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安暑氣來得早，端午剛過，天氣便一日接一日的熱了起來，及至七月半，天氣已經熱到讓人坐立難安。

烈日當空，路邊的草被曬打了卷，知了個沒完，吵得人心煩。

對付吃了幾口午食，本該去軍營習武的司躺在了涼室里，翻來覆去，手里搖著扇，沒打采。

風都是熱的！

重重嘆了不知今日的第幾口氣，司煩躁地睜開了眼睛，抄來帕子抹了把汗，坐了起來。

還是夜里好過些。

倒不是說夜里溫度低，而是夜里會到君屹邊。

跟著君屹在西境上打仗，雖然累，但那海拔高涼快，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躺著不都噠噠出一汗。

潺潺流水聲中，涼室正中央，柏木承架上的冰塊正孜孜不倦的往外傾吐著涼氣。

這個季節富貴人家都有冰，擺在屋里東南西北四個角上，降溫效果顯著，但將軍府里沒這些講究，行軍之人需得習慣艱苦卓絕的環境，若非是今年熱得離奇，這一塊冰也是沒有的。

越盯著那冰塊看，司越難，恨不得撲上去和它融為一。

左右是躺不住了，下榻踱步過去，盯著冰塊看了兩眼后搬來椅子，托腮坐在冰塊旁，可饒是這樣近，也仍舊驅不散熱浪。

腦子里涌現出冰激凌一類的東西，香甜清涼的滋味在味蕾彌散，可這只是幻想，司了角，再一次嘆氣。

若是能將這冰塊吃進肚里就好了。

吃……

吃！

想到今晨飯桌上的牛，司突然有了主意。

天氣燥熱，秦家兄弟今日也在府中，司跑去他們屋里時，秦驚秋正在習字，一飄逸的白立在桌前，如曉月霜雪，俊雅清冷。

四目相對，司挑眉，很是驚訝，這人覺不到熱？

還是因為傳說中的心靜自然涼？

這境界司到不了，就一俗人，快被熱死的俗人。

“怎麼這會過來了？”秦驚秋收了筆詢問。

司剛要開口解釋，咒罵突然從里間傳了出來，“熱熱熱……這什麼鬼天！”

接著是秦越冬‘噔噔噔’的腳步聲，小年像落水狗一樣剛從浴桶里爬出來，著上半，水珠從發梢低落，沿途一片水漬。

這才是一路人啊。

司被吸引去了目，秦越冬一淺薄的十分實，遠遠看著，雖是有些黑，但活力十足。

司勾起，很是自豪的想著，這哪還是當初的柴火棒啊。

秦驚秋卻不知怎的冷下了臉，待到秦越冬邁步進來時，一件外衫兜頭遮住了他的臉。

“滾去里間把裳穿好！”

兩眼冷不丁一抹黑險些倒，平白被罵，秦越冬氣急敗壞大吼，“這是在自個房里！”

天越熱，他哥子越古怪，熱傻了吧！

“我不穿這麼厚的裳，又沒外人，我涼快涼快怎麼了！”

吼完，秦越冬扯下裳，也看見了司，見正笑的看著他，一莫名的臊熱爬上了他的臉頰。

“大，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司沖他笑著，“剛來，想到個涼快的玩意，找你們幫忙，來不來？”

秦越冬好奇心重，沒問是什麼就答應了下來。

司又看向秦驚秋，秦越冬搶答，“不用問，他肯定來！”

哪次他不跟著大哥打轉！

……

“砰砰”的響很快便從司院里傳了出來。

彼時早已過了午睡的時間，知了雖還在，日頭卻不再像剛才那麼毒了。

三人在樹蔭底下支了攤，壇子、碗排隊似的擺在上面，另外從冰窖里運來一塊冰，寒氣撲簌簌往外冒。

蕭玄景進來時，便瞧見司對著冰塊揮拳，秦越冬傻子一樣捧著個盆在邊上好，秦驚秋則一個人在桌前沉默地剝著花生，他手邊擺著個蒜臼子，碗里盛滿了花生碎。

“這是在弄什麼？這麼熱鬧。”

幾人抬頭去，忙放下手上的活，上前行禮，“殿下。”

蕭玄景擺手，“這是在忙什麼？”

司已經松懈了下來，嬉皮笑臉上前，“天太熱，弄些消暑的小食。”

蕭玄景沒見過這種吃法，見這陣仗來了興致，“哦，竟是要弄吃的？”

司點頭，問：“殿下，天這麼熱，你怎的過來了？”

蕭玄景往冰塊旁走，也不回頭，“番邦進獻了些果子，圣上念及司將軍戰功，特允了些賞賜，我正巧去請安，得知此事便順道給你們捎來了。”

司‘哦’了聲，“原是如此，有勞殿下跑一趟了。”

司笑嘻嘻應答，對他的話卻半點不信。

這些年蕭玄景在朝中名聲越來越盛，皇帝已經開始忌憚他了，真要有好東西，便是送也不會讓蕭玄景白得人請，他不過是拿皇帝當借口罷了。

蕭玄景玩味的覷了一眼，鬼的家伙。

捻起一塊冰，他問道：“這要怎麼吃？”

“放里吃。”

蕭玄景哼笑，“我竟不知除了，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吃東西。”

正經話，卻無端讓司想起了之前在醉紅樓老太監折辱人的畫面，水四濺的果子慘不忍睹。

干咳一聲，司轉移話題，“都有什麼果子？”

蕭玄景表淡淡，“尋常果子罷了。”

司不信，您手里還有尋常玩意？

司故作曖昧的沖他眼睛，“是給我妹妹送的吧？”

蕭玄景笑笑沒接話，不多時，道：“也有你的一份，春喜，把東西拿進來！”

小太監應聲，“是——”

司一聽，更高興了，甩去手上的冰碴就迎了上去，“還有我的呢，那敢好！”

“正愁這冰上沒東西放，拿來切丁撒上，保準可口！”

春喜哼哧哼哧拎著個倆大筐進來，累得氣吁吁，把蕭玄景財大氣的氣質淋漓盡致襯托了出來。

在這只能靠自然風散熱的夏日，沒什麼比吃些清爽酸甜的果子更讓人愉快。

筐子一著地，司就湊了過去，掀開布簾，里面滿滿當當裝著好些水果，桃、楊桃、荔枝，一些不上名的瓜果，還有西域來的青提。

來自天南海北的果子們已經被清洗干凈了，一顆顆飽滿漂亮，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水潤，品相極佳，只是看著就讓人口齒生津。

司挑了些果子，指揮秦家兄弟把它們切丁，自個加快速度砸冰。

兩刻鐘之后，往碗里淋上蜂，想象中的水果牛冰沙終于好了。

司給秦家兄弟遞了個眼，示意他們自己招呼自己，之后捧著碗獻寶一樣跑到蕭玄景邊。

“嘗嘗！”

蕭玄景躺在樹下搖椅上，翹著二郎，意態懶散。

盯著司看了會，他手接下，沒說話。

“保準味！”

司一笑，跑回去端起自己的碗，舀了一大勺填進里，涼意瞬間在齒間散開。

喟嘆一聲，司覺得自己終于活過來了。

余瞥見秦越冬，他已經狼吞虎咽了起來，眼睛冒。

秦驚秋倒是斯文，但面上也不掩驚奇，顯然是對的手藝很滿意。

司心中油然而生一得意，心愉悅堪比打了勝仗。

再看蕭玄景，他正慢條斯理的拿著勺子在碗里翻攪，看不出喜不喜歡，司跑過去詢問，“味道怎麼樣，我用拳頭一點點敲的。”

邀功的語氣，順便秀起自己胳膊上的，自從之前發現了秦驚秋的異樣，司總有意無意的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野的一面。

譬如此刻，見眾人向看過來，立刻學著營里的漢子挑眉，放下碗在自個胳膊上拍了拍。

白得晃眼，線條也很漂亮，然而這在院里眾人看來卻不算什麼，雖然這已經是很努力的結果了。

蕭玄景面帶調侃，“我瞧見了。”

一語雙關。

司也不知聽沒聽出來，“知道你瞧見了，怎麼樣，威武吧！”

蕭玄景沒吭聲。

實話實說，剛才砸冰的樣子，像極了冬日雪地里瘋的熊瞎子。

司又說：“我其實想說……你認我做大哥吧，你看我多厲害，那冰塊我三兩下就敲碎了，以后出門我肯定能保護好你！”

蕭玄景：“……”

什麼玩意？

他用得著保護？

細胳膊細的，能干點什麼？

此話一出，秦驚秋已經放下了碗，氣息森寒，嚇得秦越冬站在邊上忘記了吞咽。

這天好像也不那麼熱了……

蕭玄景自是也察覺到了，嗤笑一聲，對司道：“大舅哥還不夠你逞威風？”

“什麼逞威風！”司臉一虎，“大舅哥是大舅哥，大哥是兄弟誼，這哪能一樣？”

“哪不一樣？不都是一家人。”蕭玄景渾不在意說道，年歲不大盡想著當別人大哥，瞧那不值錢的樣。

司卻覺得這‘大哥’很有必要，再不濟小弟也行，有了這層關系，日后要走了，提要求也好開口。

又開始琢磨說辭，蕭玄景卻沒讓開口，“行了，不說這個了，今日來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

司抬頭，“什麼？”

蕭玄景站了起來，將碗放到桌上，一臉正，“暑熱難消，今年云霞山避暑提前了一個月。圣上恩典，今次避暑，世家子弟貴有意者皆可隨行，司將軍不在京城，我便給你們幾個要了名額，你們準備準備，后日清晨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