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懸崖回來，安排理好一切，待功將西境迎親之人蒙混過去，十一匆忙趕回了王府復命。

彼時已到了晚上，秋風格外蕭瑟。

十一先是去了君屹書房，那里昏暗一片并未點燈，十一稍意外，卻也覺得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這個時候，他主子約莫該在十九院子里。

可到了那里，依舊是一片昏暗，他愣了愣，及至在王府里找了一圈，都未見到人。

人去了哪？

十一無奈又去了大營，營帳里也不見人。

久找不到人，站在蒼茫夜中，十一略茫然，不思索起君屹的去向。

是有要事去忙，還是……十九人沒了，痛苦后悔，買醉去了？

十一希是后者。

君屹和十九的關系，十一都看在了眼里，開始的試探、后來的依賴，到最后如膠似漆，全都是因為喜歡。

既然這樣喜歡，又為何這樣對？

明明替嫁之事可以不用十九參與，可他卻殘忍地將拖下了水，這樣對待一個深自己、自己同樣深的人，難道真如旁人所說‘最是無帝王家’嗎？

秋風拂面，吹得人打起冷，十一心中無端有些悲涼，卻也沒再細想下去。

找不到人，十一原想先將復命之事放一放，卻不想竟意外在馬廄找到了人。

月暗淡，一玄錦袍的拔男子完匿于黑暗中，若非是馬兒發出嘶鳴，十一并不一定能發現。

馬廄并未有人掌燈，烏漆嘛黑，里面的人正拿著工，一下下仔細刷著馬。

十一不知君屹能不能看清，反正他是看不清，就沒見過大晚上刷馬的。

人怪，馬也怪。

今日小紅脾氣出奇大，竟連自己個的主子也不得，甩頭擺尾，撂著蹶子，每當它主子靠近，它便‘咴咴’直，像是在控訴什麼。

十一心里一哂，卻也顧不上去想馬的事，從墻頭翻越而下，抱拳單膝跪在君屹后。

“殿下。”

十一并未得到回應，君屹好似并未察覺到他的到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顧小紅的抗拒，攥韁繩，一下下在它鬃機械刷弄。

他依舊是那般強勢霸道，整個人沉靜悠閑、鋒芒盡顯，和十一預想的落魄頹然、一蹶不振大相徑庭。

在他上，十一看不到一點痛苦后悔的痕跡。

十一不敢出聲催促，四下幽寂，空氣宛若凍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約有些憤懣，白日里十九在他面前被殺墜亡的畫面總也驅散不去。

他有預，這會為他的噩夢，盡管他早已習慣了殺戮。

不知過去多久，君屹終于丟下馬刷，走到了十一面前。

“都理好了？”

稀松平常的語氣，除了略有些沙啞，別無異樣。

“理好了，只是……”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

這一聲轉折引起了君屹的注意，目落到十一上，“有話就說，莫要學旁人吞吞吐吐。”

語氣尚算溫和，給人一種他心不錯的錯覺。

十一手心都是汗，他將染了的玉牌遞向君屹，“在擊殺十九的過程中，手下的人了箭矢……”

這違背了任務一開始的約定，十九走得很痛苦。

玉牌是從上摘下來的，上面有‘十九’二字刻紋，獨一無二的樣式代表著的份，每每執行任務，暗衛都會戴在上。

暗衛的代號并非固定屬于某個人，一人死了便由另一人頂上，暗營里從不缺十九，以后也會有許多個，只是……今次這個到底和以往不同。

暗營里并非只有廝殺，也有溫，往日他們一同訓練喝酒宛若昨夕，如今卻是是人非。

十一心中又盤旋起那異樣的緒，不知不覺，他托舉玉牌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潛意識里，十一希君屹能將玉牌留下，就好像這樣便留在了君屹邊。

可君屹并沒有接，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自行理吧。”

理方式和對待其他暗衛并沒有什麼兩樣，話音冷淡，彌漫著滿不在乎的薄涼。

就連任務前千叮嚀萬囑咐莫要給太多痛苦變了如今最殘忍的萬箭穿心，他也未置一詞，甚至沒有詢問他們這麼做的原由。

他好似已然全不在意了。

而君屹也是這麼告誡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來之前，十一做好了接懲罰的準備，如今什麼都沒降臨，他卻高興不起來，他寧愿承皮之苦，那是他應得的。

夜風凄冷，十一發涼，心不斷下墜，他又想起了最后墜崖前十九哀戚卻又如釋重負的眼神，這一切早便知道了。

抵抗只是為了不讓他們為難，以的本領，他們不可能只那麼點輕傷。

顧念著舊，不愿傷他們，可的自愿犧牲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實在不值。

可不值又怎樣，他們的命早便不是自己的了。

“殿下，屬下今日在那斷崖之上另又見到了一人。”

君屹神稍有恍惚，幾息之后才出聲，“……誰？”

“是司小將軍。”

君屹心臟一撞，蹙眉，“司岑？”

“是，屬下理完尸……理完崖底，將要離去時見到了，似乎是特地去了那，并非偶然經過，且事先知曉我等份。”

聞言，君屹眼眸微瞇，閃過一鋒銳。

并非偶然？

此行絕，派去執行任務的人皆是可信的心腹，除了他們，旁人本無從知曉，究竟為何到了那？！

悉的蹊蹺又一次籠罩在君屹心頭，此事莫非又與那人有關？

自早先從北安回來，他就再未察覺到那人的存在，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口不擇言寒了那人的心，卻不想今次又有了作。

可是這次出現卻是為了十九，而且又是派了司岑！

只是既然到了那，又為何眼睜睜看著十九送死，不該救下嗎？！

君屹想不明白，心口如同了千斤巨石，呼吸漸漸沉重，下頜繃得格外。

那人究竟是如何知曉了他邊之事？！便連他要十九消失也逃不過的眼！

“可曾說了什麼？”

“不曾，……”

十一到了迎面而來凜冽之氣，下意識回想那時景，“只在崖上看著，沒說話，也不曾制止屬下將十九……”

十一忽而有些哽咽，強行下，道：“只是在西境眾人確定了崖下之人份離去后，斷崖對面山突然無故垮塌，攔住了我等的去路。”

“此事或許和小將軍不開干系，似乎有意阻止我等將十九帶走。”

十一試探著說完，靜等著君屹的吩咐，可等了許久，也未等來一個字。

“殿下，是否需要屬下帶人將十九帶回？”

帶回十九本就是他任務的一環，念及往日分，他亦想將好生安葬。

可得到的卻是君屹否定的答案，“十九之事你等無需再手。”

原因君屹并未解釋，十一卻猜到了些，此番和親出事，君賀很難不往翊王府頭上想，此時有作，必然會引起他和西境眾人的注意。

挖開山石，在偌大的山谷尋找一尸首，并非是朝夕可以做到的，且那尸首于他們而言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

隨著司的離去，翊王府又一次陷了沉寂，自那日之后君屹便宿在了營里，專注于軍政之事，再未踏王府半步。

有什麼東西在悄無聲息中發生了改變，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變。

其后第三日，一首朗朗上口的歌謠在京城黃口小兒之間流唱開來，短短三五句道盡宮中事，竟是與當今圣上有關，狼子野心，謀害儲君，真相昭然若揭。

君賀登上皇位本就是朝野百姓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正在眾人唏噓惋惜變了癡兒的翊王君屹命途多舛之時，他突然領兵現于人前，氣勢不改從前。

正統脈無異，君屹早前的功績有目共睹，再加之近來南陵與西境戰一敗再敗，接連痛失城池，君賀吏政嚴苛，跌份和親致使公主慘死，百姓早已怨聲載道。

此番君屹歸來，可謂是天命所歸，朝野一片好，千呼萬戴。

君屹也不負眾，聯合舊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宮變，奪取了政權，君賀等人落荒而逃，雖仍存有殘余勢力，卻已然勢窮力竭，大勢已去。

十月中，深秋時節，君屹登了帝位，比眾人預料的晚了近一個月。

將過，時局未定，此時他本該留在京城坐鎮，安攘外，可他卻離開京城，一路北上，去了南陵北安西境三國界之地，去追查私鑄假幣一事。

朝野外無一人知曉新帝這般做法的深意，更不知在他們翹首以盼新帝登基的那一個多月里，他們的王便已離京去了北安。

北安一行，君屹意在探查司岑背后之事，的異樣之舉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早前屢次壁，卻也不得不再度重啟調查。

這已不僅僅是他的私事，更關乎南陵的安危，沒有哪個帝王會放任自己的弱點暴在人前。

從前，君屹放心那人對他的幫助，而今十九死，他又與司岑之間有了嫌隙，他生了搖。

只是北安一行仍收獲甚微，無奈，君屹決定北上調查假幣一案，正面迎敵，留了十一在北安繼續探查。

卻不想他并沒在隴南見到司，在他到達的前一夜便離開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