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這場政變中, 要說哪個人的結局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那就莫過於是原兵部侍郎顧立軒, 也就是如今皇宮院的顧公公。
霍相大人扶持三皇子順利登基, 之後整個汴京城便陷了一片腥風雨的清算中。可哪個心裡都明清, 這場清算名義上打的是清算叛軍,但實際上又何嘗不是清算政敵?
而顧公公作爲叛出霍黨的頭號政敵, 衆人原以爲他此廂完了, 不得被那心狠手辣的霍相千刀萬剮了去。沒想都天福二年了,人家顧公公不但好生生的活著,還異常順利的幹掉了皇宮太監頭子吳桂, 一躍登上了太監總管的寶座, 了如今聖上邊的紅人。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本該是上朝的時刻,天福帝卻在寢宮左擁右抱,縱聲,好不快活。
懷裡人抬起削蔥般的手指,萬種風的剝了顆葡萄送到了天福帝邊, 天福帝就勢張,連葡萄帶著那蔥白的指尖一塊含住。看著那人眼如的嗔,天福帝的瞇起了瞇瞇的小眼,心下滿足的喟嘆,這才是帝王該的日子啊。
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天福帝覷向不遠杵著的顧立軒,乾咳兩聲, 方慢騰騰的開口問道:「朕上個月不就發詔書令各地征選人宮嗎,怎麼還沒到京啊?」
顧立軒趨步近前,躬道:「回聖上的話,快了,最遲不過十日便可到汴京。聖上福氣無疆,奴才可是聽說了,來的這批人可有幾個是天香國呢。」
聽到天香國四字,天福帝兩隻眼簡直能冒出實質綠來。
「好,好,你這差事辦的極好!要到時候真如你所說,有那天香國,朕就賞你,賞你……」天福帝突然清醒了過來,這顧公公一家還在奉相命討飯呢,他這廂要給那顧公公賞賜,豈不是明晃晃的跟那霍相對著幹?
見天福帝支吾了兩聲『賞你』之後就沒了下文,顧立軒忙跪下道:「爲聖上辦事是奴才的本分,聖上要是因此而賞賜,豈不是折煞了奴才?」
天福帝滿意他的識趣,一揮手就讓他出去候著了。
顧立軒出去不大會,就聽寢宮裡約傳來那迫不及待的嘖嘖親吻聲。
顧立軒垂眸掩下眼底翳之。
轉頭看向旁邊的小太監,顧立軒一浮塵,眼神示意了下寢宮。
小太監會意,忙躬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顧立軒遂悄悄離開了養心殿,徑直往太上皇所在的承乾殿而去。
剛走到承乾殿,恰巧遇見要進去給太上皇送湯藥的奴婢,顧立軒接過湯藥,眼神示意那奴婢退下。
偌大的承乾殿空的,除了寢床上仰躺著呼哧呼哧著氣的太上皇,再無一人。
見到拿著湯藥進來的顧立軒,太上皇猛地睜大了眼,嗚嗚的怒聲從他歪斜的裡不斷傳出。他此刻究竟怒駡的什麼,顧立軒一個字也沒聽得清,唯一能看得見的是從那歪斜裡流出來的渾濁口水。
顧立軒眼神出些許嫌惡,又有些許快意。
搬了把椅子,顧立軒愜意的坐著,邊拿湯匙攪碗裡湯藥,邊著眼皮看床上那瘦骨嶙峋的太上皇。
「奴才今個前來,是因爲霍相大人讓奴才過來給您傳個話,說當年北疆一案另有冤,如今也該到了沉冤昭雪的時候。所以大人決定讓吏部重審此案,必定不惜一切代價揪出幕後做鬼之人,以此洗刷十萬大軍上的冤屈。」
太上皇目眥裂。
顧立軒作一頓,看著太上皇突然意味深長的一嘆:「齊五代,霍起。太上皇,如今大齊朝已經是五代了……」似乎覺得此番刺激不夠,顧立軒又無不惡意道:「太上皇可知,如今聖上在哪,又在做什麼?怕是太上皇做夢也想不到,此刻的聖上正在養心殿縱聲,好不快活著呢,至於今日早朝誰人主持,太上皇還用咱家來提點?」
太上皇裡嗚嗚的聲音愈發凄厲,顧立軒憐憫的看著,緩緩吐出五個字:「亞父南向坐。」
見太上皇暴睜雙目,儼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顧立軒好心解釋:「便是太上皇想的那般,聖上爲表彰霍相的勞苦功高,下旨親封霍相爲亞父。金鑾殿的寶座下,聖上還特意爲霍相大人一把重金打造的太師椅,也就比龍椅稍小了些罷。」這便意味著當朝宰輔霍殷此後上朝不必北向面君,卻是南向面臣。
太皇上狀若瘋狂,目赤紅駭人,不顧一切的扭著似乎想跟面前的人同歸於盡。
顧立軒隻憐憫的看著。
最終太上皇頽然的停下掙扎,他盯著顧立軒,渾濁的眼睛冒著沉沉的。
顧立軒俯下靠近他,一字一句道:「太上皇怕是想問我這廂所圖爲何罷?便是告訴你也無妨,我圖的,自然是顧家的千秋萬代鼎盛!」
太上皇目疑。
顧立軒笑了聲:「太上皇不也懷疑我家阿蠆的脈嗎?」
太上皇目瞪口呆。
顧立軒坐直了,垂眸繼續攪碗裡湯藥,然後舀起一勺遞到太上皇邊:「霍起,便是我顧家起。」
淮侯府近些月來,隔三差五就有些白貌的娘子被送進去,可往往沒待上半日功夫卻又被送出來,這進進出出來來回回的,別說外頭的人私下傳些流言蜚語,就是府的人心裡也是有些嘀咕的。
秦嬤嬤擔心是侯爺的出了什麼問題,想讓張太醫過來給他把下脈,可每每見了他們侯爺那張冷的仿佛能下刀子的臉,便是將要口的話憋了回去,半個字都不敢提。
霍殷以爲,兩年多的時間,早就消磨了他對那個娘子的所有覺,無論是意或是恨意,都早被時間衝淡了去。可近月來,每當他要親近其他娘子時,明明那個小娘子模樣已經淡忘,在這一刻卻總能莫名其妙的眼前浮現出的影子,當真是令他即刻興致全無。推開下那正著睫一臉的貌娘子,霍殷難掩鬱燥的從床榻起。
攏了攏上半敞的白綢緞中,他看也沒看床榻上那個正滿臉疑和驚惶的娘子,幾個步至榻前案幾,抓起案上琉璃酒盞猛地往裡灌了一口。
抬手猛地朝地上擲了酒盞,而後厲喝:「秦九!」
秦九忙推門而。
「送出府。」
「是,侯爺。」
不消片刻,剛在床榻上還萬分的娘子就哭哭啼啼的被人拖了下去。
霍殷閉眸長長吐了口濁氣。可能是上輩子造了孽的罷。
這日,借爲聖上出宮辦事之際,顧立軒回了趟顧家。
此時顧家正好討飯歸來,見著顧立軒,不由又驚又喜又悲。
「好了爹娘,我出宮的時間不多,讓我單獨跟蠆哥說會話。」顧立軒安了他爹娘兩句,目便直直定在劉細娘懷裡的阿蠆上,殷切中帶著野。
顧母了淚,連聲說好,就讓劉細娘將孩子遞給他。
顧立軒便抱著阿蠆進了裡間。
關上門,顧立軒蹲下子看著阿蠆,抬手他小臉頰:「還記不記得爹爹呢?」
阿蠆眨眨眼看著他,似在回憶,又有些茫然。
顧立軒指指自己:「我是你爹爹。爹爹,爹爹。」
「爹爹。」阿蠆口齒清晰的甜甜喚道。
顧立軒當即喜得眉開眼笑。他仔細觀察著阿蠆,小小年紀目沉靜,似乎已經開始記事,不似其他無知孩的懵懂無知,瞧著頗有一番龍章姿之態。是單單看上一眼,便知是個聰慧小兒,將來定當不凡。
顧立軒中激。從懷裡小心掏出一張宣紙,展開來後,遞到阿蠆面前,他無比鄭重的看著阿蠆的眼睛:「阿蠆,你仔細看好此人,千萬要記好他的模樣。若有朝一日上,你一定要表現出親近之意,聽清楚了嗎?」
阿蠆看了會畫像,又看向他爹爹,似有不解:「爲什麼呢?」
「不用問爲什麼。」顧立軒強調道:「你只需記住,一定要表現出你甚是親近他,知道嗎阿蠆?」
阿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繼而看向畫像,約覺得畫像上的叔叔,長得甚是威武。
在家統共待了不過一刻鐘功夫,顧立軒就離開了。
顧立軒離開後,劉細娘問過阿蠆他爹爹可是跟他說過什麼話。阿蠆搖了搖頭,沒有說。因爲他爹爹與他約定好,此事是他們兩人之間的,誰也不能告訴。
天福三年,秋。
流年在平靜的歲月中總是過得飛逝,猶如指間的小魚兒,稍不留神便被它從指間悄然溜走。
一轉眼,連英娘都三歲多了。
雖是初秋時節,可揚州城的八月依舊夏熱未消,窩在屋裡都能悶得人不上氣來。
又是一個悶熱難解的午後。
沈晚索就放棄了伏案寫稿的想法,帶著英娘來到楊柳低垂的堤岸,在樹蔭下沿著湖邊慢慢走著,湖風吹來的涼爽氣息。
湖面波粼粼,午後的輕輕淺淺的打在湖面,反出星星點點耀眼的金。
湖的中心有不懼熱的年輕男船游玩,在湖面的一片金和倒映的雲彩上緩緩劃小船,看著景,吹著湖風,著湖水,談天說地,好不愜意。
揚州城,真是充滿了詩畫意。
見柳枝低垂,沈晚看了旁的英娘,心念一,便折了幾枝,有些不甚練的給編了起來。
卻在此時,聽得噗嗤一聲嘲笑聲自後傳來。
聽得此聲,沈晚角略有些搐,都不用回頭就已知道來者何人。
卻充耳不聞,自顧自的低頭繼續編著柳枝。
手上一空,沒等沈晚反應過來,卻聽得一陣戲謔的男人聲音:「你就得了吧哈!瞧著也是個賢淑模樣的,沒想卻笨手笨腳的,連個草帽都編不好。」
沈晚一見他,就覺得有些頭疼,不由懷疑的看他:「我看其他人家像你這般大小的年郎都是日夜寒窗苦讀的,怎麼就你一天到晚的閒逛?難道你就不需要進學?」
三兩下功夫將草帽編好,孟昱奕俯將草帽給英娘戴上,甚是誇張的張大說了句真好看,直待見那英娘抿笑了,這方直了,環抱雙臂於前,挑眉看向沈晚甚有自傲之意。
「小爺我家財萬貫,還用苦哈哈的去進學?便是將來要做,那便捐一個就是,對小爺來說,那就是眨眨眼的事罷了,甚是輕鬆。」
沈晚看向他的目中有種一言難盡之意。
然後牽起英娘的手,抬腳就走,堅決要離此類人遠一些。
孟昱奕趕跟上去:「哎哎,別走啊,小爺話還沒說完呢!你剛誰年郎呢,小爺下個月可就行弱冠之禮,從此以後便是英武非凡的男兒了!對了,念在你特別關照我姑丈生意的份上,小爺的弱冠之禮就勉爲其難的邀你參加了。你可別忘了啊,下月初九,千萬記得來金陵啊……」
沈晚停住了腳。
孟昱奕差點沒剎住車撞上。趕後退兩步,抬手用力了有些發紅的耳。
沈晚抬頭看他,這才發現初見時那個頭尚還與比肩的年郎,如今竟然已高出一個腦袋有餘。現在要看他,便需抬頭仰著臉方可。
是啊,三年了,不知不覺都三年了,當初的尚待稚氣的年郎,如今已是聲渾厚目若朗星的男子。
沈晚心下突然就有些警惕。不知是不是過往的影太過濃厚,對任何與往過的年男子都有著莫名的戒備。
孟昱奕被打量的不自在,揚了揚脖子,故作鎮定的扯著嗓子甕聲甕氣道:「看什麼呢,這麼看小爺,是不是被小爺的英武之姿給迷住了?」話剛盡,沈晚面上尚沒什麼,反倒是他自己漲紅了臉。
沈晚冷漠丟下句;「以後煩請孟公子離我遠些,不勝激。」然後拉過英娘,頭也不回的走開。
直待遠的影子徹底消失在視綫中,孟昱奕從仿佛回了神,頓時捶頓足,又是懊惱又是跺腳,仰天莫名長嘯了聲,然後又握拳朝自己臉轟了兩下,惹得不遠過來此地乘涼的人頻頻回顧。
孟昱奕想,他大概是瘋了罷?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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