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一覺醒來, 聽見了外間輕盈的腳步聲。
剛剛翻了一個,便聽見冬雪的聲音,在外間, 問道:“姑娘醒了?”
周妙睜開眼睛,眼是葡萄紋的青紗床帳,反映了兩秒,適才反映過來, 自己是搬到了將軍府的新居。
“嗯, 醒了。”
話音落下, 門扉便被人輕輕地推開了,冬雪端了白釉水盆,將水盆和布帕放到了床旁的梨花木架上。
周妙翻而起, 自己走到架前, 扭了帕子。
冬雪見狀,退到了一旁,道:“姑娘稍等, 奴這便去將溫著的早膳提來。”
周妙了一眼窗外的天,不覺得, 這未免有些太亮了,忙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冬雪:“巳時過半了。”
這比平時起得晚多了,第一天搬來, 竟不知不覺地睡過頭了。周妙自覺赧, 加快了梳洗的速度。
用過早膳后, 周妙開口問道:“公子。”又中途改了口, “殿下在府中麼?”
冬雪不答反問道:“姑娘是想見殿下麼?”
周妙點點頭。
冬雪笑道:“奴婢這就去前院稟報。”說罷, 旋快步出了房門。
周妙沒等多久, 便見冬雪回來, 滿面笑意道:“殿下在前院花園,喚姑娘去前頭呢。”
周妙起,只見冬雪忽地俯替一一平了上的褶皺,笑道:“姑娘隨我來。”
覺將軍府里的人似乎對的定位似乎有一點問題。
周妙大不自在,只得無奈地跟著冬雪去了前頭的花園。
昨天搬進來時,沒怎麼細看,如今到了園子里才發現,園中石徑錯,花臺燦漫,流水繞矮丘,夏日里常開的花木爭奇斗艷。
這些時日,李佑白即便不在將軍府中,園中也并未疏于打理。
周妙走在石徑之上,見園中的流水并非靜水,而是緩緩流,盡頭曲水環抱一方亭臺,潺潺而過。
亭中樂音渺渺,兩個樂伶,一人琴,一人彈琵琶。
李佑白坐于亭臺之上,他今日發間豎了一頂紫玉冠,上穿著湛藍寶瓶紋襕衫,整個人看上去爽朗清玉,卻又有幾分紈绔模樣。
呵,這就開始了麼?開始了他的紈绔人設了麼?
冬雪留在亭外,周妙獨自踏上亭臺,見李佑白的目向他掃來。
屈膝拜道:“見過殿下。”
李佑白抬手,角微揚,指尖輕輕敲了敲前矮幾,說:“你來陪我下一局。”
周妙定睛看去,矮幾上擺著一個雙陸棋盤,是碧玉打磨的雙陸棋盤,四枚骰子皆為金漆,而棋盤左側還凌地擺著數枚半掌大小的金餅。
周妙緩步走去,跪坐到了幾前,開口說:“殿下,我上的盤纏已經用盡了,今日實在拿不出賭注了。”
李佑白聞言一笑:“周姑娘無須煩擾。”說著,便將幾上的幾枚金餅撥到手邊,“此金皆予姑娘頑罷。”
周妙側目了一眼不遠的兩個樂伶,只見二人目不斜視地琴撥弦,仿佛眼里本沒留意到這麼一個人。
“謝殿下恩典。”周妙笑盈盈地謝道。
然而,將金餅握在手中,獨獨將其中一枚置于白馬旁,算是落下賭注。
李佑白瞧過一眼,卻在黑馬旁,落下兩枚金餅。
賭注多者率先執骰,李佑白手中一翻,兩枚金骰子落到玉盤之上,鏗鏘有聲,滴溜溜轉了好幾圈,周妙被金燦燦的亮晃了眼,微瞇了瞇眼,垂眉再看,盤上骰子已停止了轉。
李佑白又擲出了兩個“陸”,雙骰同數翻倍。
他低聲一笑,挪了盤上黑馬,雙馬各移十二位。
將將開局,他已遙遙領先。
周妙手里不握了握其余的金餅,心態頓時好了許多。
左右是空手套白狼,賭注不是自己的,輸了一枚便輸了,之后見好就收便是。
撿起棋盤上的金骰子,隨意一擲,金跳躍幾下,竟也甩出了兩個“陸”。
輕笑了一聲:“殿下勿怪,今日運氣好。”
李佑白但笑不語,見周妙著一匹白馬,足足走了二十四格。
此一馬當先,再行數格,便可歸廄。
各執十二馬,十二馬盡數先歸廄者,贏。
李佑白又擲骰,卻只是兩個極小的數字。他挪了當先的黑馬。
周妙心中暗喜,接過骰子,再擲,鴻運當頭,竟然扔出了兩個“五”。
“哈”得一笑,眉不揚了起來:“殿下,承讓了。”
的第一匹白馬跳過數格,便是歸廄。
又挪了第二匹白馬。
李佑白見狡黠的模樣,角揚了揚,接過遞來的骰子,在掌中輕輕一翻,金骰落地,便是兩個“陸”。
周妙狐疑地抬眼多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目舒展,眼中含了笑意,道:“運氣好罷了。”
恰在此時,管事陳風領著兩個仆從了亭臺,躬道:“殿下,該敷藥了。”
周妙停住了擲骰的作,見其中一個仆從手捧褐藥包,將其輕輕置于李佑白膝上。
轉回目,趁此良機,開口問道:“殿下今日可見了簡姑娘?”兩人有沒有把話說開,解一解主的心結。
“簡大夫?”李佑白卻回頭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陳風。
陳風見狀,立刻答道:“簡姑娘今日一大早便出了府。”
周妙吃了一驚,忙問:“去哪兒了?”
陳風搖頭:“老奴不知。”
周妙聽罷立刻轉而去瞧李佑白,但他神未變,臉上似乎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沒來由地一陣心慌,簡青竹不會真走了吧?
應該不會,簡青松尚無音訊,不會一走了之。
再說,月余下來,朝夕相伴,怎麼著,都該有些在吧?
興許只是出門散散心,不過又能去哪兒呢?
周妙想了片刻,簡青竹在京中人生地不,認識的人寥寥,該不會去尋常牧之了吧?
*
簡青竹確實去尋了常牧之。
簡青松下落不明,留下的書信容令疑不解,李佑白居然也是宮里的人。
昨晚想了大半宿,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今日出門本打算氣,散散心,可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南市的酒肆。
常牧之自任朝議郎后,衙門里賞了一舊宅供他居住,他之后便從叔父的酒肆搬了出來,不過今日恰逢休沐,他一早便來酒肆看叔父。
巳時剛過,酒肆開門不久,常牧之見簡青竹一臉郁郁地自酒肆門前經過。
“青竹。”他驚訝地出聲喚道。
“常哥哥。”簡青竹見到他,不由也是一驚,只是來運氣,沒想到真的遇見了常牧之。
常牧之走到前,一連串地問道:“你來尋我?你如今住在何?還住在侯府麼?”
簡青竹搖了搖頭:“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我今日確實是來尋常哥哥的。”
常牧之見面上出一二分為難的神,卻再沒了下文,于是提議道:“那你隨我上樓,尋個僻靜,容你細說。”
簡青竹頷首,隨他上了二樓。
早市人尚不多,二樓的書房,關上軒窗,便不聞窗外聲響。
常牧之倒上一杯清茶,推到簡青竹面前,笑問道:“何事讓你如此煩憂?”
簡青竹道了一聲謝,捧著茶杯,又不知從何說起。
常牧之也不急著追問,只說:“近日諸事繁雜,我本想著,等過幾日,空閑些了,便去看你。”
簡青竹笑了笑。
常牧之問道:“青松兄,有消息了麼?”
簡青竹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沒有,我也不知道二哥究竟去了何?”
常牧之有些驚訝,簡青竹京就是為了找簡青松,可月余過去,竟然依舊杳無音訊。
固遠侯府難道也找不到他?
“你可知青松兄是否還在京中?”
簡青竹搖搖頭,嘆氣道:“還不知道呢。”
常牧之聽一嘆,原本想勸兩句,卻又見忽而抬眼問道:“常哥哥如今做了,能不能同我說說,宮里的事?”
常牧之一愣,繼而笑道:“宮里的事?你想聽什麼?”
“就說一說宮里的殿下吧。”
常牧之徐徐道:“宮里如今有兩位殿下,一位是大殿下,原本的太子,還有一位是慶王殿下。”
簡青竹問道:“大殿下是原本的太子?為何又不是太子了?”
常牧之細觀的神,思量須臾,方答:“罷黜一事非三言兩語可以辨清,不過今上罷黜太子,詔書中說的緣由是因為太子結黨營私斂財,難堪大任。”
“那太子不是好人?”簡青竹皺眉追問道,雖然心里不愿意相信,公子真是一個壞人。
常牧之笑了半聲:“好與壞如何定奪?此事源于年前一案,陸廣安案。彼時朝中諸位大臣上書,彈劾池州鹽道,陸廣安,說他私吞鹽課,中飽私囊;陸廣安上折卻說,鹽課都予了池州的太子,皇帝因而大怒,罷黜了太子。”
簡青竹臉上一白:“太子真私斂了池州的鹽課?”
常牧之做了朝議郎中,規置尚書省計冊,特意留心了陸廣安案。
“太子確也收了陸廣安的錢,可那錢并未用作私用,卻是補了池州大營的欠餉,池州大營去歲欠餉八個月,共計六千七百兩銀。”
簡青竹倒了一口涼氣,在池州時,偶爾也聽說過軍中大營欠餉,軍士怨聲載道,可未曾想,竟是欠餉八個月之久。
簡青竹不解道:“那為何還要罷黜太子?”
“此乃一事,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罷黜一事,常牧之原本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孟仲元雖勢大,難道真能左右皇帝的好惡?不過,面圣過后,他興許略有了頭緒,“你可聽說過,草原狼群的故事?”
簡青竹疑地搖頭:“是什麼故事?”
“書上說,草原狼群一般只是一匹頭狼,頭狼率領狼群,穿越草原,四狩獵,群狼聽其號令,唯其是瞻,不過如同人衰,狼也會變老變得不再強壯,可是,狼群中的頭狼會在自己變得衰弱前,將狼群里年輕的挑戰者,趕出領地。這便是草原狼群的故事。”
簡青竹聽得云里霧里,長嘆了一口氣道:“常哥哥說了這麼許多,我只想知道,常哥哥認為大殿下是個好人麼?”
常牧之心中早已有了猜測,問道:“你為何這樣問?你見過大殿下?”
簡青竹臉上一怔,立刻搖了搖頭,只說:“我隨便問問,問著頑的。”
常牧之只余一笑,不再多問。
昨日,寶華殿朝會之上,他親見大殿下殿,坐于木車中,不良于行。
今日再觀簡青竹的一番問詢,令常牧之不由推想,簡青竹為周妙的“表兄”醫治疾,在此之前,一直借住于固遠侯府。
固遠侯,李融,掌兵池州。
興許,這周妙的“表兄”便是歸京的李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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