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消雨霽，未來及蒸發的雨水晶瑩剔，風一吹，沿著草葉落，砸在地上，開出花。

君屹昨夜回來得晚，醒來時，天早已大亮，懷里也已沒了司的蹤影。

邊床榻微涼，君屹心中無端有些空落，指尖在司躺過的床褥上索一陣，待到屋外傳來一陣窸窣聲，他眼里閃過一興味，忽而起。

他穿著里衫，披散著墨發，腳踩著地出了臥房，剛出門就看見了司。

正在晾曬剛洗好的裳，有自己的，也有他的，而那件恰好是替穿過的。

替那個替洗了裳。

就這一剎那，君屹忽然想到了這一點，心中竄起邪火，眼睛好似淬了毒，要將那件被旁人穿過的裳盯出個。

他走時下了命令，那替自然不敢在深夜摟著睡，可除此之外，其他一切該做的、該用的都照舊。

十九察力超乎尋常，哪怕他再怎麼不愿意，也不得不為了避免發現端倪而妥協。

許是君屹心中憤恨太過強烈，連帶著視線也讓人難以忽視，晾上手上的，司鬼使神差回過了頭。

“殿下，你……”

見到君屹醒了，司臉上綻開溫的笑容，只是話未說完，便看到了君屹赤踩著地的雙足，蹙起了眉，手在擺兩側蹭拭兩下，迅速跑了過去。

很是頭疼道：“殿下怎地又沒穿鞋？”

君屹恍若未聞，手做出小孩子求抱的作，抿著，低頭歪著腦袋沖笑。

君屹表很稽，傻子扮久了越發得心應手，若旁人不知，定不會懷疑他不是無害單純癡兒。

司啞然失笑，嘆了口氣，“屬下就在院子里哪也沒去，屬下不會離開的。”

此話一出，君屹面上登時浮現出小心思被破的窘，目閃爍，不多時又大張開手臂，理直氣壯道：“你抱抱我！”

司‘噗嗤’一笑，對他這別扭的樣子到無奈，“好好，屬下抱您進去。”

話音未落，便做出要將他打橫抱起來的姿勢，君屹見狀變了臉，似是想到了什麼難堪的事，忙往后躲，“才不要那樣抱！我不是小孩子！”

說罷，扭頭鉆進了屋里。

再從屋里出來，君屹已經變了副模樣，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

裳是給他穿的，鞋也是，就連他的發髻也是出自的手，的手很靈巧，梳發時不輕不重，梳齒蹭過頭皮時很是舒服，令人昏昏睡。

君屹到了司言行間對他的在意珍視，心中飄飄然，但只要一想到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也曾這般對待過那替，他就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將那替碎骨。

嫉妒扭曲著他的大腦，無撒氣的他將怒火轉嫁到了盆里的服上，洗也就罷了，絕對不能再讓曬上。

任何那替過的東西都要清除干凈，今后他絕不容許再發生這樣的事！

是他的，任何人都不得！

“我幫你曬！”

說著，未等司反應過來，他就搶過司腳邊的木盆跑到了晾繩另一邊。

司下意識便要制止，“還是屬下來吧，只剩兩件了，很快就……”

“我不要！”

君屹大一聲躲開，像是小孩子得了新奇的玩，死命攥著不肯撒手，司無奈只好退到一邊。

他有模有樣的學著剛才的作，將長衫從盆里取出來，上下甩，水珠甩了一臉也沒撒手，相當認真。

就在司琢磨他要生什麼幺蛾子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只聽‘啪塔’一聲，長衫被君屹甩飛到了地上。

他追了過去，大喊：“啊呀，弄掉了。”

君屹上毫無愧疚，甚至還能聽出幾分得意，可面上卻甚是無辜，伴著闖了禍的膽怯，讓人沒法責怪。

司怒極反笑，相當好脾氣道：“沒關系，掉了撿起來屬下再洗一遍。”

還要再洗一遍？！

這怎麼行！

君屹氣急，搶先司一步將長衫撿了起來，拿在手里看了看，皺眉，嫌棄丟掉，不僅如此，他還狠跺了兩腳。

里喊著，“臟的，丟掉！”

司忙上前將君屹拉開，“不可以，殿下。”

“臟的！我不穿！”

旁人穿過的臟，他不會，也不會要！

“不穿也不能丟，丟一件一件。”司很是心疼道。

“我不要！我有好多裳！”君屹強反駁，“我不要這件！”

司嘆了口氣，“可再多，不珍惜，也會有用盡的一天。”

“再說，這裳是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送來的，府外戒備森嚴，那位送東西進來必定費盡了心力，若知曉殿下這般不珍惜，定會傷心的。”

君屹一怔，那人會傷心麼？

他已經說了傷人的話，若再做傷人的事……

那人而今應當已經知曉他沒得瘋癥的事了，他此時做出丟東西的行徑，不一定不會多想。

走神的功夫，司已經將裳撿了起來，走到水缸旁邊，道：“殿下先自己玩一會好麼？屬下再把裳過幾遍水，很快的。”

君屹被點頭，不能正大明扔，那就夜里的。

裳很快便晾曬完了，爐上煮了米粥，簡單收拾完院子，米粥也好了。

坐在飯桌前，君屹心不在焉地看著四周的擺設，明明喝的是甜粥，可到了里卻是酸的。

將近一月未歸，廚房里已經變了大樣，米缸換了位置，墻上多了干菜，連灶臺上的碗筷也變了新的。

稍顯陌生的環境，讓君屹生出一自己與之格格不的覺，這里多了另一人的氣息，很討厭！

“殿下在瞧什麼？”

君屹出神好一會，司好奇循著他的視線去，見到桌案上擺著的腌羊，問：“殿下可是想嘗嘗那羊？屬下今日給您炒來吃如何？”

君屹看向，沒吭聲。

“不想？”司想了想，又道：“那殿下可是還想吃昨日的羊烙餅？”

烙餅！

他不在時，竟還給那替做了烙餅！

他們日子過得倒真不錯！

君屹暗自咬牙，整個人像是泡進了酸湯里，嫉妒得不行。

可當初選擇讓替來的人是他，除了忍，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裝作回味，咽了咽唾沫，“要吃烙餅！”

司溫一笑，“好，就吃烙餅。”

……

君屹在裝傻充愣的行當里很有建樹，深諳人心的他，十分了解一癡兒在不同境況下會有何種反應。

他是在滿自己的人設，亦或者，在故意折騰司。

從司和面時他就從旁搗，一會吵著要給添水，一會又想上手團面，司怕弄臟他裳，只能哄著他去一邊玩。

君屹自是不肯，環顧一圈，瞄準了那條腌羊，抄起菜刀便要砍剁，里振振有詞，“我知道怎麼砍！”

司頓覺頭疼，忙上前制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菜刀奪回來。

及至好容易活好面、拌好餡，君屹也如愿分得了一塊小面團，他學著司的樣子面，雖笨拙，卻有板有眼。

只是等司開始包餡的時候，他卻不了，他似乎很為難，看看餡，又看看面團。

司用余瞄了他一眼，轉瞬便猜到了他想做什麼。

沒過一會，他果然悄咪咪將他沾滿面的手向了面盆，就在他屏住呼吸想要揪一塊下來時，司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殿下，不可以玩面。”

君屹抬眸看，一臉心虛驚戰，開始裝可憐，“我還想要一只小狗。”

司虎著臉，“不可以，浪費糧食是不對的。”

“我想要一只小狗！”

君屹重復了一遍，語氣較之剛才多了些遭到拒絕的惱。

司也再一次給予了明否定的答案，嗓音嚴厲，“面團是用來果腹的，殿下可是忘記了肚子的滋味？”

這不是司第一次厲聲同君屹說話，只因此時的君屹和那蠻橫無理的熊孩子無甚區別，若不厲聲呵斥，他會玩得更瘋。

許是自知理虧，君屹低下了頭，接著‘哼’了聲，轉氣吼吼跑開，走之前還不忘拿走他的面團。

司沒管他去做了什麼，他又不是真的傻，并不需要旁人時刻看著，左不過找個地方生悶氣，待會哄哄就好了。

只是這次低估了君屹想要捉弄的心思。

半個時辰后，將烙餅團好上爐，司洗凈手打算去找人。

翊王府很大，司原以為找人會費些功夫，卻不想剛出院子就看到了君屹，他背對著蹲在樹底下，埋頭苦干不知在做什麼。

翊王府破敗不堪，地上大大小小都是土坑，昨夜又下了雨，土坑里積了雨水，而君屹的袍角……正泡在土坑里，了大半。

只這一眼，司登時飆升，抿著，閉上眼睛深呼吸，一遍遍暗示自己不要生氣，生氣就上了狗男人當了！

“殿下，您在做什麼？”

平復好心，司緩步走到了君屹后，君屹聞聲嚇了一跳，猛然回頭，而后起。

司看清了他在做什麼，他在玩泥，他竟然在玩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