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傷了。

　刺眼的跡浸染五指,轉瞬又被大雨沖抹。

　祁汐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正要開口，彎就被抓住。

　陳焱一手牢牢環過兩條,抱小孩一樣，將從車里豎抱出來。

　祁汐也下意識避開他傷的位置,胳膊攀住男人的脖子和左肩，近乎貪婪地著他的溫和氣息。

　兩的在暴雨中相擁。

　強,炙熱裹冰冷。

　祁汐渾一直在止不住地打，卻一點不覺得冷。

　——心房在急劇膨脹,迸出久違的愉悅與心安……

　“陳隊！”

　前堅實溫暖的懷抱驟然松離。

　頭頂也不再有雨水砸落。

　祁汐被穩妥地放置在消防車上。

　的胳膊依舊是環抱男人的狀態,滯空一秒,才垂落下來。

　側目,看見兩輛消防車里的隊員已經全部出,蹚進齊腰深的水里。

　旁,男人的側臉浸潤在車燈一閃一滅的藍中，泠然又堅毅。

　“……工地沒有做防汛，基坑也沒有排水,水位還在漲,板房里滯留的工人必須盡快撤離。”他干脆地下達指令,“和濱江道中隊通個氣，檢查所有水道,做好后續的排澇清淤。”

　“明白！”

　陳焱抬上消防車，沒看座位上的人，拿過制服就往上套。

　他還想出去救援。

　黑的短袖掩掉男人肩背上的跡,就好像他沒有傷一樣。

　就好像,他本不會疼一樣……

　祁汐看著陳焱踢掉水淋淋的鞋,兩腳蹬進救援靴,提起腰。

　眼睫了下，輕聲：“你傷了。”

　陳焱手上的作微頓，起眼皮睇一眼。

　“我有數。”

　“……”

　拉鏈發出細微聲響，男人又低低出聲：“救護車馬上到，會送你去醫院。”

　頓了下，他皺眉：“你不知道看天氣麼，就他媽非趕著暴雨這會兒出門？”

　男人的語氣又重又，鞭子一樣到祁汐的心上。

　咬咬牙，開口很平靜：“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也知道我去陵園做什麼。”

　陳焱眼睫了下，撇開，沒再吭聲。

　他手拿過橙的外穿好，刷地上腰帶，勒出峭腰。

　祁汐沒有轉開視線，兩眼一移不移地看著他：“你又為什麼趕著暴雨去陵園？”

　“路過嗎？”

　陳焱的手定在腰間，黑眸緩慢抬起來，盯住。

　四目相對，視線都是用力又收斂的。

　都在從對方的眼中尋求在乎的證據，又都在竭力證明，自己才是不在乎的那一個。

　陳焱的眸隨著兩人間的緘默一點一點拉深了。

　他結重重滾落：“不是路過。”

　祁汐眼神閃跳。

　差一點就潰不軍。

　太過貪他的懷抱和安全，剛才被他擁進懷的一刻就有了決定：只要，只要陳焱愿意邁出一步，就立刻跑完剩下的路，一頭扎進他懷里。

　就算他推開，也賴著不走了……

　祁汐指尖不自覺收，掐上漉漉的邊，沁出水來。

　深吸了口氣，面前的男人同時抬起頭——眼里又是一片近乎冷寂的平靜了。

　“你為什麼要回潯安？”他問，嗓音得又低又沉，黑眸直白又灼亮。

　“不是不肯呆在這個破地方嗎？不是怕變得跟我一樣爛麼？那還回來干什麼？”

　陳焱停住，氣音嗤出一聲：“后悔了？”

　“……”

　祁汐看著男人，悸的心一點一點冷下去，卻又不覺意外。

　——這就是陳焱。

　認識的他，喜歡的他，想念的他，就是這樣的。

　可以為豁出命。

　卻絕不會先出邁那一步。

　他的氣還沒消。

　氣口不擇言。

　更氣沒有選擇他……

　車外的雨聲又重了一層，工地上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響，消防隊員們在大聲呼喊什麼。

　陳焱拎起座位下的頭盔，手搭上車門把時，又倏地頓住。

　他偏頭看保持靜默的人，目很深。

　“這麼多年，你后悔過麼？”

　祁汐像沒聽見男人的聲音似的，僵在座位上一不。

　唯有一張臉越來越蒼白，好似下一刻，整個人就要碎掉了。

　陳焱沒再說話，轉頭推開車門，躍而下。

　橙救援服上的反條一閃而過，男人重新走進肆的雨里，沒有回頭。

　風暴混合著冷水涌進來，祁汐不由打出個哆嗦。

　比剛才泡在水里，向深坑時還要寒冷絕。

　車外，救護車從遠方傳來，聲聲漸近，蓋過大雨。

　祁汐闔上眼皮，慢慢攏起眼中的霧氣。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到了晚上才變小，之后一直淅淅瀝瀝，不肯將停。

　濱江區是全城地勢最低的地方，警不絕：被淹的車，被困的人，坍塌的路，淤堵的河道……消防，武警，醫護出不停，異常忙碌。

　解放軍九〇四總院。

　臨近午夜，夏清和從下行的電梯里出來，直奔一樓的急救留觀室。

　推門而，房里的兩人同時看過來。

　床上坐著的男人沒穿上，傷的右側肩背被包扎纏裹，白紗布綁在邦邦的麥赤膊上，對比強烈又扎眼。

　著那副男人味十足的寬肩窄背，夏清和的臉騰地就紅了。

　沒等移開眼，陳焱已經抬起胳膊，嘩啦拉上了床簾。

　一陣窸窣后，簾子重新被拉開，男人上套了件深藍的訓練服。

　他背對著床整理下擺，沒往這邊看。

　——在刻意疏離。

　夏清和臉冷了下，站在原地沒，一貫矜傲的姿態。

　段凌云走過來，主開口打破僵局：“你今兒值夜班？”

　夏清和抿了抿邊，不置可否：“加班了，過來看看。”

　“怪不得。”指導員點點頭，視線在他們之間游走一瞬，“我先回隊里了。”

　夏清和頷首：“好，拜。”

　段凌云往外走，轉帶上門時朝陳焱使了個眼，示意他好好跟人說話。

　床邊的男人目不斜視，沒搭理他。

　門被輕輕掩上，沒有關。

　陳焱不不慢轉過，淡淡看了眼一白褂的醫生。

　“你怎麼過來了？”

　夏清和繃的臉松了下，往男人跟前走進兩步，拿出x片。

　“你拍的片子出來了。”

　目落在臉上，銀框后的眼關切又責備：“骨頭沒事兒，算你運氣好。”

　陳焱接過來，角扯了下。

　“拍片歸你們心理科室管了？”

　夏清和沒理會男人話里的諷意，又問：“這次怎麼傷的？”

　陳焱很簡略：“車撞的。”

　夏清和沒出聲，定定看了男人兩秒，突然開口：“是吧？”

　陳焱眉心了下，不答。

　心理師將男人最細微的表盡收眼底，心中更加了然，目也愈發灼灼：“就是吧——”

　眉心了：“你今天要救的那個人？”

　陳焱舌尖頂了下腮側，不咸不淡：“我救過的人多了去了。”

　“是。”夏清和輕嗤，“但讓你這麼不要命，還恰巧和你做過高中同學的，就這一個。”

　“……”

　陳焱起眼皮沉沉看，臉上沒有任何表，卻明確給人危險的迫。

　——像是被到逆鱗的。

　夏清和不閃不避地回視男人。

　“今天路上見的是黃姐，你沒認出來麼？哦，你不認識黃姐，老公你知道的——比我們大兩屆那個路學長，現在在我爸手下。”

　“我剛去看黃姐時，護士正在給你的老同學理傷口。”

　陳焱眼里明顯一。

　夏清和扁，不屑又吃味：“人沒事兒。就膝蓋破了點，泡水后需要消毒。”

　停頓兩秒，鏡片后的眼斂低。

　“很漂亮，怪不得你這麼多年都念念不忘。”

　“……”

　陳焱沒接話，弓拎過凳子上又臟又的救援，一副要走的架勢。

　夏清和站著不，繼續道：“不過，好像不怎麼在乎你啊。我剛說你傷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陳焱轉過，黑眸沉且銳利：“夏清和，別跟老子玩你心理上那一套。”

　夏清和眼中劇烈起伏一瞬，線拉。

　是，是在他上花過很多心思，在軍校時就查過他的背景，知道他家境富庶，也知道他和那個家形同水火。

　從傳言，從他們男生口中，從他唯一一次酒后失態的只言片語里，苦苦推測他執念的“白月”是誰……

　拼命地，無所不用其極了解自己沒有參與過的他的過去——可那又怎麼樣呢？

　不管怎麼努力，都攻不下他的那顆心……

　“還有，不管我和怎麼樣，你和我都沒可能。”男人繞過往門口走，開口直接又冷淡。

　“你趁早斷了這心思，別瞎幾把費功夫了。”

　夏清和臉驟變，黯然又不甘。

　又是這樣……

　總是這樣！

　從四年前在軍校第一次向他大膽示好時，他就這樣。

　姣好的外表，專業第一的能力，足以助力他前程的家世……通通都打不了他。

　他的拒絕總是這麼直接，明確，毫不留。

　要死的是，的就是這個男人又冷又的脾氣，看重的就是他這份清白不曖昧的決斷——即便這份冷心冷傷及的是自己……

　男人高長，幾步就踱到門口。

　夏清和眼中晃了下，提高聲音：“沒記錯的話，你十歲那年遇上的那場火災——”

　陳焱剎住腳步，回。

　“十六年前，潯安大酒店發生重大火災事故，共十人遇難，包括兩名消防員。”夏清和流利地背誦資料，有關他的一切，早稔于心，“其中一人是當時消防中隊的隊長，四十歲，姓祁。”

　“也姓祁，今年二十六歲。”

　夏清和咽了下嗓子，向門口走近兩步，對峙一般：“你覺得，我能發現什麼？”

　陳焱黑眸虛瞇了下，警惕又冷戾。

　“你查？”

　"……"

　見男人這個反應，夏清和無聲失笑。

　他這麼張的。

　原來，他也是可以這麼在乎一個人的。

　原來不是冷心冷意不談，而是所有熱烈的意，都早早給了一個人。

　他喜歡上一個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看著眼前的人，夏清和的眼圈一下就紅了。

　“所以，都是為了麼？”

　之前一直不明白，他也從不解釋的一些事，似乎也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他高中時績明明很好，卻沒有考大學，而是

　為什麼在部隊時，他拼了命也要考軍校。

　當初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他卻堅持回到潯安，進了很多人都不愿意來的消防隊……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麼？

　……

　夏清和盯著自己的腳尖，心里攢聚的妒意居然開始消散。

　剩下的，只有無力又絕。

　如果，如果喜歡了這麼久的男人，是因為另外一個人，才長迷的模樣……

　確實毫無勝算。

　夏清和睫輕，眨掉眼中的意，抬頭。

　“那知道嗎？”

　陳焱半垂下眼皮，沒說話。

　他的沉默已經告知答案了。

　夏清和被刺痛一般，眉心微蹙：“你這樣，值得嗎？”

　“……”

　男人很慢地眨了下眼，黑眸微晃，似在失神。

　就在放棄得到這個答案時，陳焱角突然翹了下，自嘲一般。

　“不值得。”

　幾個白護士推著擔架車從門口匆匆而過，他的回答也被這份嘈雜吞沒。

　陳焱攥了下手里沉甸甸的救援，轉走人。

　步伐和撂下的話語一樣堅定：

　“但老子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