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城這個巨大的舞臺，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燈音效，但是無比的真實。

今晚，從任小粟殺出玫瑰大道開始，那座孤零零佇立在玫瑰大道盡頭的修道院就像是一切起點，從那里開始流淌，好戲從那里登場。

陳酒幾乎目睹了今晚這場戰爭的全部過程。

從一開始，局勢就像是一邊倒一樣誰也不認為任小粟能贏，圣堂那時候還糾結于要不要出手救人。

可轉眼間，巫師家族竟然了這個舞臺上的弱勢群。

這恐怕是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的，如今連諾曼家主都已經慘死當場。

他親眼見證任小粟在數萬人追殺之下逃出重圍，他親眼見證守宮蜥蜴的降臨，他還親眼見證對方拉開一扇斑駁的大鐵門，然后一切都開始變的有些不一樣了。

陳酒腳下的瞭臺緩緩下降，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必要了。

“父親，你要去哪？”陳安安看著陳酒離開戰場的背影問道：“怎麼不去救人嗎？他被殺了嗎？”

陳安安他們看不到戰況，雖有槍炮聲，但他們本無法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知道第六野戰師已經抵達戰場，所以在他們想象中，任小粟此時很有可能已經被人海淹沒了。

然而事跟他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陳酒轉頭對他們說道：“對方并不需要我們救，我現在回到地底，看看能不能抓住最后的機會。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二十多個圣堂員面面相覷一眼，沒人知道這最后的機會到底是指什麼。

陳酒回到地底世界，他走過昏暗的長長的甬道，一路朝著地底深走去。

路越走越暗，暗到陳酒幾乎無法看清墻壁上涂的圖案，但是他的心里卻越來越明亮。

就像是他們用了上百年走過一條暗無天日的隧道，如今前方終于了有了一線芒。

那芒，是出口，這條隧道終于要走完了。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圣堂絕對不會帶著大家藏在晦的地底世界。

地底世界看起來有趣，可誰又知道長期沒照的痛苦？

沒有，人就會缺鈣。

所以地底世界有幾地方被稱作井，大家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去曬曬太，以此來保證自己正常生長。

但地底世界的井極其有限，所以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曬太，于是地底就出現很多患了佝僂病的地底人。

陳酒記得很清楚，他帶著四歲的小安安與陳程去井的時候，小安安用稚的小手擋住，只敢讓過隙灑落在臉上，歡喜又膽怯。

地底人喜歡用礦涂，而在那些可以用來涂的礦研磨涂料中，地底人最喜歡橙紅，大家都說那是太過眼皮、細管后，映在瞳孔深的。

這是大家對的。

圣堂是地底人的領袖，陳家這一脈則一直是圣堂的領袖。

陳酒從懂事起就被告知，若有機會一定要帶著地底人重返地表。

可這種事……當做理想很容易，實現卻很難。

這昏暗的地底世界，就像沉淪在永無止境的黑夜。

當他第一次接到張皓云消息說任禾后人可能出現的那一刻，陳酒心是激又張。

他激是因為祖上總說騎士的后人一定會來到這里，接過圣堂的權柄，帶領大家走出黑暗。

那些年來，圣堂的領袖們都是這樣安自己的。

而陳酒張則是因為他得知任小粟孤一人前來，一個人啊……如何顛覆整個巫師國度？

這樣的人忽然到來，會不會將本就脆弱的圣堂組織給帶進深淵里？

對方有資格接過圣堂的權柄嗎？

但是今晚陳酒明白了，對方來這里似乎并沒有對圣堂產生什麼興趣。

陳酒親眼看著任小粟從諾曼家主手中摳走了象征著權力的黑真視之眼，那一刻，仿佛巫師舊貴族的權力也要煙消云散了。

任小粟邊是跟隨他出生死的朋友戰友，后則是整個178要塞西北軍。

那年，是來君臨巫師國度的。

此時，陳酒終于來到地底最深，那是一片巨大如宮殿的地底窟，窟之燃燒著無數的火把，黑的地下河從窟中湍急流過。

數不清的地底人蜷在這里，大家接到地表戰的消息后便躲進了這里，生怕被波及。

當陳酒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朝他無聲來，有期待，有恐懼，有不安，有蘊藏在心底里對命運的憤怒。

陳酒平靜說道：“站起來。”

地底人面面相覷，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不絕于耳，但是這嘈雜的聲音又很快平息下去。

第一個人站起來之后，第二個、第三個……第一萬個，紛紛起看著面前這位圣堂領袖。

這其中有老人，有懷抱嬰兒的婦人，也有許許多多手持鋤頭的年輕人。

陳酒說道：“一百多年了，我蟄伏在地下已經一百多了。”

“每年都會有人問我，什麼時候才會重回地表，我相信我的父親、我的祖父也會面對同樣的問題。”

“但每次有人問的時候，我們都只能沉默不語，因為我們自己那時候也沒有答案。”

“我們生于黑暗，心向明。”

“可是這世界對我們好像從來都不太公平，明也從來都只存在于井之中。”

“我帶陳安安去井的時候，會盡力的把舉高一些，似乎這樣就能讓距離明更近。”

“我為此到愧，我為自己之前每一次面對你們提問時的沉默而到愧。”

地底人的呼吸開始重，年輕人握著鋤頭的手掌漸漸攥。

陳酒的目從每個人臉上掃過：“但如果你們今天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重回地表，我會告訴你們，就是現在。”

他喚來一位臉上盡是紋的守護者，讓對方取來一盆朱紅的料。

陳酒用右手大拇指蘸著料，然后抹在自己的眉心：“心中還有勇氣的跟我走，有武的拿武，沒武的拿鋤頭，沒鋤頭的拿石頭，我帶你們回家，帶你們去見新的領袖。”

地底的火把照亮著所有人的面孔，地底人們一個個跟在陳酒后將朱紅抹在眉心，然后匯洪流。

……

諾曼家族的莊園安安靜靜的，莊園的主人在數千平米的豪宅大廳里端莊的坐著，而邊則聚集著整個諾曼家族里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還沒有資格上戰場，而主人之所以坐鎮莊園就是為了在這個特殊的時間段里約束他們。

主人已經七十多歲了，皮卻保養的如同四十多歲的貴婦一般，一首飾端莊典雅，氣度雍容。

在戰爭即將開始之前，諾曼家族的明騎士團便已經調了一支部隊駐守在莊園各。

此時諾曼莊園里防衛之嚴，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大廳里，年輕人似乎并沒有戰爭來臨時的張，反而大多數人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誰也沒有覺得戰爭能夠搖諾曼家族的基。

諾曼與都鐸家族統治巫師國度已經將近兩百年，在此期間也有其他家族想要嘗試著挑釁他們的威嚴，但都以失敗告終。

這些年輕人從小就被告知，永遠沒有人能夠戰勝諾曼家族。

在這深夜的大廳里，甚至還有源源不斷的仆人端來食，剛剛烤好的牛、鹿被盛放在銀質的餐盤里，還有猩紅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盡的搖晃。

用銀餐，那是因為巫師國度的人還堅信銀子便可以測出所有毒藥，這樣便能檢驗是否有人在食中下毒。

若不是這個原因，恐怕諾曼家族會把所有餐都換金子。

沒有人傳遞戰況回來，每個人都以為今晚就像是唐納瑞死去的那天一樣，是一場諾曼家族對敵人的單方面屠殺。

豪宅的三個廚房里，是為這一頓臨時晚宴忙碌的廚師就有上百人。

仆人們宛如流水一般的將食端走，而后廚師便會立刻做出新的菜品。

一名廚師放下手中的菜刀對旁助理說道：“去冷庫取牛舌來。”

那名黑發黑眼的助理點頭答應，而后朝冷庫走去。

巫師國度的冷庫并非以電為力的制冷系統，而是每日由仆從將地窖里的冰塊起出，然后碼放在冷庫之中。

這名助理獨自進冷庫之后卻沒有去取牛舌，而是徑直走向存放的葡萄酒的地方，打開了一個在最下面的木箱子。

想要往諾曼莊園里運送東西是很艱難的，今天戰爭開啟，莊園換防時才有西北報工作人員找到機會，在運送冰窖的冰塊與紅酒時，把這個箱子一同送了進來。

若不是這場戰爭，恐怕他們再過兩年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

這是P5092代大忽悠組織的計劃，P5092說，正面戰爭是一回事，側面襲又是另一回事。

在真正戰爭將起之前一定要把握住一切機會：對手犯錯時給你的機會。

越是混前夕，對手就越容易犯錯。

箱子打開，里面裝的卻不是酒，而是一枚致的“全氮離子鹽炸彈”。

西北報工作人員滲巫師國度，他們從中土帶來了電臺與槍械，同時也有數人分批攜帶著當今世上綜合能最強的炸藥。

在災變以前，其實還有金屬氫炸彈比全氮離子鹽炸彈更加強悍，但金屬氫研制難度太高，已經消失在大洋彼岸的歷史之中了。

而全氮離子鹽炸彈作為東方火藥史中嶄新的驕傲，研究資料則被178要塞的探索隊找到。

178要塞地西北，這里剛好便是災變前全氮離子鹽炸彈的破試驗基地附近。

全氮離子鹽分解溫度高達116.8 ℃，有非常好的熱穩定。

但最最關鍵的是，它曾被譽為僅次于金屬氫之下，最接近核彈的“超高能含能材料”。

曾經在實驗中有一枚鹽粒大小的材料泄，便直接報廢了一個實驗室。

打個比方，五公斤TNT也就只能炸掉一座小平房罷了，但眼前這一小枚致的全氮離子鹽炸彈，卻能摧毀一座諾曼莊園……

這名廚房的小助理按下了起上的倒計時鍵，然后便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了冷庫。

他就沒有取牛舌，而是直接鉆進廚房后面用來倒瀉泔水的骯臟通道里，面不改的從通道離開。

神淡定的就仿佛那惡臭的氣味對他本沒有影響似的，意志極其堅定。

……

玫瑰修道院后面的井下，梅戈局促不安的坐在小小室的一個木箱子上面：“你怎麼從來都沒跟我提起過世？”

小夏低聲道：“對不起，只不過此事涉及的人太多了，我不能讓他們為我背負風險。”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小梅趕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告訴我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幫上什麼忙。之前我在地底的時候聽你們談，就覺自己沒用，也幫不上什麼，甚至連你們在說什麼都聽不懂。”

小夏上前一步握住小梅的手：“千萬別這麼說，你怎麼會沒用呢？這次還多虧了你呢。”

小梅眼睛一亮：“為什麼這麼說？”

小夏解釋道：“多虧你把那位騎士后人帶到巫師國度啊。”

小梅：“……這樣麼。”

此時此刻小梅心深宛如遭了一萬刀的暴擊，差點就哭出聲了。

“跟你開玩笑的，”小夏笑道，和小梅并排坐在箱子上說道：“我是12歲知道這些事的，從那天開始，我便沒法再像其他同齡人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了。那時候我很羨慕你，但后來就不是羨慕了，而是想為你守護住那好的一切。其實你被派往邊陲偵查是我的意思，你會怪我嗎？我只是希能在矛盾發之前，讓你遠離特城這個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