只的凰誒！旁邊還有一只藍的凰環繞在周，好浪漫啊！定是有人表知心意才放的！唉，若是顧忍也能為我放這麼一場煙花，便是死也甘心了。”

　璀璨的芒一束束在阮菱瞳眸綻放，耳邊突然想起一句話。

　“東明國今年朝俸的煙花種類繁多，很漂亮。”

　“菱菱喜歡的。”

　“晚上孤讓人給你放煙花好不好？”

　阮菱蹙起了眉，平靜的看完這場煙火。

　等天空中全部煙花放完后，兩人才繼續往前走，沈霜看了這一場，神活潑不，先前的失落一掃而，咯咯笑：“菱兒，這煙花實在太好看了！”

　阮菱淡淡笑道：“嗯，就是有點吵。”

　——

　圣明殿，大楚帝王用來招待其他國家使臣的偏殿。

　太后子抱恙沒有出席，華貴鎏金的高座上坐著圣人和周后，宴寶座下，兩側由位分高低，依次坐著太子，二皇子，恒王，六公主，余下便是四品以上的朝臣以及本次來的各國使臣。

　大殿中央，樂司挑細選的宮們甩著水袖，伴隨著靡靡宮樂，偏偏起舞。

　北境使臣宣妄起出列，敬了一杯酒：“恭祝吾皇萬安，兩境永修盟好，千秋萬歲！”

　德清帝遙遙舉杯，算作回應。

　宣妄提著酒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后面向太子：“數年不見殿下，殿下英姿雄發，昔年之戰，宣妄佩服，還請殿下滿飲此杯。”

　太子依靠在后椅子上，肩頸的五爪金龍被照的晃眼。他興致不高，羽似的睫兀自垂著，角扯一分涼薄的弧度，散漫的舉起了杯。

　宣妄恭敬敬酒后，大掌一拍，方才的宮們退了下去，換上了六名極異域風的子來跳舞。

　這些子著薄紗，著雪白脯，隨著律的音樂，擺著與大楚截然不同的作。熱而火辣。

　周后瞥了眼一旁的圣人，見他眼底冒著，低而淺的嗤笑了一聲，隨后將目落在南鮮國的使臣上。

　宣妄朝領頭的舞使了個眼后便退下了，。

　人冰玉骨，著一縹緲輕薄的紗，紗穗拂過，恍若無骨，的腰肢極細，隨著舞步一步步靠近，輕在裴瀾側，咬過他方才喝過的酒杯，一飲而盡，香艷的脯隨著呼吸起伏著，是掩飾不住的雪白。

　道：“奴敬殿下一杯酒。”

　裊娜腰肢湊過來，周遭的空氣都升溫了不。裴瀾低垂眼睫，看都沒看一眼，右手兀自扯了扯領，領口頓時變得松松垮垮的。

　舞靈玉不看的小臉，從未見過如此俊朗的男人。鼻梁很，削薄，通貴氣凜人，即便是看著就淡漠不好相，可靈玉還是不由自主的心了。

　紅微微息著，脯朝前挪了挪。

　此刻大殿上所有目都落在太子上，圣人亦是咳嗽了一聲，將手中酒杯放在桌上，不大不小的一聲，卻是在提醒。

　提醒太子勿要過分，這是北境使者的人，代表這兩個國土之間的誠意。

　太子鼻間嗤笑一聲，隨后轉頭看向靈玉。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一把拿過靈玉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幾滴濁順著削瘦的下頜線淌過，落白皙的鎖骨，留下曖昧的痕跡。

　他食指有一下沒一下點著桌面，語氣輕佻：“你的腰真細。”

　語調沙啞，游刃有余的風流拿的恰到好。

　靈玉臉頰涌現了一抹霞，似是得到鼓舞般，湊的更近了，道：“若仔細看，靈兒除了腰細，還有旁的好呢？”

　“菱兒？”太子挑眉。

　靈玉解釋：“回殿下是鐘靈毓秀的靈。”

　“哦。”太子眼眉掛著抹嘲諷的笑。

　他點著桌子，戲謔道：“自己喝一個。”

　不遠，圣人見到這一幕，微慍的臉這才舒緩了下來。

　太子低垂著眼睫下是濃濃的嘲諷，這種戲，演起來他算是得心應手。圣人喜歡看他沉迷，他做了便是，只是相當無趣罷了。

　他食指輕輕挲著袖口里的荷包，上邊歪歪扭扭繡著一個“菱”字。

　針線功夫是他現學的。荷包沉甸甸的，里邊裝著他在各國朝奉珍寶上挑細選的寶石。

　歌舞盡興，大楚的朝臣與各國使臣觥籌錯，迎來送往，氣氛逐漸火熱起來。

　周后卻是沒心思喝酒，狹長的眸直勾勾的盯著南鮮國的使臣。

　那使臣懷里摟著個人，拿著酒杯往月匈間倒，一邊倒還一邊發出興的笑聲，兩人玩的不亦樂乎。

　“廢！”周后眼底結了一層霜，袖下的護甲幾乎要讓生生掰斷。

　都什麼時候了，還顧著玩樂，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

　周后喝了一杯酒火，隨后轉沖圣人道：“陛下了，臣妾扶您去偏殿醒醒酒吧。”

　德清帝今日高興，連飲數杯，這會兒確實有些醉了。他答：“好。”

　蘇公公扶著圣人起，周后陪著，隨后匆匆對侍蘭溪道：“把那個扶不上墻的東西給本宮帶過來！”

　蘭溪領命。

　圣人一走，大殿玩的更開了。夜與酒，男人與人，總是極配的。有幾個按捺不住的心，直接摟著懷里的人開始親著。

　太子眼尾掛著淡淡的紅，看著像是微醺。

　靈玉一直給他倒酒，那點心思，太子再清楚不過。他一邊敷衍著一邊環視四周，在瞥見周后旁的人把一個使者帶走后，他瞇起了眼，邊譏諷。

　“纮玉，去看看。”

　“殿下，靈兒喜歡您，您再和靈兒喝一杯好不好？”靈玉如水蛇般的腰倚在太子上，不勝酒力，齒間淡淡嚶嚀著。

　太子微微瞇起眼，低呵道：“滾。”

　靈玉一下子就打坐起了，再不耍那些手段，規規矩矩的侍奉太子。

　不多時，纮玉便回來了，在太子邊耳語幾句。

　太子手中的酒杯應聲而落。

　四周歌舞依舊，人聲喧囂。

　裴瀾卻覺得從心底里發冷，發涼。腦海里滿是纮玉方才說的那幾句話。

　“殿下，南鮮國使者要求我大楚公主和親，嫁給南鮮陛下。”

　“南鮮陛下已年愈六十。”

　“宮中無陛下親生公主，皇后舉薦從品階高的員之里挑選，封了公主和親。”

　“皇后向圣人推薦了阮菱。”

　一難言的恐慌迅速席卷他的整個，殿氣氛烘熱，他卻覺得四肢百骸都冷的發，發。

　這消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就證明了周后早做了完全的準備。

　周家人的手段，險狡詐，無所不用其極，這麼多年，他太悉了。

　“纮玉，去一趟沈家。”裴瀾聲音冒著寒氣。

　“罷了，孤親自去。”

　沈府花廳里，酒過一巡，大房的和三房的陪著老太太，王氏在一旁布菜，調度下人。幾個兒家不勝酒力，換上的梅子酒。沈月已經被柳氏抱回去睡覺了。

　阮菱阮妗和沈霜兩個人坐在楹窗下剪紙。

　阮妗剪了一個金的祥云，圓潤可，拿到阮菱面前顯擺：“長姐你看，可麼？”

　阮菱放下手里的芙蓉，認真看了看：“嗯，倒像那麼回事。”

　沈霜嫌棄了一聲：“云彩多好剪呀。菱兒，你看這小像，是不是栩栩如生？”

　燭照映下，那紅剪紙小像劍眉星目，依稀可見男子俊朗的廓。阮菱抿笑，這不正是小顧將軍麼。

　三姐妹打著哈欠又聊了好一會兒，轉眼就快到子時了。

　阮菱想著給沈霜和阮菱的歲錢沒拿，起著清音回了一趟院子。

　“你在外面等我就行。”阮菱囑咐了句，隨后進了里間，繞過嵌玉屏風，徑直朝床帷走去，先前攢下的小金庫不，今晚定要給倆包個大大的荷包才是。

　阮菱撲到床上，抱著小匣子翻著，里邊都是銀票鋪子地契，首飾還有一些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