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到新地方，許是因為藏著心事，秦驚秋一整晚都沒怎麼睡，他朦朦朧朧瞇了一會，心中全是對未來的不確定。

傷口作痛，秦驚秋翻了個，呼吸綿長沉重。

旁邊，秦越冬睡得很香，打著小呼嚕，兩只小拳頭攥在前，睡無憂無慮。

遠天邊出一抹曙，浸在黑暗中的房間略微多了抹亮，窗外傳來幾聲打更聲，除此之外約還有些練兵呼喊的聲音，一聲聲振人心。

睡意全無，秦驚秋索翻下床，他仔細給秦越冬蓋好被子，將落在地上的枕頭撿起來放好，靜靜看了秦越冬一會，走出了臥房。

外間短榻上，放著昨天傍晚林伯送來的裳，他走過去將裳拿了起來，手指沿著針線的邊角。

和昨日的可口食一樣，秦驚秋從沒穿過這樣舒適暖和的裳。

這是司帶給他的。

秦驚秋心中念，同時也不免思索，如果當初他娘也能有一暖和的裳，是不是就能熬過這個冬天了。

可轉而又一想，他娘并非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秦驚秋眼稍變，眼神中多了幾分和他這個年紀不符的肅殺。

……

穿戴整齊后，秦驚秋踏出了房門，迎上冬末的冷風，他在院子里站了一會，之后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前日的大雪早被清理干凈，只有屋頂墻上還殘留些許，灰蒙蒙映著天。

看著眼前陌生的高墻屋舍，秦驚秋眼底再次被茫然覆蓋，心中的疏離油然而生。

他不像秦越冬，他沒有依靠，他不知道前路該如何走，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討好這里的人。

雖然他們都說讓他把將軍府當是自己的家，可他清楚自己的份，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幾分能力。

他連字都認不了幾個，如何能讓他們滿意。

秦驚秋心沉郁，正思索著自己該去哪，做些什麼，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一串腳步聲，他回頭去，就見一穿著黑的人影從巷子拐角跑來。

墨發高束在頭頂，發尾隨著步伐左右搖擺，秦驚秋認出了來人。

“小將軍？”

司正在晨跑，見到秦驚秋，也有些意外，停下腳步，氣息略微急促，“驚秋？這才寅時，你怎麼起這麼早？”

秦驚秋表拘謹，一時沒想好該怎麼說，司看明白了，笑道：“睡不著？”

秦驚秋誠實點頭。

“那跟我跑兩圈？”

“好。”

兩人出了大門，沐浴著初升的朝，沿著街巷自西向東跑。

司跑起來的速度并不慢，秦驚秋配合著，雖不至于說十分吃力，但也不輕松。

一開始看著司的側臉，秦驚秋還有余力想別的，但隨著速度不斷加快，他漸漸拋去了雜念。

耳畔是風，汗水自額角落下，肺里仿佛被住，呼吸急促，噴吐出來化白霧，也帶走了心中的郁氣。

待二人慢下來時，薄明曙漸強，天邊已經映出一片瑰麗的銀紅，沖散了黑暗。

“岑哥兒，又跑著呢？”

路對面，一道響亮的男聲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柳叔，你怎地早晨也出攤了？”

司跑了過去，一把扶住攤車后緣，前面就是緩坡了，秦驚秋見狀也立刻上去幫忙。

察覺攤車變輕，被稱作柳叔的中年男子回頭憨厚一笑，道謝后解釋道：“開春我家小文也要去學堂了，我想著能賺一點是一點，給他多買幾卷書……”

男子話里滿是希冀，司點頭，推著車道：“書卷我那也有不，中庸論語什麼的，小文要不嫌棄趕明到我差人給他送去。”

前面拉車作一頓，“您這……哪能嫌棄……”

男子不善言辭，謝意連連。

“謝什麼，那些書我都看過了，放著也是積灰，小文是個聰明懂事的，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男子又是一陣道謝。

秦驚秋聽著二人談話，心中訝異，不敢相信這是將軍公子和平民的對話。

緩坡很快就過去了，男子看見秦驚秋，問：“這位是？”

司很是爽快介紹道：“我弟弟，驚秋。”

男子眼中漾出誠懇的贊賞，對秦驚秋道了謝。

秦驚秋很面對旁人的善意，心跳加速，撓著頭生疏地說了幾句客套話。

……

回去的路上，二人沒再跑步，一路上遇到好些攤販都和司打了招呼。

秦驚秋的心緒也不似剛才那般震驚難解。

他畔這人是名副其實的小將軍，并非是人追捧只聽夸贊的高門公子，待人親和，沒有眼高于頂的傲慢……

對司，秦驚秋心中又多了幾分敬佩，面對時的繃也消減了些。

兩人回了將軍府，念及秦驚秋剛來無所適從的狀態，司稍作思量，回頭問，“待會有事嗎？”

秦驚秋搖頭，“沒有。”

司聽了一笑，一臉神莫測，“那正好，晚點帶你去個好地方。”

兩人沿著私巷一路往北跑，從西角門進了另一個院子，不多時，空氣里多了些香味，有粥的清香，也有包子的香味。

“吃不吃包子？”司突然停下腳步問。

昨天午飯吃得晚，晚飯秦驚秋只吃了些瓜果點心，過去一夜他早消化完了，再加上跑了這麼久，他腹早就空空如也。

聞著香味，秦驚秋腹肚突然一陣咕嚕，他立馬捂住，臉登時漲紅，張的眼神閃躲不停。

司沒聽見秦驚秋肚子，但看他的反應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著痕跡掩去笑意，故意起肚子，“不行了，我的五臟廟開始唱了，跟我來！”

秦驚秋不明所以，乖乖跟著。

兩人小跑著繞過一道矮墻，一前一后跑到墻角蹲下，司左顧右盼一圈，確定廚房里沒人，回頭對秦驚秋道：“你給我放風，我進去拿包子，你要什麼餡的？”

這是要行竊？

秦驚秋拉住司的手腕，搖頭，“不，這樣不好。”

秦驚秋在一旁勸說，一本正經。

司原本只是看秦驚秋太繃想和他合作玩耍發展一下革命友，拿自己家廚房的東西哪能算得上是。

卻不想秦驚秋竟當了真，他道德十分強，表也越來越嚴肅。

司見狀突然玩心大起，一臉豪邁，“沒什麼不好，快說要什麼餡的，我保準給你拿來，時機不等人，這要耽誤時間被逮住了鐵定要挨板子的！”

秦驚秋一聽要挨打頭搖的更快，“不，小將軍，我們走吧。”

司不走，“你別是不相信我吧，放心吧，我鼻子賊好使，是餡還是豬餡我一聞就知道。”

“不是的，我相信你，只是我們這樣拿東西不好。”

秦驚秋還是那一句，像個小古板。

司挑了下眉，“那就和我一樣餡吧！”

話音未落，司已經甩開秦驚秋的手，掀開窗戶利落翻了進去。

秦驚秋眼睛一瞬間瞪大，手心涼颼颼，心臟砰砰跳，他手足無措起小聲喊道：“小將軍！”

“別喊！放風！”

秦驚秋進退兩難，拳頭握，下一瞬，他深吸一口氣，目警惕四張起來。

司很快就出來了，把包子裝進蒸布里拎了出來，瞧見秦驚秋一臉張，憋住笑，拉著他的手就跑。

“快，找個蔽的地方！”

兩人跑到巷子盡頭才停下，“就這吧，我拿了六個，你仨我仨，吃完再回去。”

秦驚秋不接，皺著眉，似乎是想教育又不好開口。

司笑著拿起一只包子叼在里，見他一不，不容拒絕把布包往秦驚秋懷里一塞。

舉著缺了個大口的包子，一手搭著秦驚秋的肩膀，一臉義薄云天道：“以后咱們就是一起過包子的好兄弟了，你放風我手，四舍五也算是一起出生死過了，我也不占你便宜，我比你大，以后你我一聲大哥吧。”

“小將軍，盜并非君子……”

“小爺？”

秦驚秋話沒說完，后突然傳來一道婦人的聲音。

秦驚秋子一僵，屏住呼吸。

司卻大大方方回過頭，臉上笑意不減，“劉嬤嬤。”

這劉嬤嬤是管家林伯的妻子，平日里除了協助林伯分管將軍府務，也兼管著廚房吃食。

看著司手上的包子，劉嬤嬤目訝異，“您這是剛從廚房出來？怎麼在這吃東西？外面多冷啊。”

“不冷，今兒包子太香了，我和驚秋聞著味饞得直流口水，沒忍住就拿了幾個。”

說著，司把抱著包子、低頭不敢看人的秦驚秋往前推了推，“驚秋，這是廚房管事的劉嬤嬤。”

劉嬤嬤瞧著眼前的孩，“這位就是秦副將的大公子？”

“對。”

劉嬤嬤話音里全是驚喜，秦副將為人正直又熱心，早些年和林伯承了他不人，如今得了肯定的答案，忙上前蹲下子去看秦驚秋。

“是秦副將的兒子，這鼻子和秦副將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是個好孩子！”

拉著秦驚秋的手，滿臉慈，“你喜歡這包子？這幾個夠吃嗎，不夠嬤嬤再給你送去些。”

面對劉嬤嬤的熱，秦驚秋如何還搞不清狀況，被抓包的張將將散去，接著便襲了上來。

他耳紅，早前惴惴不安的心被撲面而來的善意包裹著，勾起角抬頭，“夠吃的，謝謝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