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遲疑一點就會被關在小院,伯父到底不好越過父親來管的事,說不定會一直被陸父關著,直到送上花轎。
后來找陸文告狀更是大膽,如果看錯了人,陸文也贊同送郡王府呢?
愣神半晌,竟把自己嚇出了冷汗。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神,陸明華來了水沐浴,準備好好去一去在侯府沾染上的晦氣。
旁邊,聽著安靜了一天的隔壁忽然熱鬧起來,燕元華放下了手里的兵書。
“外面在吵什麼?”他揚聲問了一句。
候著的親兵打聽了一下,說是隔壁家的主人回來了。
“這麼快?”燕元華有些驚訝。
他站起,想著今早陸明華面無表的模樣,心念不由微,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過去拜訪似有不便,他這般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兩家別院挨著的院墻旁。
兩個別院布置的大相似,都是三進的院子,正房自然在二進,他從這里抬頭看去,甚至能看見隔壁小樓的一角。
之前好幾次,他都約在里面看見了陸明華的影,似乎很喜歡那個小樓。
今夜月不錯,陸明華沐浴過后,到底心緒難平,就讓人在院中準備好了酒菜,準備就著月,借酒消愁。
石桌旁種著一棵桃樹,眼下枝頭已經出星星點點桃紅的花苞,只是瞧著,就能想象著以后花開滿枝頭的熱鬧。
陸明華一口一口喝著酒,不知不覺,竟喝完了一壺。
“小姐,不能再喝了。”李嬤嬤輕聲勸阻。
院墻隔壁,恰好走到這里來的燕元華腳步微頓。
微微的酒香被微風送來,他頓時恍然,陸明華這是在喝酒?
“再來一壺。”陸明華沒聽李嬤嬤的,今日一遭,心緒難平,眼下只想大醉一場。
如此堅持,李嬤嬤只好聽命。
院中下人早就被遣散,陸明華沒了一直堅持的儀態,腰放,撐著額頭,靠在了石桌上。
眼淚不知不覺的落下,拼命想要忍住,可酸的眼睛完全不聽的。心中種種緒翻滾,忽然就再也繃不住,趴在石桌上泣起來。
哭的聲音不大,不被重視的人,連哭泣都是沉默的——
反正也沒人在意,也沒人會哄。
然而,這斷斷續續的泣聲隨著風被送去隔壁,卻讓素來笑著的男人斂了面上的笑容。
明明當初遇見歹人,心中害怕的時候都沒有哭,可今日怎麼就哭了。
這次回京,發生了什麼?
“小姐,誒呀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李嬤嬤拿了酒回來,瞧見自家小姐在哭,驚了一跳,忙過去扶著的肩膀一疊聲問著。
“嬤嬤,我,沒事。”陸明華咬住牙穩住聲音,忍住泣。
“你都這樣了還說沒事!是不是這次回去老爺和夫人又給你委屈了?”
“我,真的,沒事。”
“小姐!告訴老奴吧,別憋著自己,說出了就好了,說出來就好了啊。”李嬤嬤擔心憋出了病,耐心的哄著。
陸明華靠在的懷里,不想說話。
沉默了許久。
燕元華靠在墻上,抬頭看著天上夜空,今夜月很好,星子卻不多,可他眼前,卻浮現出了那雙落滿星子的眼眸。
那雙眼眸如今含了淚水,也不知又是何等模樣。
“嬤嬤。我今日回府,母親說,昌平郡王娶我做繼室,我父親已經答應了。”平靜的夜里,幾聲蟲鳴和清脆婉轉的鳥啼織,隔壁,陸明華聲音平平,聽不出喜怒。
亦或是,早已心死若灰。
燕元華忽然想到。
昌平郡王的名聲為人,這滿上京還有誰不知,但凡心疼兒的人家,都會離得他遠遠的,可他如今聽說了什麼,陸明華的父親竟然想讓嫁給那麼個東西做繼室???
“什麼?”李嬤嬤震驚的聲音劃破了夜空,而后急急的說,“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姐,這,這萬萬不行啊。”
“我知道,父親本來準備把我關在院中,我威脅了他才得以出來。”
“竟然,竟然!!!”李嬤嬤咬了牙,幾乎想要破口大罵,到底忍住了。
“我跟伯父告了狀,伯父著他行了家法。”陸明華還在說。
明明是一件暢快的事,可聽用那般淡淡的聲音說來,只能到滿的疲憊。
“小姐…”被這樣子驚到,李嬤嬤顧不上生氣,放了聲音。
“伯府不是群王府的對手,哪怕我躲在這兒,也不一定安全。”陸明華喝了酒,暈暈乎乎的,卻仿佛更清醒了般,說,“若有一日我出了意外,你就拿了賣契,跟曉春們一起走吧。”
“小姐!”聽著這幅仿佛在安排后事的語氣,李嬤嬤簡直是膽戰心驚,連忙打斷,說,“老奴不走,要真有那一天老奴就是死也要救你出來。”
“嬤嬤說什麼傻話。”陸明華似是輕笑了一聲。
“老奴是認真的。”李嬤嬤輕聲說。
陸明華沒說話,拿著酒,繼續喝了起來。
嬤嬤尚且知道心疼保護,可的父母……不,他們不配做的父母。
李嬤嬤也沒再攔,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喝醉了好好睡一覺,說不定是好事。
玉壺傾倒,酒淅淅瀝瀝落玉杯,斷斷續續的聲音不止,直到夜漸深。
陸明華喝醉了也是安靜的,不說話,也不撒酒瘋,燕元華只聽到那個嬤嬤長長的嘆了口氣,又恨恨的咒罵了一句,隨后一輕一重的兩道腳步聲消失,他這才微微了,從靠了許久的墻上離開,往臥房走去。
趙十一一直藏在暗中,見狀跟上。
“吩咐下去,好好查一查這個昌平郡王。”燕元華說。
“是。”向來嬉皮笑臉的趙十一這次收了笑,肅容說,本想著先送自家主子回去再安排,可看著燕元華看來的目,立即轉走了。
燕元華面上的笑容很淡,他心里有一無名火,不知來,不知原因,可卻燒的他十分不舒服。
陸明華平靜的宛如死水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那種緒他十分悉,意味著的主人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寧愿死嗎?
燕元華向來瞧不上那些放棄生命的人,可想著陸明華的種種遭遇,也只是嘆了口氣,心中不由憐惜。
*
上午,燦爛,穿過窗扇,在屋的地上灑下大片芒。
陸明華宿醉醒來,整個人都不舒服,一時也不想彈,索就翻了個,趴在床上,看著屋。
,窗扇,榻,榻上還有的繡架,上面繡的是一只燕子樣式的風箏。
出手,恰好落在的指尖。
種種晦的,厭倦的,怨恨的緒,在這一片明中,似乎都淡去了。
愣愣的看了半晌,直到那片退去,溫暖不在,陸明華才終于回神。
趴在床上半晌,輕輕的就笑了。
何必自怨自艾,沒人,就加倍的自己,別人對不好,就還回去,意外和傷害隨時回來,那在這之前,就好每一天。
反正已經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不是嗎?
陸明華起了人進來洗漱,選了那件很喜歡,卻被在箱底的桃,梳上漂亮的飛仙髻,簪上墜珍珠流蘇蝴蝶花簪。
鏡中的人輕輕轉了個,珍珠流蘇在耳邊輕晃,艷,輕輕勾起一個笑,自是人心魄。
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的。
但是陸明華從未認真去展現過這種,在陸家時用不到,在魏家時懶得去弄,可如今,想展現出來,只為取悅自己。
用完遲來的早膳,陸明華出了門,準備去山上散散心。
誰知,沒走幾步,就遇到了燕元華。
燕元華早早就出了門,隨意轉了一圈,見著陸明華不像要出來的模樣,索就直接回去,可沒想到,竟然正好遇見。
瞧見眼前心妝扮,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的子,他竟然不由得怔了剎那。
本就生的,可之前一直都滿素淡,如今乍然裝扮起來,便讓人耳目一新,驚艷無比。
“元公子。”陸明華倒是不知道這些,覺得自己只是換了服罷了,見著燕元華這個三番兩次幫上忙的恩人立即打了個招呼。
“陸小姐。”燕元華目仍然不由的在陸明華上流連,而后眸漸淡,就連臉上的笑意,也有些淡了。
他覺,現在的陸明華就好似一朵在肆意釋放自己生命里面的花朵,當花開到荼蘼的時候,就是死去之時。
“公子可好些了?”陸明華開始自己的例行問候,初時見到燕元華時仍舊有些不自在,但是那點緒很快就被拋在了腦后。
本就是無意之事,何必耿耿于懷。
“好些了。”燕元華順勢轉,和陸明華一道往山上走去,似是驚奇般笑道,“陸小姐今日神采煥發,可是有喜事?”
“原來我往日竟是神倦怠的嗎?”陸明華笑了,打趣了一句。
之前和離歸家,為了防止被說閑話,那些鮮亮漂亮的,通通都被進了箱底。如今想來,實在是不值。
“哪里,只是今日格外不同罷了。”燕元華毫不掩飾眼中的好奇。
“大概是我今日醒來,見著這一片景實在太好,便連心也好了。”陸明華抬眼看向眼前這一片春,嫣然一笑。
“原來如此,唔,看來是我眼拙,竟沒看出陸小姐眼中的盛景。”燕元華之前想過很多該如何委婉安陸明華的話,可沒想到,再次見到,竟然會是如此景。
這個婉端麗的小子,在這一刻,竟然表現出了無比的堅韌。
可他心中并不欣。
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養如此格——
昨日的事,想來不是第一次。只有經歷過無數次,悉到已經麻木,才能似這般,迅速平復心。
只是這樣想著,燕元華心中便止不住的憐惜,這世上的確有種種苦楚難關,可再難,也比不過來自于父母的傷害。
他不曾過,但只是想想,就心中震。
陸明華輕輕笑了笑,道,“哪有什麼盛景,不過是偶有所罷了。”
抬眼看去,眼睫忽然一。
眼前人眼中的憐惜——
燕元華眼神輕看向一側,朗笑道,“的確,對了,我前些日子,在后面的山間,看到了一株蘭花,不知道陸小姐可興趣。”
應該是看錯了,陸明華按下心,剛剛那一瞬,幾乎以為眼前的人已經知道了的事。
“蘭花?在哪里?”慌片刻,接道。
“唔,那邊,不過有些偏僻,一時說不清。”燕元華指了個方向。
山路難行,陸明華每次出來,都是順著開出來的小道走的,可他指的方向,卻位于林中,那里,從未去過。眼下見了,不由蹙眉。
“我前日見時,已經出了花芽,陸小姐若是興趣,不如我帶你去看看?”燕元華道。
陸明華想了想,點了點頭。
還從未見過野生的蘭花呢,之前都是養在名貴花盆里的那種。
燕元華就在前帶路,領著人往林子里走去。
腳下去歲落的枯葉已經腐化,青綠的野草鋪一片綠的毯子,陸明華之前還有些擔憂小路難走,可如今看著,除了坑坑洼洼的不平,倒是沒有想象中的艱難,只要小心些就好。
穿過樹林,眼前是一條位于崖邊的小路,小心翼翼走在更靠近山壁的地方,陸明華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念頭。
山路,還是很難走的。
前行沒多久,燕元華又走向崖邊,扶著一棵小樹往下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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