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典過后不到半個月便是南陵的年節,送嫁的朝臣打道回府,司也在休整了三日后開始忙碌起來。
皇家的年節和尋常百姓家沒什麼兩樣,掛楹聯、門神、迎祭灶神……這些忙完便已經過了小年。
小年之后,皇帝需擇吉時將玉璽、筆、印等馭政之封印起來,這天過后皇帝便不再過問政事,哪怕有天大的事也不改規矩,直至年后再擇吉日開封,寓示著新年伊始,萬從新。
封印之后便是君臣休沐、與民同樂共賀新春的日子,可皇帝卻無法得閑。
封印后第一日,君屹在書房待了一整天,為百諸臣撰寫皇家相贈的楹聯,從早到晚,聯紙掛滿了各個書房角落。
封印后第二日、第三日,君屹在宮中接見了邊陲小國前來祝賀的使臣,聽他們表述忠心、祈求庇佑,挖空心思意圖減免來年朝貢。
封印后第四日是除夕,君屹幾乎一整夜未睡,乘著夜到宮殿各拈香行禮,拜迎神佛,天明鳴鞭之后又趕赴百宴,宴請皇親貴戚、諸王重臣,一直到日影偏西,天黑。
此為君屹稱帝之后的第一個年節,新皇登基、新后方立,為在人前彰顯帝后之間的,安定人心,做這些事時君屹和司幾乎形影不離,君屹筆,司便跟在后面研磨,君屹與旁人勾心斗角,司便從旁斡旋調劑……
白日勞,夜里自然不能再做那事,早先因著封印在即,君屹以公務繁忙、理政事為由一拖再拖的圓房,又一次有了順理章推的借口。
對此,司并未有什麼怨言,沉心靜氣將為皇后的分之事做得盡善盡,會見重臣家眷,統率后宮,幫著君屹將各方勢力把控在微妙的平衡之間。
這一切君屹都看在了眼里,他私以為是個十分合格、生來便適合位居中宮的奇子,寵辱不驚、沉穩多謀,將送來南陵,不可謂不是蕭玄景的損失。
若沒有往日的恩怨糾紛,必定不會落至英年早逝的境地。
君屹不知道司小小年紀緣何這般老,行事手段半點不像二八剛過的小姑娘,若說早先在北安他還能在上看到些許朝氣,如今再見,他只覺越發老氣橫秋,行將就木。
這大抵便是蕭玄景不喜歡的原因吧,蕭玄景喜歡司岑那般沒臉沒皮、鬧騰張揚之人,二人說是臭味相投也不為過。
司連日來做事畢恭畢敬,君屹便也以禮相待,兩人相敬如賓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倒真不知的朝臣百姓瞧出了幾分真存在的影子。
可事實究竟如何,二人俱都心知肚明。
越和司相,君屹越加肯定司已經不再喜歡他了。
眼里再沒有從前見到他時不經意間流出的耀眼華,對他沒有要求、沒有期待,面對不公不會埋怨,聽到宮里關于他過往之事的傳言也不會放在心上,像個只聽指令的木頭人,哪里需要,便在哪。
司的反常漸漸引起了君屹的注意,便是再不在意,他也會思索如今這樣背后的機。
君屹并不認為自己當初在北安看走了眼。
司岑是那表面桀驁,里不顯山不水、韜晦跡之人,作為一母同胞的姊妹,司必不會是個傻的,必然另存心思。
究竟想做什麼?
是聽到了什麼風聲,舍棄私,謀兩國之事,還是為了得到他,刻意斂去心跡以退為進?
君屹暫時不得而知,卻也篤定,若膽敢為著這些付諸行傷害了他邊之人,他一定會讓死無葬之地。
待他的態度變了,可也有一件事沒有變。
看著他會不自覺想起十九,如上次在北安他被樹枝傷了手掌,張心疼捧著他的手險些落淚時的覺一樣。
那一次是因著待他小心謹慎、克制怯的態度肖似曾經的十九,如今他不到一一毫對他的在意,可這悉的覺仍未消失。
仔細回想,大婚那晚他去立政殿看,虛與委蛇間他也有過一瞬間的恍惚。
疏離淺笑的容讓他好似看見了十九,明明模樣更像清漪不是嗎?和十九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可他卻到了十九在他邊時的覺。
正因如此他才在那夜夢到了與十九有關的事吧。
不知是不是那夜夢境的緣故,近來他想起十九的頻次越來越高,從前的甜變了今日的刀子,而他也確確實實想起了許多從前被他忽視不在意的事。
譬如,他拉為清漪擋過刀,清漪托他帶給的傷藥被他私藏了,他不顧重傷強占過,他不止一次言語辱,便連豁出命在荒漠里喂救他,以此換得了那人予的關懷幫助也被他私自剝奪了……
那些他自以為的甜,從一開始便是的噩夢吧,是他害得遍鱗傷。
該是不得遠離他才對。
所以是因為從前他對不好,才致使至今一次也不肯到他夢里來嗎?
再過七天,便離開他整五個月了,他將丟在荒涼的崖底,埋葬在不知何的暗角落。
也是會生氣的吧?
初見時,他曾惡言恐嚇過,單純又膽小,當即便竄跳起來如同小一般撕咬反抗、意圖逃跑,卻總也斗不過他。
憶起前事,君屹忽然笑了起來,思念在心底泛濫,他呼吸漸漸抖,眼眶到底還是潤了。
也曾是個兇、有氣的小姑娘。
是他剝奪了天真長大的資格。
……
上元過后,北安送嫁的朝臣早已歸朝復命,和親一事終于告一段落。
約莫一個月的時間,君屹設下抹除司的陷阱也已準備完善,只等他一聲令下,這世上便從此再不會有司這個人。
這期間,他將君長霓送出了宮,另外妥善安置在了遠郊。
他并沒有去擾君長霓,一是他捉不司的機怕打草驚蛇,再者,君長霓是他從小養寵著長大的,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在沒有給一個確切的名分之前,他不會逾越雷池傷害。
他會把最好的一切都給。
抹殺司、安排君長霓頂替一事排上了日程,君屹卻也有另一事要在這之前辦完。
君屹對司的利用不單單只看中了的份樣貌,還有他一直尋找那人對司家的在意,如今他把司擄了來,以那人對他的了解,不會猜不出他想做什麼。
再者,君賀一直未除,年前他掌握到了君賀一行人的向,他們仍舊做著榮登大寶、千秋萬代的帝王夢,暗中謀,想要伺機取他命。
強弩之末的烏合之眾,他想弄死他們再輕松不過,是拼殺便要有人流犧牲,他總要讓他們死得其所。
便讓君賀再得意一次,將刀鋒懸在他與司頭頂吧,不論是出于對司亦或者對他的在意,危機來臨,那人總會面。
只是若這一次還不能捉到弄清份,他會另著計劃殺了!
他既已為君,便絕不容許有威脅他皇權的不安份子存在,哪怕曾有恩于他。
……
元月廿一,從二品左衛上將軍趙三臺率手下親兵京述職,新皇念其戍邊之功,攜新后出城相迎。
這趙三臺原只是戍守狼城的守將,于早先君屹率軍征討西境一役中破除困局,立下汗馬功勞,此后君屹遭遇歹人暗算,趙三臺在腹背敵的危難中恪盡職守,死守邊境防線,戰功赫赫。
此番趙三臺率舊部進京,新皇除論功封賞之外,另擇取了吉日親自前往駐扎軍營,點兵檢閱,以示看重。
去歲八月,欣公主和親西境途中意外亡,兩國姻親雖未結,卻也用那一條命在南陵西境的戰事之間暫時劃下了休止符。
西境蠻族狼子野心,妄圖吞并中原久矣,此番點兵,是為南陵一雪前恥與西境開戰的前奏,也是君屹以他與司為餌殺君賀的關鍵。
元月廿三,點兵當日,天空放晴,寒風依舊冷利刃。
眾將士著甲胄嚴陣待命,目迥然,雖長途跋涉卻銳意不減。
為將領,趙三臺荷甲佩劍立于眾軍前列,及至帝后并肩立登上高臺,趙三臺看清了司的樣貌。
他忽然怔住,“嘶——竟是!”
言語間驚訝不已,卻也帶著激難掩的喜悅。
聞聲,旁邊同僚斜他一眼,“怎的?你見過皇后娘娘?震驚吧,是不是覺得和欣公主特像?這倆人據說是表姊妹。”
趙三臺沒應聲,他蹙起眉,循著記憶里那悉的影子回憶,覺得有些奇怪,這子量……今日好似小了些。
同僚好奇心上來,沒一會自顧自又道:“欸,那事你聽說沒?”
趙三臺回神,“何事?”
“就那事啊!底下人都說欣公主是圣上的……”
同僚兩手一對做了個曖昧手勢,捅了趙三臺一肘子,“你說這事是真是假?傳得那般神乎其神,我看不像假的,你說這皇后娘娘會不會是圣上睹思人尋來——”
“滾你娘的!”
趙三臺沉下臉打斷同僚的臆測,他面難看,儼然氣急,“說那腌臜話編排圣上!圣上與娘娘乃是患難之,早便相識了,才不似外面傳得那樣!”
同僚被趙三臺擊得肋骨疼,齜牙咧,“還護上了,說的好像你與娘娘相識一般!”
皇后娘娘出北安將軍府,是遠近聞名的才,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趙三臺這廝認識才有鬼!
卻不想趙三臺竟哼聲應了下來,得意得,“我與娘娘自是相識,不僅相識,我還與一并合力抗敵、并肩作戰過!”
同僚不信,譏笑,“并肩作戰?趙三,你別是吃酒吃多認錯人了吧!那位可是將軍府的嫡小姐,是才,舞槍弄棒的你唬誰呢!”
趙三臺懶得理會他,轉臉向高臺之上去。
不會的,他不會認錯人。
戍邊之時,他見多了用盡歪門邪道想要境的賊人,那鎖骨易容之并不罕見。
高臺上那人量可以有假,可周的氣度卻騙不了人,哪怕隔了這麼遠,他也篤定司便是當初在狼城前來營救解困之人。
竟了他們的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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