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瞪大眼睛:“這都搖不了本?那……大人,我們還要怎樣做?決不能讓太子恢復元氣啊,不然這件事……遲早會查到咱們頭上……”
“如今唯一能搖皇帝和朝廷決定的,那便只有……”
丘新站起,慢慢踱步到窗前,仿佛自言自語般道:“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能讓太子翻船的,自然只有洶洶民意。皇上和朝廷海是為什麼?開海又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社稷民生嗎?這民生二字,便是民意,民意不可違啊!”
“大人的意思是……”
師爺眼睛亮了起來,只見丘新微笑道:“仲書,你還不明白怎樣做嗎?”
“明白了明白了。”師爺沖丘新一豎大拇指:“屬下這便安排好人手,只等行宮那邊的鴻門宴結束,咱們就添油加醋將太子的‘功績’立刻宣揚出去,務必要做到婦孺皆知。哈哈哈!別說這麼多條人命,就是兩三條,也足夠他名聲掃地了。”
丘新點點頭,微笑道:“去吧。”
說完眼見師爺領命而去,他慢慢走出房間,看著東邊沉沉的天空深吸幾口氣,喃喃自語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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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這是鴻門宴來的,你和我一起出席做什麼?場中又沒有眷,人看著不個統。”
薄薄暮籠罩著整個行宮,各燈火逐一亮起,明晃晃地流溢彩,彰顯出行宮的輝煌大氣。
沈元熙穿戴已畢,聽人報說客人們已經來了八,此時都在大廳里,他正要趕過去,就見蘇挽秋也是一太子妃的宮裝打扮,迤邐而來。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生你的氣不去了?在你眼里我是這麼蠢的嗎?連你的心思都看不?”
蘇挽秋上前挽住沈元熙胳膊,輕聲笑道:“當年給你機會休我,你不肯,說什麼夫妻兩個要風雨同舟患難與共,你堂堂太子,難道還想說話不算話?”
“我……”沈元熙想說什麼,然而想到妻子,所有的話便都咽了回去。
是啊!何必說呢?挽秋了解自己,正如自己了解一般。他們兩個向來灑,值此多事之秋,自該甘苦與共,若一味只想著保護,倒了英雄氣短的小兒態,實在不適合他們兩個。
“好!既然夫人要給為夫撐腰,那咱們自然是要聯袂而至,也讓他們瞻仰瞻仰太子妃的風采。”
“你莫不是諷刺我?”蘇挽秋拉了拉繁復的宮裝擺:“我可告訴你,我已許久沒這麼心裝扮過,自己照照鏡子,還覺著的。”
“何止是?一個皮囊算得了什麼?夫人是大夏海貿最堅實的后盾。就讓讓那些頑固不化的老家伙見識見識神農娘子的風采,知道從此后糧食和海貿能夠兩全,大夏必定會開創新篇章,進繁華盛世。我想,那他們即便死,也可瞑目了。”
“元熙!”
這不是自謙的時候,蘇挽秋眼淚八叉看著丈夫:“你說咱們如今也算是一心一意為國為民了吧?可想做一些好事,怎麼就這樣難呢?到頭來,你我只怕難逃屠夫的惡名加。”
“不管了。”沈元熙替去眼角淚水:“你說過的,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走。”
蘇挽秋點點頭,和沈元熙并肩而行,剛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連忙轉頭左右看看,一邊疑道:“六叔爺說他也要過來,怎麼這會兒還不見人影?”
“我說,趁早別把六叔爺牽扯進來,明擺著已經不能力挽狂瀾,他來了,也只是白白地痛苦為難,何必呢?”
“也是。但愿他老人家睡過頭,一覺醒來,什麼都過去了。”
蘇挽秋嘆息一聲,一手提起擺:“走吧,咱們就去會會這群又聰明又愚蠢的江南海商。”
兩人攜手離去,而不遠的獨棟小樓里,蘇明江靜靜站在窗前,看著他們離開,很快背影便消失在亭臺樓閣之間,他長出一口氣,轉來到柜子前,取出了一個包袱。
這包袱是他從家中的箱子底拿出來,之后一直隨帶著,眾人看見了,也都以為是他帶的幾件隨服,沒人注意到,他穿戴換洗的,一直都是蘇挽秋給他準備好的。
心中已經做了決定,蘇明江便不再拖泥帶水。他仔細洗漱后,將滿臉的絡腮胡子刮得干干凈凈,又將一直束起的頭發披散下來,只以緞帶在腦后系了一。
鏡子里映出一張俊秀溫雅的面龐,比起年輕時,添了幾道皺紋,眉眼間幾許滄桑,卻都被天然風流的神態掩去大半。
包袱打開,蘇明江取出一套月白的長衫換上,腰間綴上玉佩,最后他將那柄折扇拿起,慢慢展開,扇面上赫然是一副竹蘭石圖,筆力蒼勁,風骨儼然。下面的落款只有三個字:梁阿六。
忍不住輕輕一笑,他將折扇收起,一面向門外走去,一邊發出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呢喃自語道:“你如今是什麼樣子?你看我可還像當初的青年模樣?”
原本還有些沉沉的腳步,在離開小樓后,越走越是輕快,沿途遇到的行宮下人們全都看直了眼,等到他們回過神,那意態瀟灑的俊雅公子早已遠去。
也不知道多人在互相詢問:“這位公子是誰?好風流俊俏,我怎的從來沒見過?”
被問的人又如何得知?只是看著空無一人的方向,喃喃道:“我讀過的詩詞,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說得便是這樣風流不羈的貴公子吧?他不該在這里,他合該在花燈月下,打馬游街,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用來宴客的大廳寬敞明亮,前門時不時還有客人進來,通往后院的后門卻是空無一人,氣氛森然。
蘇明江順著狹窄的樓梯來到二樓,就看到幾十名護衛甲胄鮮明,筆直站在墻后,手都按在刀鞘上,看著就像是要干一番大事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