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蒹,”他開口,聲音很輕,彎起眼睛,“你醒了。”
“是啊,”夏蒹抬頭,一眨不眨看著他,“我醒了。”
“好,”他蒼白面龐上染著安靜的笑,“我把東西還給你。”
夏蒹看著他手往自己袖子里,接著,他將手攥拳,用眼神意會,夏蒹看著他,出手掌。
年的手過來,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落掌心。
夏蒹低頭,是一個黑水晶掛墜。
“真希今日能是個晴天,”他笑著,卻笑的極為清淺,整個人都沒什麼力氣般,“對不起。”
裴觀燭走了。
夏蒹看著他的背影,轉過頭,視線落在墻角,那一團高高的白“小山”上。
那是裴觀燭親手做的晴天娃娃。
“夏姑娘……”
婦人站在一側,猶豫開口。
“嗯,梳妝打扮吧。”
夏蒹坐到妝臺前,耳畔聽見自窗欞外傳來的腳步聲,裴府的幾位小廝提著一盞盞宮燈來了,接著,裴觀燭跟在他們后往外去。
如今的京師當地,并未有新郎迎娶新娘子的說法,一般都是找小叔亦或是喜娘迎親。而他在這里陪一夜,若是被外人發現,怕更不好聽,所以才趕在天還未亮時回去。
夏蒹看著他的影。
年穿著一寬大白,腰系玉帶,清瘦的子被罩在里頭,墨發好似綾羅綢緞般,落著暗淡澤垂在腰后。
當走到屋子的位置時,年稍稍停步,側頭往屋子的方向看過來。
夏蒹任憑兩個小丫鬟給擺弄著頭發,抬眼過去,四目相對間,年提著宮燈,落上澄明的漆黑眸癡癡看好久,最后對微微彎起,卻看不出一點往日的溫,他的表像是裝都裝不出來,哪怕是笑,也著病態的疲累。好半晌,他才收回視線,抬步離去。
夏蒹看著他的背影,攥住手中的黑水晶墜子,向鏡中自己的臉,死死抿住。
【系統。】
夏蒹在心里默念。
卻沒有聲音回復的話了。
一切都是真的。
一開始,那個寫滿了小的夢境,原來就是系統給予的警告,希能有所察覺。
難怪呢。
夏蒹的回憶,被拖拽回那日狂風暴雨天。
與裴觀燭上宮中星文間,回來時,裴觀燭要將手中的紅信紙扔掉,并且要承諾相伴永生之誓。
話語干猶豫,年悲憤至極,猩紅的眼眶,到如今也時常回憶在夏蒹腦海之中。
——如你所愿,我會用盡一切我能想到的方法追上你,哪怕是毀掉你,毀掉自己,那我也甘之如飴。
毀掉你。
說的是,讓再也回不去。
毀掉自己。
原來說的是,為此他寧愿殺掉自己。
夏蒹閉上眼睛,心口像是缺了一口氣,坐著,任憑兩個丫鬟給用線繩絞面涂,化上猩紅口脂,頭上戴好冠,邊綴流蘇輕輕搖晃,夏蒹被扶起來,柳若藤攙著,新奇的看著發上搖搖晃晃的金流蘇,和貴重且浮夸的冠。
“雖知曉民間子出嫁也能穿戴冠霞帔,但我今生還是頭一回見這樣好看的。”
柳若藤瞧著,眼睛都移不開,旁側丫鬟聽見,呵呵笑出聲來。
“夏姑娘的冠霞帔自然要比其他出嫁子的都要漂亮了,”小丫鬟高高昂著頭,是從金陵帶過來的,夏蒹沒見過,“這可都是我們裴大公子親自找匠人做的,姑娘你看流蘇下頭墜著的紅石玉珠,這些都是我們裴大公子擲千金買下來的呢。”
紅石玉珠。
夏蒹這才低下眼。
微微搖晃的金流蘇下,墜著一顆又一顆紅且無一雜質的紅石玉珠。
夏蒹微微怔住,方才心不佳,此時抬眼看向鏡中,才發現不僅是流蘇上,就是整個冠上,也鑲嵌了數顆紅石玉珠,金紅相輝映,夏蒹哪怕是方才沒注意,乍一瞧都覺得這冠甚是好看,如今聽了才知曉,原來就連冠都是裴觀燭親自找人做的。
但夏蒹看著這紅石玉珠,卻想起不久之前。
嫻昌也曾送過一盒紅石玉珠,卻沒有這個大。
裴觀燭當時知道不喜歡嫻昌送的紅石玉珠,便將那盒紅石玉珠扔了。
還不屑的加了句。
——我也會養出來的,只不過是這樣的玉石而已。
而如今,這樣貴重的玉石戴在了出嫁的冠上。
“夏姑娘,抬手。”
夏蒹抬起胳膊。
厚重的冠霞帔穿好,外頭天也漸漸由黑轉亮了。
青白的云層閃著霞,逐漸驅散黑夜,過窗欞,日頭落在每個人上,照得夏蒹一隆重的冠霞帔閃著金亮的芒。
“天了這麼些日子,今日終于見太了。”
丫鬟幫夏蒹整理著裳,隨口一句,卻忽然覺有水珠落到手背上。
丫鬟抬起眼,便見從方才便一言不發的新娘面上,有淚滴自眼眶滴落,劃至下,滴答落下,涂著薄的俏麗面上怔怔然,只瞳仁兒一眨不眨的著前方逐漸升起的太,霞萬千,點亮了全冠霞帔,和泛著棕的眼睛,淚水在不斷往下,卻哭的無聲亦無息。
時辰很快將到。
繡著金紋的紅蓋頭戴到的頭上,視線了一片全紅,夏蒹由柳若藤扶著,看著大日頭落在的手上和鮮紅的角上,路過墻角那高高一堆的晴天娃娃,停頓片晌,邁出門檻,從云山間門口響起槌敲鑼鼓,被柳若藤扶上門口八人抬大轎,彎腰進去,手中自始至終攥著自己的黑水晶墜子。
云山間建于京師周邊臨山地帶,從云山間往京師城中裴府繞路一圈,槌敲鑼鼓震天,再加上后頭跟著的十里紅妝,往回看都快要瞧不見頭,怕是今日整個京師都知道裴府大辦喜事,他們走到哪里哪里便一陣吵鬧,難得的大晴天,街上每家每戶的人都牽抱著孩子出來門口瞧看新鮮,等著喜糖投擲,夏蒹沒有自己的陪嫁丫鬟,今日陪在邊的只有柳若藤和許致,這會兒他們二人一人一匹馬,伴在八抬大轎兩側,大家口袋里都有重重一大包的糖,聽見路邊孩的聲音,便抓一把往天上撒去。
夏蒹自始至終都掀著一角小簾。
落在的紅蓋頭上,夏蒹只能隔著布料看見一片猩紅,低垂著眉眼,從紅蓋頭下看著自己的手背被圍繞。
這是裴觀燭上星文間,做了將近有五天五夜的晴天娃娃給求來的今日大晴。
但的指尖卻自始至終都泛著冰涼的。
多好的日子。
和裴觀燭一樣,也一直都在等著今日的到來。
而這一天,比想象之中的更要排場盛大數倍,這一切都是裴觀燭一手持的,是他帶給的。
但如今,夏蒹的心卻像墜恐慌之底,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如今近乎想要掀了頭上擋眼的蓋頭,扔了到脖頸泛酸的冠,提起子便跑下轎子,直奔裴觀燭在的地方,跑到他的面前。
的心已經跑了。
但夏蒹坐著,一也未,只是一下又一下,深深地呼吸著。
不知過了多久。
夏蒹覺轎子往前行的速度一點點慢了下來,吹鑼打鼓聲晃似響在耳邊,聽著都像是一下又一下敲在心口上,接著是轎子穩穩當當被放下來,轎子口有儐相開口:“新娘下轎!新郎搭躬!”
夏蒹微微怔住。
蒼白的指尖從下掀開一角轎簾,接著,晴天大朗,晃似碎金般的日頭映進來,夏蒹不用看,便已經快一步,將拿著黑水晶的手放到了年手掌之上。
他的手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冷。
就像是到一汪深井池中水,著森森寒氣,是那種讓人不舒服的冷。
他到手中異,指尖輕頓,大抵是微微怔住,夏蒹卻沒給他留一遲疑,攥住他的手,黑水晶墜子在他們二人的手掌之間,夏蒹腳步下了轎子,踏到地上。
“今日是大晴天,裴觀燭,”下轎子,在鑼鼓聲喧天中沉靜道,“謝謝你。”
側年沒回話。
但他的手,也始終牽著的。
二人往前,們本不該牽手,但沒人在乎,夏蒹過門口火盆,周圍滿是吵雜聲,一雙雙鞋子映底下眼簾,本該眼花凌心中忐忑,但夏蒹只要牽著裴觀燭,就一丁點張都沒了。
五谷雜糧輕輕灑在的上。
他的存在,讓什麼都不怕了。
這種,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大抵是在和裴觀燭第一次相遇,大抵是他給聞魚糜,他們兩個人去往金陵裴府的偏堂會見那一群妖魔鬼怪般的人時,夏蒹當時毫無安全的心里就是有主心骨的。
但當時,只覺得裴觀燭是最強的。
而如今,深深知道裴觀燭恐怕早已比誰都虛弱。
但依舊覺得,飄忽一路的心終于踏實了。
無關強弱。
只要他人在,就覺得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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