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正廳沒一會，林伯便送來了吃食，秦家兄弟二人初來乍到，廚房不知道他們的喜好，于是冬季滋補的魚羊食便都做了些，大小碗碟布了一桌子。

落座桌邊，香味勾纏彌漫，秦越冬咽著唾目不轉睛看著飯菜，拿著筷子卻一不。

“怎麼不吃？不合胃口？”

見兄弟二人都不筷子，司笑著問。

秦越冬神有些恍惚，“這些……都是可以吃的嗎？”

盤子里不僅有鴨，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食材，每一樣都很香，很漂亮，年前鄉家辦喜事，喜宴上便有這些。

那天，李家坳幾乎每家都去了，他撿完干柴也跟了去。

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抱著干柴看著他們喝酒吃，他很，于是便幻想著也能分到些吃食，哪怕是個饅頭也行，可最后他卻被趕走了，便是站在門口他們也不允許。

村里搖著尾的野狗都能分得一塊紅燒，他卻不行。

那天好冷，風里都是飯菜的香味，他著咕嚕嚕的肚子，怎麼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吃上一口那樣的飯菜。

秦越冬小心翼翼的反應沒由來的又讓司心中一刺，意連連，知道他現在這樣問是因為什麼。

秦副將一家的遭遇絕不是個例，在這森寒冬日，不知有多人正過著和他們一樣水深火熱的生活。

他們為朝廷、為北安鞠躬盡瘁，是英雄，他們的家人也是英雄，這些人理應過上無憂安穩的生活，那是他們的家人用命為他們換來的。

可現在他們卻慘遭人欺負，連最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

司心中憤然，那些吸著人中飽私囊的敗類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們繼續囂張下去。

司面上不顯凌厲，笑著就近夾了一塊羊送到秦越冬碗里。

“當然可以吃，這盞蒸羊可是咱們府里廚子的拿手好菜，他們想來是知道你們來了特地做的，府里的人都很喜歡你們，盡管放開了吃喝。”

秦越冬想了想點頭，覺得事實好像確實如此。

剛才他在廊下踮腳想那只畫眉鳥時，管家林伯突然出現在了他后，他嚇了一跳，張的連道歉都忘了。

他知道許多人都有兩面，表面笑的親切，一轉臉就變得兇悍非常，將軍府管家這樣的大人剛才那般對他兄弟二人笑，不過是礙于小將軍在場，按照他以往的經驗，沒有人會在第一面見他時就喜歡他。

當然，小將軍除外，他是這世上除了兄長爹娘，最好的人。

他那時已經做好了被辱罵的準備，可誰知林伯竟將那畫眉鳥送給了他，還說晚點把鳥食也給他送來。

他愣愣接下鳥籠子，等林伯走遠了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僅僅是見了一面，林伯就把自己養的鳥送給了他，還順帶夸了他長得神好看。

除了林伯，他剛才還遇到了幾個掃撒的小廝，他們見了他都在笑，親切詢問他的名字，沒有一人冷眼看他，這一切簡直讓他寵若驚。

司給秦越冬夾完菜，轉而也給秦驚秋夾了只。

秦驚秋拿著筷子，看著這一桌子菜，做了好一番思想斗爭才說，“這些飯菜太多了。”

他和秦越冬是小孩，吃不了那麼多，他們每日只要一點點蔬菜和粥就夠了。

他大概意識到了這里的人很歡迎他們，來的路上，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論前路有多艱苦，他都會堅持下去，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等待著他的會是這樣的溫暖。

他很，但也知道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意，得到的越多，需要回饋的也越多，而他并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他怕他達不到標準他們會對他失，繼而將他和越冬趕走。

他承認他有些貪婪了，他不想失去這一次翻的機會，他不想再過之前被人欺凌的日子，為了越冬能夠長大，也為了替爹娘報仇，他想出人頭地。

兄弟二人初來乍到，司知道他們需要時間適應，沒再同他們客氣，端起碗就吃了起來。

“這樣的陣勢也就這一回，你們今日剛來，接風洗塵自然要多來幾道菜，今日這屬于況特殊，咱們府里節儉，之后你們要想再想看到這麼多菜可要等好久，不年不節也就四菜一湯。”

說著，往里塞了一大口羊，“嗯——好吃！上次吃著盞蒸羊還是除夕那天。”

“你們怎麼還不吃，我提醒一句，我飯量大，你們不吃一會可都被我吃了……”

兄弟倆這才筷子，因著極，食一口他們便停不下來，鮮的湯滋潤著味蕾，讓人恨不得把舌頭也吞下去。

司滿意看著這一幕，端著碗勾起角。

勉強吃下第二碗飯，司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見兄弟二人已經慢慢放松了下來，索放下碗筷，在一邊介紹起府里的況。

“咱們府里人際關系十分簡單，沒有姨娘小妾大夫人二夫人，也沒有老夫人老爺子之類的長輩，因而沒那麼多勾心斗角，也不用晨昏定省，晨起睡前的時間你們都可以自由安排，讀書習武都行，或者跟我學也，早晨睡個日頭曬腚，個浮生半日閑。”

司已經完全放下了架子，托著腮樂呵呵像只狡黠的狐貍，兄弟倆聞言捧著碗面訝異。

司自知不能帶壞了小孩，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一本正經道：“當然，前提是你們的屁不怕開花。”

兄弟二人眨眨眼睛，心中的繃突然就散去了些，紛紛點頭，十分真誠。

“還有咱們府里的護衛，他們大多是營里退下來的人，好些都是和秦副將一同上過戰場的，都是出生死的兄弟，進了這個門大家就是一家人，和他們在一塊你們只管有事說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懂的也只管開口，大家都是熱心腸的人。”

……

吃過飯，磨蹭收拾了會，司又帶著他們認路認人，幫著他們悉新環境。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

夜晚洗漱完，秦越冬翻來覆去，最后還是抱著枕頭敲響了秦驚秋的房門。

秦驚秋并不意外，昨晚他們還是在一起睡的，如今初來這里，旁了個人他也睡不著。

開門放了秦越冬進來，黑暗中，兄弟二人并肩躺在一起，睜著眼睛都沒有睡意。

“哥，中午我去看鳥那會，小將軍跟你說了什麼？”

秦驚秋頓了頓才回答，心不在焉，“說了些府里的況。”

“……哦。”

秦越冬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有了開心的事便想和秦驚秋分，“哥，剛才林伯來了一趟我屋里，他真的把那只鳥送給我了，還教了我好些逗鳥的技法。”

秦驚秋翻了個，“那鳥是他送你的？”

“嗯，起初我也吃驚，我就在那回廊下站著看鳥，他突然走過來指著鳥籠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喜歡，他就給我了，還說要把鳥食給我……”

秦越冬將白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包括之后哪個小廝沖他笑了，哪個侍夸了他，事無巨細。

說罷，他想了想，認真道：“哥，我覺得這里的人和李家坳的人不一樣，他們之中有些人雖然模樣看著兇，但都不壞。”

秦驚秋嗯了聲，若有所思。

“哥，給你。”

手里突然多了個小東西，秦驚秋回神，“這是什麼？”

“下午一個侍姐姐給我的糖，從兜里抓出一把就掖我懷里了，我數了下一共有五塊，我吃了一塊，可甜了，給你一塊，剩下三塊我想給小將軍。”

秦越冬年紀雖小，卻是個知道恩的，他知道如今這一切都是司給他的，幾次出現救了他，給了他們兄弟暖和的居室，更給了他希。

只要想想之后他也能坐在學堂里讀書習字，秦越冬就一陣歡欣雀躍，這樣的日子從前他做夢也不敢想。

腦海里浮現出司的笑臉，秦越冬一團的小子放松了些，“哥，我好喜歡小將軍，他長得好看，人也親和，晚上剛回來那會他還親自給我抹了藥。”

“那藥膏冰涼涼的，抹在上傷口一會就不疼了，就是有些，然后他就給我吹了風，好溫，和娘以前一樣……”

想起從前，秦越冬停頓片刻，再開口話音里已經帶上了些許哽咽。

“哥，我想娘了。”

秦驚秋心中同樣酸，徹底從沉思中離，纖細的胳膊將秦越冬攏到側，輕拍著他的脊背，無聲安。

不多時，秦越冬心中悲傷淡去，抹去眼淚，話音堅定，“哥，我想留在將軍府，我想和小將軍在一塊。”

秦驚秋嗯了聲，“睡吧，明日還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