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彬這兩天都住在刑部衙門里。

　初五、初六這兩天，對于杜家人來說，那是暗無天日的。

　杜員外把自己關在屋子中，閉不見客，連書鋪也關了門，他沒有臉去見街坊鄰居，更不敢面對隔壁的云員外。說起來，人家云小姐當初退婚，和現在這退婚質可是大不相同的。那時只不過是個訂婚，如今呢卻是卡在親時，這讓云小姐以后怎麼嫁人呀？

　杜員外思來想去，是越想越氣。看見杜子彬，眼前有什麼，就往他上扔，里是犬子、不肖子、負心漢的罵個不停。杜宅的幾位老家人也是不能理解知書達禮的大爺怎麼會做出這些事，仗著資格老，對他是拉長個臉，理不理的。

　杜子彬在家中那是個四面楚歌，心能好嗎？

　他只好鋪蓋卷卷，住衙門中，埋頭于公事。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刑部的衙役們也聽說了這事，剛好前兩天云映綠探過班，忍不住也在背后議論紛紛。

　杜子彬聽著窗外的悄語，真想挖個把自己埋下去，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才好。到底要他怎樣，才能放過他呢？

　要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他曾經數著指頭、夜里綺想著，盼著七月初六這天的到來，他轟轟烈烈地把云映綠娶回來，從此后，是他的妻，他是的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結果呢，一切都了一個泡影。

　他癡了十多年的小丫頭，遠在一千多后的一個他想都想像不出的地方，不知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他，他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再次見到？

　什麼都是未知數，他的心疼著、糾結著、崩裂著。可是沒人理解他，卻紛紛把負心的矛頭對準他，拼命地他。

　他真的是哭無淚呀！

　偏偏現在還不是傷心時，今天齊王與祁初聽完婚，他還得去親自登門偵察，想想要面對群臣譏誚的眼神，頭真的好疼。

　齊王現在已近似于肆無忌憚，對皇上的挑釁越來越明顯，祁左相和齊王黨的大臣們也是躍躍。朝中，仿佛有一個驚天的謀將要浮出水面。虞元帥在北朝邊境已經取得全面的大捷，虞右相已悄悄讓人送信過去，讓虞晉軒元帥帶兵回京，護衛皇上。一些中立的大臣此時作壁上觀，但稍有個風吹草，他們就會紛紛倒戈。

　真正擁護、忠心皇上的大臣，朝中只有三分之二了吧！這三分之二有一部分不是朝中重臣。一旦發生大事，他們起不了什麼作用。

　現在，唯有盯著齊王與左相，在他們作出舉前，抓個正著。

　杜子彬提醒自己，一定要把私人放在一邊，全力放在公事之上。將軍離奇死亡一案，他已取到了強有力的證詞，但想以此扳倒齊王，還不夠。

　七月初六的天氣不錯，黃昏的時候，火燒云把西方的太空炫染得如一幅巨大的彩錦一般，風微溫中帶著淺淺的涼意。

　齊王府的花轎在東城的幾個主街上轉了一圈，鼓樂震翻了半個天，最后在日落前，才浩浩進了齊王府。

　杜子彬讓師爺替他去祁府送賀禮，一些事項，他叮囑過師爺了。他相信，祁府今晚應不會有什麼事，齊王府今晚才是魚龍混雜的場所，各式各樣的人，他會見著的，他不敢假以人手，決定親自過去道賀。他也想去看看曾經與他詩作對的祁初聽現在變了什麼樣？

　杜子彬并不知道當初的祁初聽是齊王易容，個中復雜，他想今晚一定會揭曉的。

　禮籃放在后堂的桌上，衙役過來說，轎子也已備好。

　杜子彬站在暮漸漸四籠的院中，心里面涌上一層酸。

　如果云映綠沒有說破那件事，此時、彼時，一個天，一個地。

　現在的心又是怎樣呢？

　“大人，宮里來人了。”一個衙役急急地跑過來稟報，神有點怪怪的。

　“哦，是哪位公公？”杜子彬收起思緒，問道。

　衙役抿了抿，吞吞吐吐說道：“不是公……公，是位太醫，說是皇上讓和大人一道去齊王府賀喜。”

　杜子彬一怔，闊步往前堂走去。皇上雖說是齊王的兄弟，但按份是不可能親自去道賀的，羅公公代表著送個禮，就是極大的尊榮了。怎麼會派個太醫來呢？

　刑部的正堂里點著一排燭火，明亮的燭映照著堂前站立的一個著醫袍的纖細影，的肩上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神淡雅如。

　杜子彬一下僵住。

　“杜大人。”云映綠覺到背后過來的視線，回過頭，溫婉一笑。

　“為什麼是你？”他口問道。皇上不懂他和現在見面有多尷尬嗎？他們能說什麼，如何相呢？

　云映綠十指織著，有些局促，“因為我有必要去向一直賞罰分明識我的齊王道聲‘恭喜’呀！”

　突然之間，他們象有了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的淺言輕語，他一下聽懂了。但心里也涌上一種重重的失落，不再的喚他“杜大哥”，而是很尊重地稱他“杜大人”，距離一下子就遠了。

　真是進退自如啊！

　“那好，我會保護你的安全。”他鄭重地說道。

　“杜大人自已也要多保重。”云映綠肩上的包袱有點沉重，的半個肩微微有點傾斜，他打量了一眼，默默地過手，接過肩中的包袱。

　“不要，不要。”云映綠忙不迭地搖手，指指另一輛輕便的小轎，“時間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杜子彬腦中有一刻是空白的，他記得，以前，只要同行，要麼和他一起一輛馬車，要麼一起坐一頂轎。在的空間中，他會握的手，會地吻，短短的路程，飄著無限的甜。

　往事已如煙，什麼都隨風而逝了。

　他驀地到很傷，對于自已向來清晰得明的心，一下看不清了。

　齊王的婚事與前一陣完婚的虞晉軒的聲勢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王府外，掛上了幾十盞燈籠，把那一方的天地照得如白晝一般。府門外，通有點堵塞，馬車和轎子，橫七豎八的，人都無法進去。

　齊王府的大總管在外面維掛秩序，頭上的汗如暴雨一般直瀉而下。

　杜子彬和云映綠索把轎子停在遠，兩人安步，慢慢地往如一片燈海的齊王府走去。

　沿路，肩而過的馬車和轎上的達顯貴，瞧見他們兩個，無人投以驚愕的目。

　這世上，誰見過退婚的男在婚期這天友好地并肩散步，不當街對罵就算好的了。

　“杜大人，這兩天讓你委屈了。”云映綠鼓起勇氣，過意不去的說，“那些人不知道事的真正緣由，歪曲你，還有我家人、杜員外都對你有所指責，我真的不知說什麼好。這一切其實應該是我承的。”

　杜子彬深深瞟了歉疚的小臉，輕描淡寫地聳聳肩，“今晚，你陪我走這一圈，我想明天的議論就會不同了。別人的言語不用理會。你……還好嗎？”

　“我……好！”云映綠低下頭，不讓掛在樹梢上的燈籠映出的表。

　“你……原先的家人是什麼樣，映綠在那邊好不好？”杜子彬猶豫了一會，問出在心底的問題。

　“我爸爸是個商人，和我現在的爹爹一樣，不過，我家的生意做得很大，資產也非常厚。我媽媽就是家庭婦，在家料理家務，偶爾幫幫爸爸。我原先的工作是婦產科的主治醫生，我想云小姐在那邊估計是無法勝任的。但你不要擔心，我爸媽特疼我，一定會被照顧得很好。就象云員外、云夫人對我一般。”

　“你說的爸爸、媽媽就是爹爹、娘親？”杜子彬黑眸微，語帶訝異。

　云映綠了下鼻子，“嗯，過了一千年之后，稱呼都會變的。”

　“那你們對未婚夫、丈夫怎麼稱呼？”

　云映綠揚起頭，角微彎，“文雅的人，通俗的老公，口語化就是親的，呵，各人習慣吧！”

　杜子彬默默咀嚼著這三個名詞，覺著心曖曖的、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突然突然想了解多一點。

　但云映綠已經加快了腳步，進了賀客之中。

　“今晚人真多呀，滿朝文武全來了嗎？”兩人走進院中，云映綠看著一院浩瀚的場景，大嘆道。

　杜子彬冷峻地巡脧著四周，“應該是。哦，齊王在那邊，我們去招呼一聲。”

　劉煊羿一火紅的新郎裝，覺著又熱又悶，頭上已如蒸籠一般。他真是越來越討厭這婚事了，有種上賊船的覺。

　齊王妃今早玩上吊自盡，差點嚇破他半個膽，好說歹說才安定下來，匆匆忙忙去祁府接親，祈左相在大喜之日，板著個臉，把他喚到一旁，耳提面命，讓他注意這注意那，又叮囑要多關心祁初聽之類的，他當時臉就沒沉住，一甩袖就出了房。

　外面鼓樂吹得喜洋洋，他和祁左相臉上卻如罩了霜。

　這婚事一開始就著不吉利。

　把人接回府，拜堂親時，祁初聽不知怎麼沒站穩，踩著了擺，往前一傾，頭上的喜帕掉了下來。曾經見過朝中祁初聽的大臣們，陡見一小版的祁初聽，一個個嚇得呆若木般。

　喜堂上，歡聲沒有，笑語沒有，靜得令人心悸，夫妻對拜時，都是默默的。

　這都了個什麼勞什子親。

　把新娘送進新房，馬不停蹄出來迎客、敬酒，他累得直，熱得快發瘋，真想甩個子，掉頭走人算了。

　祁左相講的話不中聽，但有一句是實在的，那就是為了即將登上的寶座，事事得忍呀。

　他忍，他忍，他忍……

　“齊王，恭喜，恭喜……”耳邊傳來一聲輕快的淡語，把正深呼吸的劉煊羿差點沒驚得背過氣去。

　“云太醫……啊，杜大人，你們倆怎麼在一塊？”他正堆起一臉高雅尊貴的笑突然凍結在半路，邪魅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兩個人。

　“我們是鄰居，同路來向齊王爺道賀，自然在一塊了。”杜子彬抬手施禮，說得理所當然。

　劉煊羿慢慢合上驚愕的，心里面有些的。這兩人退了婚怎麼還如此和，比他這正在結婚的人覺還要好呢！真是沒有天理。

　“呵呵，多謝二位過府道賀，這本王深榮幸，請里面坐。”劉煊羿干干地笑著，朝里抬了抬手。

　“新娘子呢，怎麼沒有見著？”云映綠四下張。

　“在新房里。”劉煊羿指指新房的方向。

　“可以過去看看嗎？”

　“先吃點酒，一會再看吧。”劉煊羿眨眨眼，怎麼覺著這云太醫沒安好心似的。

　云映綠禮貌地點點頭，見又有兩位賓客過來，忙讓到一邊，杜子彬用眼角斜睨了下邊上的桌子，示意過去坐。

　云映綠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齊王爺，這兩天子沒頭昏，心口沒窒息，腳都很正常吧？”

　正和賓客寒喧的劉煊羿冷不地打了個寒戰，“本王子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有人喝了甘草茶，會有過敏的反應。你看來不是。”云映綠微微一笑，擺擺手，向一臉嚴肅的杜子彬走去。

　“你今晚道賀的目的是為了激怒他嗎？如果是這樣，那沒有必要。”見坐定，杜子彬也不顧忌一道道過來的探究目，湊到云映綠耳邊低聲問道。

　“不是，我的目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云映綠恬然輕笑，眉眼溫婉。

　一陣笙樂突地揚起，酒席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