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最怕鬼神,點頭同意:“多爬十裡坡,都好過撞上鬼砌牆。”
胖子不以為然:“老胡,我發現你現在變了,自打你從部隊複員之後,就不像以前那麼天不怕地不怕了,畏不前可不像你的作風啊。怎麼今天英子看見個小孩跑過去,你就要繞路?我跟你說,要繞著走,你們倆繞,我可走不了,我就從近路過去。想當年咱們當紅衛兵,上山下鄉的時候,你說你怕過什麼?那些年除了**,你說咱服過誰?”
我一時語塞,好像確實是胖子說的那樣,以前的我是天塌下來當被蓋,自從參軍開始,直到對越自衛反擊戰,邊的戰友犧牲了一個又一個,我真真切切見到了無數次的流與死亡,實事求是地說,我現在的確變得有些婆婆媽媽,做什麼事都免不了瞻前顧後。難道歲月的流逝,真的帶走了我的勇氣和膽量。
我對胖子說:“咱們現在都多大歲數了,比不得從前了,咱當紅衛兵那些年確實好勇鬥狠,看誰不順眼就揍誰,可那是個荒唐的年代,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可悲。”
胖子說:“可是至在那個年代裡,你戰鬥過,沖鋒過,我真他媽看不得你現在這種嚇嚇嘰嘰的樣子。你還記得你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我送給你的筆記本上寫的那首長詩嗎?”
那個筆記本可能早被我屁了,而且那些年胖子送給我很多筆記本,因為他老媽是後勤機關的幹部,家裡有的是各種筆記本,我實在記不起來有什麼長詩了。
胖子見我想不起來,便說道:“我背幾句你聽聽。”胖子的普通話很標準,他人胖底氣也足,朗誦起來,還真有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音員的意思,只聽他朗聲說道:
公園裡一起“打遊擊”,課堂裡一起把書念。
鹹路上“破四舊”,井岡山一起大串聯。
在埋葬帝修反的前夕,向那世界進軍之前!
收音機旁,我們仔細地傾聽著,國防部宣戰令一字一言……
在胖子慷慨激昂地念出第一句之後,我就立刻想了起來,這是一首敘事長詩,題目作《向第三次世界大戰中的勇士致敬》。我們太悉這首詩了,在我們倆當紅衛兵的時候,曾一起朗誦過何止百遍千遍,那是我們最喜歡的韻律,最親切的詞語,最年輕的壯麗夢想……我的心激起來,忘記了在何,忍不住攥拳頭,和他一同齊聲朗誦:
在這消滅最後剝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我倆編在同一個班。
我們的友誼從那裡開始,早已無法計算,只知道它,比山高,比路遠。
在戰壕裡,我們分吃一個面包,分舐一把鹹鹽。
低哼著同一支旋律,共蓋著同一條軍毯。
一字字,一行行,領袖的思想,偉大的真理,我們學習了一遍又一遍。
……
你記得嗎?我們曾飲馬頓河水,進烏克蘭的草原,翻過烏拉爾的高原,將克裡姆林宮的紅星再次點燃。
我們曾沿著公社的足跡,穿過黎的大街小巷,踏著《國際歌》的點,沖殺歐羅的每一個城鎮,鄉村,港灣。
我們曾利用過耶路撒冷的哭牆,把基督徒惡毒的子彈阻擋,將紅旗在蘇伊士河畔。
瑞士的湖,比薩的燈火,也門的晚霞,金邊的佛殿,富士山的櫻花,哈瓦那的炊煙,西班牙的紅酒,黑非洲的清泉……
這一切啊,都不曾使我們留。
因為我們都有鋼槍在手,重任在肩。
多個不眠的日日夜夜,多個浴的南征北戰。
就這樣,我們的不可戰勝的隊伍,跟著紅太,一往無前。
聽:五洲兄弟的呼聲,如滾滾洪流怒浪滔天。
看:四海奴隸的義旗,如星星之火正在燎原。
啊,世界一片紅啊!只剩下白宮一點!
……
英子見我們倆說個沒完,也聽不懂我們說的是什麼,等得不耐煩起來,打斷我們的話說:“說啥呢你們?還整得勁兒勁兒的,咋說起來還沒完了?現在時候不早了,不管從哪條路走咱都該了,你們倆願意說等出去再說行不?”
胖子拎起百式沖鋒槍,腰裡了四五個彈匣,表堅毅,揮手一指前方:“同志們,勝利就在前方,跟我來吧!”
於是,胖子帶頭走在前邊,英子居中,我殿後,三人一路縱隊,走向了英子說看見小孩跑過去的那條通道。這是一條微微傾斜向上的路,走出一百多米後又變了向上的臺階,看樣子已經是走進了野人的山丘部。
通道越來越窄,而且度也比下面大,其中呼吸不暢,有種像是被活埋的抑。
三個人離得很近,不知道為什麼走在前頭的胖子突然停了下來。他突然停步,跟在他後的英子沒有準備,正好撞在了他背上,英子被他撞得從臺階上向後就倒,我趕在後邊把英子扶住,我問胖子:“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停下來不繼續走?”
胖子轉道:“快往回跑!”他好像在前邊見到什麼可怕的事,連聲音都變了,剛才的那番豪壯志已經煙消雲散。
胖子喊著讓我們轉逃命,我隔著前邊的兩個人,手電的照明範圍有限,只見到前邊四五階樓梯上是很大的空間,也不曉得他究竟見到了什麼,不過胖子既然這麼說,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便準備向後倒退。
與此同時,我忽然到後背上被幾十寒的鋼針刺中,寒氣骨,全如同遭到一冰冷電流的電擊,抖,失去了控制,騰地向前一躍,也不知哪來的這麼大力量,把前邊的胖子英子兩人,一並推得向前撲倒,這條狹窄暗的通道緩緩傾斜向上,三個人都連滾帶爬地撞進了樓梯盡頭的空。
我被莫名其妙地電了一下,電流似乎也傳導到了其餘兩人上,全凍得牙關打,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想要說話,卻又做聲不得,若說是無意中到電的電線,那應該是全發麻,怎麼會有這種從骨髓裡往外冷的覺?
萬幸的是三支上了膛的沖鋒槍沒有在慌中走火,我們躺在地上,手中的手電筒還開著,借著三支電筒的線一看,我這才知道胖子為什麼轉要跑,原來這是間半天然半人工的巨大石室,到都是綠苔,的石壁和頭頂上,倒掛著無數只巨大的蝙蝠。這種蝙蝠的形遠遠大過平常見到的普通蝙蝠,抱著雙翅麻麻地掛在壁上,它們被我們這三個侵者驚,紛紛從睡夢中醒了過來,都出了滿口白森森的獠牙,看得人頭皮發麻。
蝙蝠的臉長得很怪,兩只菱形大耳直的,圓頭圓腦,鼻子也是圓的,前肢十分發達,上臂、前臂、掌骨、指骨都格外的長,牙尖爪利。我在昆侖山當工程兵的時候曾經見過這樣的大蝙蝠,它們的學名作葉口明齒蝠,又名豬臉大蝙蝠,其生最是嗜,也食,是蝙蝠中罕見的最兇惡品種,它們喜歡生活在牧區草原的地下窟中,夜間出沒撲食牛羊等牲畜,特別是在外蒙草原,曾經一度災,近十幾年這種已經很見了。
還以為它們絕種了,想不到這麼多豬臉大蝙蝠把關東軍棄的地下要塞當作了老巢,它們晝伏夜出,利用地下要塞的通風孔做出口,確實沒有比這裡更安全舒適的巢了。
有幾只豬臉大蝙蝠已經率先從石壁上飛了下來,我掙紮著想爬起來,結果手一撐地就摔了一跤,地上全是蝙蝠的糞便和殘骸,腥臭撲鼻,又粘又。蝙蝠糞又“夜明砂”,本是極珍貴的一味中藥,常人得一二兩已是十分的不易,此刻見到卻說不出的讓人厭惡。
我放棄了從地上爬起來的念頭,手指扣扳機,用百式沖鋒槍向飛過來的豬臉大蝙蝠掃,我一開槍,另外兩個人也反應過來,三支沖鋒槍叉擊,槍口噴吐的火焰、子彈的曳,把整個石照得忽明忽暗,槍聲和退彈聲、彈殼落地聲,混合在一起。
上千只豬臉大蝙蝠都被驚起來,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生最是怕火怕,除了被子彈中掉到地上的,其餘的如同一團團黑雲,有些從我們頭頂飛過,也有的順著通風孔向上逃竄。
沖鋒槍的子彈很快就打了,本來不及換子彈,豬臉大蝙蝠嗖嗖嗖地從上掠過,我們的服被它們的利爪和獠牙撕一條一條,好在服穿得比較厚,有幾下雖然傷到了皮,倒也傷得不深。
這時候心理上的恐懼更加要命,我怕傷了眼睛,不敢睜眼,用一只手護住頭臉,另一只手掄著沖鋒槍,當作子一樣憑空打,兩條拼命地蹬踹,驅趕那些撲向自己的豬臉大蝙蝠。
也不知過了多久,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想是那些豬臉大蝙蝠都跑沒了,我到掉落在地上的手電筒,剛要出聲詢問胖子他們有沒有傷,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最大的豬臉大蝙蝠悄無聲息地朝我頭頂撲來,它可能是這中一眾蝙蝠的首領,藏在石的最深,此刻後發制人,雙翅一展,牆為之滿。
我手中只有一把空槍和手電筒,難以抵擋,它距離我近在咫尺,豬一般的臉上,層層的皺褶、、獠牙都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就要被大蝙蝠咬到,從旁傳來一串沖鋒槍的擊聲,一串子彈全釘在豬臉大蝙蝠的上,大蝙蝠落在地上撲棱了幾下,當即死了。
原來是旁的胖子見況急,換上了彈匣開槍擊,救了我一命。我長出了一口氣,看看四周,除了地上還有幾只中了槍沒斷氣的大蝙蝠還在掙紮,再沒有其餘的蝙蝠了。
我上被抓破了幾個口子,鮮迸流,英子和胖子也了些輕傷,但是都不嚴重。英子扯了幾塊服上的碎布給我包紮。
我上的傷疼得厲害,不停地咒罵,老子當年在前線,那仗打的,槍林彈雨都沒蹭破半點兒皮,今天倒讓這幾只畜生在上抓破了這麼多口子……真疼。
胖子問我:“老胡,我他媽剛才讓你們往回跑,你怎麼反倒把我們推了進來?”
我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只說是後背可能到了的電線,了電,沒敢告訴他們真實的況,因為這事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讓英子看看我後背,有沒有電糊了,英子開我後背的服,用手電一照:“哎呀媽呀,胡哥,你這是咋整的?不像是電的啊。”
胖子也湊到我後看了一眼:“你是被電著了?你後背是個黑的手印,嗯……這手掌很小,像是小孩的。”
真他娘的活見鬼了,敢我們仨是讓那小鬼推進這蝙蝠的?別讓我看見它,看見它,我把它皮了。
胖子正要跟我說話,他手中的手電筒卻掉在了地上:“我的娘啊,老胡,英子,在格納庫裡你們說我還不相信,剛才……我也看見個小孩跑了過去。”
我和英子急忙拿起手電筒四照,除了蝙蝠糞便和蝙蝠之外,哪有什麼小孩。
胖子指天發誓:“就他媽的從你們後邊跑過去了,騙你們我是孫子啊,就……就往裡邊跑了,我看得清楚極了,小男孩,是個小小子,穿一綠,五六歲,臉特白……不像活人。”
除了我之外,他們都在這地下要塞看到了小孩,怎麼偏偏我沒看到?不過我被後的那個小孩手印,卻不能不讓人起皮疙瘩。胖子說是看見個男孩,英子卻說在格納庫看見個小孩,究竟是誰看錯了?還是這地下要塞裡邊開兒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