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兩個說了一會子話, 渠老娘就笑著朝魚姐兒招手,跟鮑娘道:“這孩子就是保和堂的小大夫。”
“我還沒出師,不能大夫, 阿婆我魚姐兒就行,我家都是這麼我的。”張知魚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能被允許斷癥了才能算大夫, 這會兒還差得遠不能太招搖。
渠老娘聽了直笑:“這麼大的人就會省著說話兒,跟個小大人似的。”
“大哥見著二弟的閨就眼饞, 要是我的沒落, 生下來不知有沒有這麼好看。”鮑娘看魚姐兒生的好又口齒伶俐也眼饞,慨兩聲又道:“這次不知是不是傷了底子,恐怕得二三年才能再要。”
“你既然知道利害怎麼不去看大夫?”張知魚不喜歡這種有能力治病但還是把自己往死里耗的病人,讓把手出來, 看了看舌苔眼球,道:“還好底子看起來不錯, 這次拖得久也不算嚴重, 我給你扎兩次針,好好睡一覺,明兒讓閔大夫開了藥你按時吃聽他的話兒。”
鮑娘就嘆:“之前也好好的,吃了幾包藥下去覺得沒事了,雖然小肚子痛,但剛好遇上小日子我就沒當回事,幾天夜里都沒睡好,要不是蓮兒說已經過了日子還有紅, 我還反應不過來。”
張知魚讓翻躺到床上去,解開裳掏出針道:“你虧了氣, 虛又睡不好, 等我給你扎了止針, 過半時辰再扎一次溫補針,不用吃藥也能好好睡一覺。”
渠老娘沒聽過這樣的針法,心里只喊奇,也覺得這孩子終究太小上沒,夸了兩句就開始說大話兒。
等鮑娘躺在床上打起輕鼾,渠老娘看著兒眼底的黛真有些驚了,輕輕給兒蓋上被子,領了魚姐兒出來才直嘀咕道:“這安眠針這麼好使?”
“安眠針?這是溫補針,只對虛的病人有用。”張知魚糾正渠老娘。
“哦哦。”渠老娘正悶頭想自己的事兒。隨口敷衍張知魚,管它什麼針,有用的就是好針!
張知魚瞅著渠老娘逐漸古怪的眼神,嘆口氣放棄了掙扎。
要說萬金油也不能錯,南水縣氣重,家家戶戶的墻角都有水漬,住在水鄉的人多上都有些寒氣,扎了這套針多都會舒服些,若放到中原去,效果就得大打折扣了。
渠老娘主要是看閨睡得香,就想起自己幾個老姐妹,大家早年從鄉里上來就開始在石榴巷靠河做點小生意,自通了運河靠水的人家都了一圈兒,不用再心銀子的事,老了也就專心起子孫福,手里著錢就胡吃海造,讓們停了那是萬萬不能,們心里自有一筆賬在:辛苦一輩子老了為多活幾日還得接著苦,這一生這樣算下來竟沒有一點甜——太不劃算。
于是年紀越大就越睡得不好,常靠著開藥才睡得一宿好覺,見魚姐兒不用藥就能把人扎睡了,渠老娘就打起主意來,回家跟幾個老姐妹一說,第二天就跟著渠老娘來了三五個,想親眼見識見識。
張知魚給人扎針一次得收五文錢,來的婆子還是出得起的,們如今的家境都不算差,正經營生給了子孫,自己還經營個茶水攤、早食攤消磨日子,過得悠哉悠哉,過了午食收了攤兒就一起打花牌賭些淡酒耍,旁人來生意倒還甩了臉子呸人。
早是混慣了的人,好些婆子丈夫墳頭草都一寸深,對外間那眼神兒只做滋味兒,再不放在心上一星半點。
渠老娘親眼見著魚姐兒把鮑娘扎睡了,自然得打頭陣,拉了簾子往空床上一躺就跟魚姐兒道:“來,扎扎看。”
這一套針下來,鼾聲震天。魚姐兒慌了,就算是桂花也沒有這樣的!
閔大夫家也住在石榴巷附近,對渠老娘這一群石榴巷老霸王還是有些知道的,跑過來一看,聽了這聲兒就笑:“渠老娘這是昨兒打牌又沒個數困得狠了,待會兒有人扎還讓起來,沒人就讓睡著,醒了多要這老婆子幾個錢,這把年紀了還天跟十四五的年輕人似的沒個數。”
來看病的婦人本來就不多,年輕些的提了藥就快步走了,剩下的都是渠老娘來開安神方的老姐妹,又哪里會有人打擾,一覺睡醒,太都落了,要不是想著祭五臟廟還不肯醒吶。
這一覺之后,保和堂有個小大夫的事兒就逐漸被渠老娘幾個老喇叭傳了出去,一連幾天都有好些婦人來看病,還有約著魚姐兒出外診的,難以對男大夫說的,對個小孩還能舍了面皮吐幾句真話,即便是傳聲筒,有醫學底子在的魚姐兒總好過不相干的人傳那些九曲十八彎的話兒,因為大多數病人還是要吃藥,就得閔大夫開方子,保和堂這幾日進的賬都比以前多一小截。
樂得趙掌柜都合不攏,這點錢還不夠趙家燒道好菜,但這是一個極大的彩頭!概因這些年保和堂走的一直是下坡路,簡直都要被城東的仁安堂都要踩到腳底下去了,趙掌柜回回一想起這事兒就得給祖宗跪著上三柱香。
看著魚姐兒的模樣就越發順眼下來,只盼著魚姐兒要是不走就好了。
跟趙掌柜一起吃茶的秦大夫聽了面就古怪起來:“這可是個孩兒,以后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哪能跑到保和堂來做大夫?”
趙掌柜想起魚姐兒那日學止針的速度和閔大夫贊不絕口的話兒,深吸了幾口氣才緩緩道:“做大夫的只要能把病人治好,是男是有什麼關系?我就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病得快死了,只有大夫能救你你去不去看?”
當然要去,這還用想?誰不想活著?只是張家丫頭怎麼看也不像這種神醫吧?
趙掌柜喝了口酒道:“對咱們來說當然不是,我們沒了魚姐兒還有孫大夫王大夫,對那些在家苦熬的病患,在南水縣現在就只有一個張知魚,現在還小,再過三五年呢?”
他也不是發善心,適當的善意帶來的好遠遠比付出得到的多,病人難道會比男病人嗎?以趙掌柜的認知,只會更多,他老娘媳婦兒日將藥丸子當糖吃,們還不用下地做活兒上就有許多不舒坦,那些需要日日飄在田間地頭,水中來去的娘婦人難道沒有病嗎?
但整個南水縣的藥鋪都不見們的蹤影,們深深地藏在家宅后院,一日一日求神拜佛盼著子見好,但凡只要有一個靠譜的大夫把們從跳大神的仙姑手里拉出來,這些源源不斷的病例都會逐漸向這個大夫所在的保和堂涌來,那得是多壯觀的場面?
想到保和堂買下半條街的樣子,趙掌柜就跟打了似的,興得都要笑爛了。
秦大夫看著東家這張燦爛花臉沒再說話兒,他心里還是不贊同。趙掌柜只是找個人說說話兒,也不是想聽誰的意見,他這會兒恨不得魚姐兒立刻就簽了賣契,免得到時候仁安堂的老吊客上門挖人。
一個大夫得養十來年,他們到時再培養,這口飯早被保和堂吃了。
張知魚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了趙掌柜重振家業桌上的一盤菜,只覺得保和堂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
首先秦大夫看越來越不舒坦,但凡在場寫脈案都恨不得用屏風把桌子擋起來就怕師,實際上完全沒必要這麼做,整個保和堂現在能認出來的字只有張阿公和閔大夫的!
哦,這兩天高大夫也要算半個了,不知谷二郎做了什麼,高大夫這兩天一掃頹廢之態,每天都笑瞇瞇地問有沒有哪里不懂,不會可以問問自己,他跟張阿公面對面十幾年兩家人也算個遠親戚,教教自家小孩不廢什麼事,還拿了自己的醫書給回去看,每次開的方子還都讓親自抓藥,方便記下藥材的氣味形狀。
秦大夫路過看到都要怪氣兩句,但趙掌柜居然視而不見。
魚姐兒雖然鬧不清為什麼,但不學白不學,這十天里悶頭做事,進步神速,把經手的藥都認得差不多了。
趙掌柜聽著閔大夫和高大夫不住地夸。腦子里嗡嗡的,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家兒子不就是因為沒從小藥開始?
這麼想著,第二天一大早張知魚就在鋪子里見到了睡眼惺忪還被小廝抱在懷里的趙聰,馬打了個響鼻都沒把他驚醒。
張阿公簡直好笑:“這孩子怎跟夏姐兒一個樣兒,把鋪子給他以后趙家還不得找屎吃。”
張知魚無語,默默地包好蔥油餅放進袖子里打算了再拿出來吃。
趙聰這一睡簡直天昏地暗,外頭新嫁娘放鞭炮都吵不醒他,趙掌柜干完一趟活兒回來見他還窩在人上睡大覺,立刻扯了塊黃連往兒子里一塞。
趙聰終于醒了,苦著一張臉看爹:“爹,黃連可苦了。下次給點白茅,我也能醒。”
趙掌柜見著兒子這傻樣兒就發愁:“自己只有這一個兒子,莫非祖產要敗在自己手上?”
“敗不了。”趙聰從小廝懷里跳下來嘻嘻一笑:“我以后也生個兒子讓他學,咱們兩個都在家福不就了?”
不思進取的東西,趙掌柜氣得七竅生煙。
趙聰見他爹臉不對,忙慌了就跑,還邊跑邊喊:“你指你兒子,我指我兒子,咱們都一樣,你憑什麼打我!”
“小兔崽子,憑我是你爹。”趙掌柜忍無可忍,手高高地揚了起來。
鋪子里的大夫就勸:“你打了他回家你娘再打你去。面子還要不要了?再說鋪子里鬧起來也難看。”
旁邊的病人笑得脈都不準了,趙掌柜還在哪兒氣,虎狼一樣的雙眼盯得趙聰轉就要往家跑,正撞上跟著張大郎來看大姐的夏姐兒。
夏姐兒捂住頭,看清人就笑:“聰哥哥,你是聰哥哥,上次你說把娃娃給我們看,一直沒見你來?你什麼時候把娃娃給我看?”
趙聰有些心虛,他小伙伴實在太多了,回家睡了兩覺就把張家忘了,便小聲道:“我明天就帶給你。”
趙掌柜見人多起來瞪他兩眼先甩了袖子忙去,準備回家再好好收拾他。
張知魚還在給一個老婦人扎針,得等半刻鐘才有空。
夏姐兒和趙聰就在后院大樹底下玩起來,看著地上的蟲子都能嘰咕半天,但他們人小,聲音也不大,所以不招人煩,夏姐兒做為竹枝巷子的耍王,在魚姐兒的熏陶下,總能想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法子玩兒。
趙聰開了游戲新地圖也不排斥去保和堂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小心翼翼地翻了娃娃出來,跑到鋪子上待著,把個趙老夫人樂得直喊:“阿彌陀佛,竟會早起學習了。”
趙聰一上午都圍著魚姐兒轉個不停,張知魚要認藥材,要練字,要扎針,要記錄脈案,都快忙個陀螺了,哄孩子耍的功夫那是一滴也沒有,只是這麼大個人老跟著屁轉,實在太不自在了,扎完出來看著守在門口的趙聰就問:“你沒有事干嗎?”
“我還要做什麼事?我家的事不是都你們在干嗎?”趙聰小的里吐出了資本主義的問候,張知魚呼吸一滯,差點沒上氣。
趙聰渾然不覺,只笑著問:“魚妹妹,夏妹妹還不過來嗎?我的娃娃都帶來了,什麼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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