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允熥躲在寢殿痛哭之時,謹殿,朱元璋也在聽著蔣瓛的奏報。
“皇爺,在東宮的錦衛傳了消息。”
“說。”
“允炆皇孫殿下來謹殿之前,曾見過太子妃,小半個時辰之后,殿下拿了大餅出來。”
“殿下他回東宮之后,也是先去見了太子妃,轉驚為喜,之后才去太子的寢宮。”
“在太子寢宮門前,太子妃一如既往的呵斥了皇孫允熥殿下。”
“嗯,咱都知道了。”
本是閉目的朱元璋,驟然睜開眼睛,眸中迸出兩道冷冽的芒。
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樣,孫子朱允炆表現出的一切,甚至是孝心,都是被人教出來的。
他似笑非笑:“太子妃很聰慧嘛,也很看得咱的心思。”
“標兒若真出了事,就讓下去給咱兒子當個伴吧。”
這話,他說的輕描淡寫。
可整個謹殿的氣氛,卻瞬間降冰點。
對于朱元璋而言,只要他想,這個天下就沒有!
這便是皇帝!
可惜,最是無帝王家。
他什麼都是唾手可得,唯獨親,向來如海市蜃樓一般,看得見,不著。
朱元璋自嘲一笑,慨道:“果然啊,咱當了皇帝之后,兒孫一切的孝心,都帶有目的。”
“允炆那孩子是這樣,其他的孫子也是這樣……“
“不管他們是不是有意為之,也絕非純孝啊。”
“至于允熥那孩子,這幾年苦了他了,等過陣子,咱找個好去,讓他去外地就藩吧。”
對于朱允熥,他不是沒關注過,甚至有心考驗一番,心剛一點,便可納儲君人選。
可結果,考著考著,這孫子就考廢了……
他心思翻涌之際,也不由想到了朱壽。
倒是這個大孫子,從棺中活過來之后,一直養在宮外,也不知他的份,一切的孝順,皆遵從本心。
唯有朱壽,可以帶給這位鐵皇帝,一點親上的藉。
而且,這孩子也是塊當皇帝的料子,如果當年在棺中不憋腦疾的話……
想到這,朱元璋長嘆了一聲,道:“蔣瓛,明日讓張太醫去壽兒那一趟,看看他的腦疾,可有好轉的跡象。”
“是,皇爺!”
“對了,鹽山那邊的災民如何了?”
蔣瓛道:“回皇爺,自打皇長孫殿下把鬧事的災民收拾了之后,鹽山的局勢就徹底穩住了,明日,災民便開始制鹽。”
“這孩子,恩威并施,深諳下之道啊!”
朱元璋臉上出一抹慈的笑容,有些驕傲地道:“這心、這手段,真的太像咱了!是咱老朱家的種!”
一向不茍言笑的蔣瓛聽了這話,也出了一抹微笑,道:“皇爺說的在理。”
朱元璋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去,把廖鏞、廖鉞那兩兄弟給咱來。”
孫子朱壽,可是他心頭的寶貝疙瘩。
如今孫子已經在京師拋頭面,難保出了什麼閃失,他得多安排幾個人手好生護衛。
片刻之后,廖鏞廖鉞兩兄弟邁步走謹殿。
一見朱元璋,兩人立刻屈膝跪地,異口同聲地道:“臣叩見陛下!”
朱元璋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從東宮里收拾收拾出來吧,去護衛咱的大孫朱雄英。”
“噢。”
廖鏞、廖鉞愣了一下,隨后出腰間的佩刀。
鏗鏘!
隨著一聲清響,兩人拿起佩刀,一抬手,便毫不猶豫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朱元璋頓時嚇了一大跳,喝道:“你們這兩個殺才干甚?!”
聽著陛下的質問,廖鏞這才堪堪停手,詫異地道:“陛下不是要咱去護衛皇長孫殿下麼,咱得自刎,才可去地下陪他呀。”
廖鉞也是贊同一般點點頭,正道:“陛下且放心,皇長孫對我兄弟二人有再造之恩,到了地下,咱保證盡心護衛于殿下。”
朱元璋臉一黑。
娘的,這兩個實心眼的殺才!
他沒好氣地道:“急個啥?咋不聽咱把話說完,就著急抹脖子呢!”
“咱的大孫朱雄英還活著!”
啊?
兩兄弟瞬間懵了!
皇長孫殿下居然還在人世?!
要知道,可是朱雄英給了他們這條命啊!
他們的爺爺,乃是淮西二十四將之一的廖永忠,后因罪被陛下賜死。
而他們為了盡孝,甘冒大不韙,給爺爺送終舉辦喪事,卻也因此惹得陛下大怒,最終還是朱雄英在陛下面前求,才免于一死。
后來,朱雄英又求了父親太子朱標,將他們兄弟二人收于東宮當差,從此食無憂,不至于淪為庶民。
朱雄英的大恩,他們至死也不敢忘!
等朱雄英薨了,他們悲痛難忍,萌生死志,打算一起赴死陪葬于紫金山陵,奈何皇長孫殿下留有訓,命他們二人宿值東宮,這才悻悻作罷。
此時,陛下說讓他們去護衛朱雄英,二人如何不激?
可怎麼也想到,著急自刎之時,竟從陛下口中得知了皇長孫還活著的消息!
兩兄弟激之余,忙是問道:“陛下,皇長孫殿下他……”
朱元璋擺了擺手,道:“不要多問,明日跟咱一起去見他,你們一切就都知道了。”
“另外,到了那孩子的府上,都給咱把閉老實了。”
“往后管咱一聲老爺,只當咱是一個尋常百姓,聽懂了嗎?”
廖鏞兩兄弟對視一眼之后,抱拳齊喝。
“臣等遵旨!”
……
次日一早。
下了朝的朱元璋,帶著廖鏞廖鉞兩兄弟,趕往朱壽住的宅子。
可邁府院,朱元璋君臣三人竟一個人影都沒見著,偌大的前遠,如死一般的寂靜。
朱元璋一臉的懵,咱大孫人呢?
府里的下人呢?
就在這時,他耳畔約聽到了幾句哭聲,連忙帶著廖家兩兄弟,順著聲音源頭走了過去。
疾走了幾步之后,聲音聽得更真切了。
管家老方如破鑼一般的焦急嗓音傳來:“爺,求求您下來吧!這次張大夫過來,只把脈,不扎針啊!”
“爺,您別嚇我們,快下來,摔著了可咋辦吶!”
“爺,您可別想不開啊!咱不看大夫了還不嗎,不看了!”
“是啊爺,您先下來,咱好好商量,大不了老夫只給您開副固本培元的湯藥,求求您下來吧!”
朱元璋聽得目瞪口呆!
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忙是走進了院,打眼一瞧,整個人一下如遭雷擊。
只見朱壽跟騎著大馬一樣,騎在了廂房的屋脊上,院里則跪滿了府中的下人。
眾人跪在地上,七八舌,一片哭嚎。
朱壽放聲大:“全都放你娘的屁!拿本爺當傻子忽悠不?”
“說別的都沒用,本爺今日就是死,死,被屎尿憋死,也絕不下去!”
這一刻,朱元璋整個人都看傻了。
臥槽!
咱的大孫咋竄到房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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