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今兒個我們要早早收攤了,你不走?”周嬸子從面攤后探出頭,一壁手腳利落的收拾攤子,一壁問了句。
音音“噯”了聲,將紙筆收拾好,笑道:“嬸子,這便走了。”
進了四月,一天比一天暖和,音音已換上了單層的鵝黃裳,在這春日的薄風中飄飄,更顯腰肢纖細,弱不風。
周嬸子瞧著鮮的小姑娘,嘖嘖羨慕:“這日子也是快,眨眼便四月二十三了,你們小婦人,穿上薄衫也真真兒。”
“今兒個四月二十三?”音音頓住,抬眼問了句。
四月二十三啊,似乎是的生辰。只如今四下無親,一個人的生辰,便也無甚特殊。
周嬸子應了一聲,同自家男人收了攤走遠了。
過了春分,白日一日比一日長,此時過了申時,還是橙黃的天際。
音音提了筆墨匣子,轉拐出了長街,忽而想起,那時江陳還在,往往為了多等一筆生意,候到天黑,一轉,從來都能瞧見,那人提著一盞風燈,默默等在街角。
如今他一去,倒是時時警醒了,知道天黑了自己發怵,每每早早便歸家了。現在想來。那時敢肆無忌憚的候到天黑,是篤定了他總會在?
將那匣子抱在懷中,搖搖頭,將這點思緒甩了個干凈。待拐進清水巷時,忽而頓住了腳。
黃昏的斜斜照進巷子,暖融融一片。有個拔頎長的影,站在半明半昧的影里,細長眼微揚,桀驁的清冷,他說:“沈音音,我回來了。”
音音愣在當下,以為再也不見的人,竟又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的生命中,不別開臉,低低道:“你......你回來做什麼?”
江陳幾步過來,手了細臉頰,輕笑:“出了趟門而已,怎就不回來了?總要趕回來給你過生辰。”
他說著,出手,掌心里躺了兩只小瓷瓶,送至了面前:“無山里摘了兩株車櫻子,我讓隋大夫配了去寒助孕的丸藥,送你做生辰禮,可好?”
音音驟然抬眼,住他俊朗疏離眉目,問:“你出門這些時日,是為了這味車櫻子?”
不知為何,竟有些氣惱,瞪他:“山中有大蟲,你不知道?隋大夫也說了,這車櫻子已多年遍尋不到,怕是已絕跡,為這一點存在的可能,去冒險,值得嗎?”
“沈音音,你忘了?”江陳被這雙水潤的眸子一瞪,反倒眼底的笑意又濃了幾分,不答反問。
他微傾,視線與平齊:“從前許諾過你,但凡你想要,我都會給你尋了來,男兒在世,豈有食言的道理?”
這話落在音音耳中,讓長睫輕,沉默了下來。
這人離的近,上的沉水香又一點點縈繞過來,小姑娘微往后仰了仰子,抬手去推他的肩。
“嘶”面前的人子一僵,倒吸了口涼氣。
“你......”音音收回手,方才還嫌棄的神,到底是浮起一擔憂,杏眼里的水波漾開,映出江陳蒼白的面。
只對面的人卻忽而揚了墨眉,輕笑:“沈音音,你擔心我?”
音音方才那句關切的話便卡在了中,有些惱他,拍開他的手,道:“回家!”
說著,繞過他徑直往家走,到了門邊,回頭卻見江陳并未跟過來。
他依舊站在巷子里,額上沁了點冷汗,還是方才慵懶笑意,道:“沈音音,我了,你去買點酒食來,我們晚上用。”
音音頓了頓,瞧著他皂角靴上的風塵,低低“嗯”了聲。
這會子,已是酉時末,小姑娘從喜春樓出來時,最后一抹殘也褪去了。
手里提了個食盒,拐進巷子時,正瞧見王嬸子同幾個鄰居婦人湊在一起拉家常。
王嬸子嗓門大,手比劃道:“哎呦,據說兩只壯年的大蟲,都被抬去了府衙,個頭那麼大,也不知誰有這能耐。”
對面的劉嬸便嘖嘖:“有再大能耐也不頂用,怕是這會子,人也沒了。聽說下山時,那人已是渾的,早看不清模樣了。”
幾人正說話,瞧見小姑娘走進來,便住了,和善的招呼了聲。
音音不知為何,眼皮一跳,口便問:“嬸子,您說的大蟲,是無山上抬下來的嗎?”
“可不是,這倒是個好事,往后......”
后面的話音音便再聽不進,握食盒,小跑著進了家門。
廳里空的,不見人影,將食盒放在桌上,腳步一轉,去了廂房。
廂房背,這會子早昏沉一片,江陳點了盞蓮瓣燈,正坐在榻邊,用細白棉紗纏肩上的傷口,換下來的棉布扔在榻邊,沾染了不跡。
方才沈音音那一下,又讓肩上的傷口滲出了。
聽見院中腳步聲,他抬起微蹙的眉眼,急忙去扯榻邊的外袍。
音音推開門時,便見他一副風清朗月模樣,正坐在榆木桌前斟茶水喝,抬眼,問:“回來的這樣快?”
小姑娘將他上下打量一遍,和了眉目,低低道:“嗯,想早些兒回來見你。”
說著,走近幾分,去扯他的袖:“你走時也不只會我一聲,這些時日總是擔憂你。”
江陳握杯盞的手一頓,灑了幾滴茶水在冷白的手背上。他瞧著小姑娘一點點靠過來,一副模樣,下意識便了臂,想將人擁進懷中。
只冷不防,那只的手扯住他的肩袖,唰一下,便將他的外袍扯了下來。
他方才急,也未套中,連外袍也只是松松掩了,此時被這一扯,那件月白直綴便松垮的落半邊,出纏滿細紗白布的肩背,那上面星星點點,滲著跡。
他眉目一凜,急急要去披那件直綴,卻覺那只白的手,順著他堅實的臂,一路上了肩背,讓他陡然僵住了。
音音指尖在他冷白上停留了一瞬,遲疑著扯下一點素白細棉,便見了里面皮翻卷的傷口,深可見骨。
纖細的指蜷了蜷,忽而一下摁在了他的傷口上,問:“疼嗎?”
想看看他是不是鐵打的,到底知不知道疼?!既知道了,往后可會收斂?
江陳額上沁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下頷線一瞬間繃了,卻依舊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微揚了眉,輕嗤:“外傷罷了,沈音音,你真是沒見識。”
音音忽而無奈的,對著這樣一個人,逃不掉,躲不開。
輕嘆一聲,一點點替他去纏裹肩上的傷口,問:“何時回的榆葉鎮?”
問完又斥:“不許說謊!”
江陳別扭的別開臉:“十幾日前。”
音音便明白過來,怪不得無山這樣近,幾日的腳程罷了。他卻足足去了二十日,想來是回來后傷重昏沉,躲去了隋大夫的醫館,待能見人了,方才出現在面前。
什麼樣的傷,能讓江陳這樣的人,足足休養了十幾日?大抵當初是致命的。
小姑娘垂下眼睫,忽而想起今日巷口王嬸子的話:“聽聞下山時,那人已是渾的,早看不清模樣了。”
忽而覺得袖中的兩只小瓷瓶沉甸甸的,不由低語:“這生辰禮太貴重了,我收不起。”
拿命換來的生辰禮,如何不重?
江陳慢條斯理斂了襟,抬眼看小姑娘糾結的小臉,問:“你不需要,你表姐也不需要嗎?”
這一句話,一下子拿住了音音的七寸,讓去小瓷瓶的手頓住,愣在了當下。
大姐姐的病,是的心結,便是有一分的希,也想要試一試。
江陳一雙幽深眼,直直看進水潤杏眸,每一句話,都輕輕落在心里。
他說:“沈音音,我不要你背著歉疚過余生,你表姐的頑疾,我總會想辦法,若是這世間實在無法,我便給想要的余生。還有沈沁、阿素……每一個你在乎的人,我亦會妥善安置,你無需掛念。”
頓了頓,他聲音微低下去,是鄭重的沉穩:“我總想你回到十五歲之前的日子,無憂無慮又無暇,你父母不在了,由我來給你一方庇護,你永遠做你的小姑娘,好不好?”
音音不知為何,長睫輕,便落下淚來。抬手輕了下臉頰邊的淚滴,喃喃道:“我怎麼就哭了呢?”
江陳方才還沉穩有度,瞧見的淚,忽而便有一瞬的無措,起,指尖輕的去拭臉上的淚滴,有些無奈:“沈音音,你哭什麼?”
哭什麼?也不知道因何哭,就是淚珠止不住,一顆顆砸下來。
在這迷蒙中,聽見那人無奈的聲音:“你再哭,我便親你了。”
直到細腰肢被他箍在大手中,那人微涼的了上來,才猛然驚醒過來,抬手推他的肩。
可一抬手便想起,他肩背上都是傷,一時又下不去手。
江陳方才只想嚇嚇,可瞧見靡艷的瓣,梨花帶雨惹人憐的模樣,眼眸便暗了下來。鬼使神差,吻了上去。
小姑娘跌在他懷中,像一朵云一團棉花,手都是綿。杏眼迷蒙,眨啊眨,纖長的睫拂過男子的額頭,讓他又是一僵,手不自覺便將又箍了幾分。
上的甘甜,還是他記憶中的好,讓人沉溺。
他忍不住越吻越深,想要更多。
只在這旖旎中,忽聽院門被拍的嘩嘩響,有道尖細的嗓音在喊:“江大人可在?”
小姑娘驟然清醒過來,掙了幾下掙不開,便啟齒咬了他的。
男子吃痛,下意識離了,眼眸里暗沉一片,結上下滾了滾,啞聲道:“不用管,沈音音,我們再來。”
可那拍門聲越來越響,讓他閉了閉眼,輕輕磨了下后槽牙。
李椹一月白常服,看汪仁敲響了那扇黑漆木門,骨節分明的手,下意識握了椅邊緣。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木門吱牙一聲,江陳站在門邊,沉著一張臉,瞧見他,只微微揚了下眉。
他還是桀驁清冷模樣,讓李椹輕笑起來:“二哥,我來給你賠罪了,沒有來晚吧?”
他倆都是心氣盛的,打小兒就誰也不服誰,也只有犯錯時被江陳摁在地上打,才會別別扭扭喊一聲二哥。今日這聲二哥,倒是自然的很。
江陳卻面目沉凝,眼里掩不住的戾氣,一字一頓:“不早不晚,李椹,你真是會挑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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