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甄一度懷疑蕭衍是不是魔怔了。

好似只要在某幾日在某個地方敦倫了,他的灼灼和昭昭就一定會來。可轉念一想，當初的確就是在書房的那一夜懷上了灼灼。

父母對子的期盼多半是模糊的朦朧的，可戚甄總覺得蕭衍對灼灼與昭昭的期盼卻是的清晰的。

懷灼灼時,還好奇著這孩子會生像誰,那會蕭衍竟一本正經地道：“灼灼不知，但昭昭會生得既像你又像我。”

真個是魔怔了。

偏生戚甄陪他一起魔怔,九月一過便開始算著自己的小日子。這一月的小日子果真沒來,請來太醫把脈,也果真是把出了喜脈，雖日子尚淺，但的確就是喜脈。

桂嬤嬤欣喜萬分,健步如飛地要去給蕭衍送信。

戚甄卻攔住,笑道：“不必去,皇上知道的。”

著小腹,輕輕地道：“我們昭昭終于來了,阿娘與爹爹等你等了許久了。”

話一出口便覺好笑,這是同蕭衍一樣走火魔了不。

坤寧宮請了太醫的事,蕭衍下朝后,汪德海便來同他稟告了。

蕭衍笑了笑,道：“去坤寧宮，差個人去膳房廚多做些酸餞和酸飲子。”

到了坤寧宮卻被告知戚皇后正在歇晌，蕭衍也沒讓人去醒，兀自去了偏殿尋蕭烈。

蕭烈這會正在出第七顆牙，口涎糊了一下。

見到他爹來，立即揮舞著藕節似的手臂,喊：“爹爹。”

蕭衍上前去抱起他,掂量了幾下,小家伙以為他爹在同他玩，“咯咯咯”笑了起來。

蕭烈極笑，子也溫和，同蕭衍一樣，鮮會有紅頭赤腦的時候，坤寧宮的宮嬤宮都喜歡極了他。

尤其是桂嬤嬤，私底下一口一個“金疙瘩”地。

戚甄起來時，見殿靜悄悄的，桂嬤嬤正背對著擺弄膳房送來的酸餞。

往常這個時候，桂嬤嬤都是在偏殿陪蕭烈玩。

這位嬤嬤比這當娘的還心蕭烈，去哪兒都要跟著，生怕底下人不上心，大皇子磕著撞著了。

“嬤嬤今兒怎地在這？”戚甄笑道，聲音里帶著揶揄。

“皇上正在偏殿給大皇子念書呢，老奴怎好去打擾？”桂嬤嬤笑地端來一盞酸梅子香飲子，道：“這是皇上特地吩咐廚做的酸餞、酸飲子，汪大監親自送過來的，娘娘您嘗嘗。”

戚甄一貫不吃酸的東西，嘗了一口便不肯吃了。

“我懷灼灼時，可是一顆酸餞都沒吃過。”

尋常婦人在有孕的頭三個月，多半會犯惡心，是以酸餞、酸飲子都是不能的。可戚甄懷蕭烈時，委實是太順利了，不僅一口沒吐，還吃得香睡得好。

戚甄原以為懷昭昭時，也會如此順利。

想著蕭衍廚做的這些餞、飲子都白浪費了，簡直是多此一舉。

然幾日后，當抱著個銅盆吐得死去活來時，就不這麼想了。

膳房的酸餞、酸飲子源源不斷地往坤寧宮送。

戚甄吐了足足四個月，小臉蛋都瘦了一圈。

蕭衍也跟著瘦，每次半夜戚甄起來吐，他都是負責給遞水漱口遞餞的人。是以這四個月，他就沒睡個好覺。

戚甄好歹白日里能歇個晌補個回籠覺，他卻不，如今大胤正是百廢待興、外憂患之際，他忙得連用膳的時間都是出來的。

戚甄原是想他歇在乾清宮，莫要來坤寧宮的。

但蕭衍每回都面溫和地聽著，然后每回都當耳邊風，不管多晚，都要來這陪。

戚甄也就隨他了，好在到了年底，這孕吐的癥狀總算是好了些，能吃得下東西，也能好生睡一個安穩覺了。

熬過了前頭四個月，戚甄的懷相是一日比一日好。太醫院的孫院使親自調理的子，道懷相極好，預產日大抵就在六月底七月初，總歸會是個好日子。

戚甄也以為這孩子會同灼灼一樣，安安生生地在肚子里住到瓜落。

殊料四月剛過沒幾日，的羊水毫無預兆地破了。

蕭衍早就防著這一日，戚甄發的消息才剛傳來，立即就帶著幾名醫婆子去了坤寧宮。

孩子早產總歸不是好事，饒是戚甄已經生產過一回，也不免有些惶惶。

桂嬤嬤將戚夫人留下的那玉佛手釧拿來給戴著，蕭衍來時，那手釧忽然斷裂，四十九顆玉佛珠子滾了一地。

戚甄心中油然升起一不祥之。

怕這孩子會保不住。

似是看穿在害怕甚，蕭衍上前握住的手，道：“莫怕，你和昭昭都不會有事。”

產房污穢，他貴為帝王之尊本不該踏足的。

戚甄作為皇后，合該勸他出去。

可這會就需要蕭衍在這，仿佛只要他在，就沒那麼慌。

戚甄懶得說甚保大保小的話，回握住蕭衍的手，道：“你在這陪我。”

蕭衍應好。

桂嬤嬤端來了一碗催產的湯藥，蕭衍親自喂戚甄吃下這湯藥，給汗，換走被咬斷的木塞。

折騰了大半夜，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寅時三刻，大胤的令昭公主終于來到這世上。

桂嬤嬤上前抱起那滿污的小孩兒，喜極而泣道：“是個小公主。”

戚甄朝桂嬤嬤懷里的小嬰孩了眼，目在肩上的朱砂痣頓了頓，擔憂道：“怎地這樣小？怎地不哭？”

蕭烈是足月出生的，出生時足有七斤八兩重，剛從娘胎出來，穩婆都還沒拍背呢，就立即大聲嚎哭起來。

那哭聲震天地的。

可這孩子卻不似兄長，沒聲沒息的，小小的一團窩在桂嬤嬤懷里，看得戚甄心都要擰起來了。

“朕來抱。”一邊的蕭衍忽地出聲。

桂嬤嬤詫異地了眼嘉佑帝，遲疑片刻，到底是將懷里的小嬰孩放到蕭衍手里。

說來也是奇怪，小公主一到嘉佑帝的手里，立馬便哭了，仿佛了極大的委屈似的。

雖的哭聲很輕很弱，但到底是哭了。

蕭衍著這孱弱得如同一只小貓似的孩子，慣來溫和沉著的眉眼多了疼惜。

這小人兒還不及他一雙掌大，哭聲弱得風一吹便能散，眼皮子闔著，仿佛連睜眼的力氣都無。

前世，也是這般孱弱的罷。

到沈家時明明已經三個月大，卻無人懷疑不是剛出生的嬰孩，可想而知，那時的有多小多孱弱。

聽說時子骨弱，得虧那養母砸銀子給買了不天材地寶養著，這才將的子給養好了。

蕭衍看著手里那哭得滿臉漲紅卻聲音細弱的小人兒，緩緩道：“莫哭，爹爹和阿娘都在這。”

也不知小人兒是聽懂了這話，還是恰巧哭累了，一扁便歇了聲，閉得的眼皮下著一排潤的眼睫。

戚甄這會傷口還疼著，聽見蕭衍同昭昭說的話，不知為何，鼻尖驀地就酸了。

桂嬤嬤見紅了眼眶，連忙道：“娘娘可莫要哭，月子里掉淚珠子，日后眼就不好了。”

戚甄這才忍了忍，朝蕭衍道：“孩子給我，我抱抱。”

蕭衍將蕭妤小心放戚甄懷里，小人兒一到娘懷里，立馬拱了拱頭，砸吧了下。

桂嬤嬤適時道：“皇上、娘娘，小公主怕是了，娘已經在偏殿侯著，等著喂呢。”

小東西那小小的幾近明的兒的確是在砸吧著響，瞧著確實是了。

戚甄只好不舍地將孩子給桂嬤嬤，待得桂嬤嬤帶著孩子離開了，方悄悄同蕭衍笑道：“當真是看不出既像你又像我。”

說著又蹙眉，憂心忡忡道：“昭昭可比灼灼要孱弱多了。”

“無妨的，的子骨隨了你，日后定會強壯起來。”蕭衍接過醫婆子端進來的湯藥，一勺一勺地喂，道：“可還好？”

戚甄靠著迎枕，輕輕“嗯”了聲：“雖然很累，但總算是將昭昭平平安安地帶來這世間。我們昭昭大概是個急子，這才急著要來這世上看看，今兒可比孫院使說的預產日要早了三個月。”

四月初六。

前世的昭昭就是在這一日來到世間的，這一世，依舊是在這一日來，即便這一次戚甄并未吃下任何催產藥。

宿命一般。

帝后之間的氣氛委實是太過溫馨，幾名醫婆子給戚甄理好傷口便十分有眼力見地退到外殿去了。

殿里很快便只剩下他們二人。

蕭衍在戚甄的額上落下一吻，道：“辛苦皇后了。”

說著將已經串好的手釧給戴上，“這手釧一共四十九顆玉佛珠子，都在這里。”

戚甄垂眸著手釧，道：“方才這手釧斷裂的那一刻，我的心慌了一瞬，好在你來了。”

枕著迎枕，分明是疲憊的，可心中卻又無比安心，說完這話便沉沉睡去。

天漸明，蕭衍再過一個時辰便要去上朝，索便伏在榻邊，陪著戚甄睡。

戚甄醒來時，他人已經離開了坤寧宮。

桂嬤嬤一臉著急地進來殿，道：“娘娘，小公主一口水都不肯吃，您給小公主挑的四名娘，沒有一個能喂得進去，小公主這會正得嗷嗷哭。”

小人兒砸吧著，細細聲地哭，哭得桂嬤嬤差點兒眼淚都要掉下來。

戚甄忙道：“把昭昭抱過來，我親自喂。”

桂嬤嬤去偏殿將人抱了過來，戚甄解了衫。

小人兒到了親娘懷里倒是肯乖乖吃了，只力氣太小，怎麼吸都吃不上，好不容易吃上兩口又累得氣，于是氣得又哭了起來。

蕭衍剛下朝回來，聽見殿傳來小貓似的嬰啼聲，忙快步。

戚甄輕了下小娃握得的拳頭，心疼道：“你沒力氣吸，阿娘也沒法子。罷了，讓你爹爹給你想個轍罷。”

蕭衍聽罷前因后果，凈過手后，便上前挑開戚甄的裳，低頭吸了好半晌，很快便有水“嘀嗒”“嘀嗒”地滴蕭妤的里。

小姑娘又吃上了，也不哭了，像只嗷嗷待哺的雛鳥，張著小等著戚甄將水滴里。如此慢悠悠吃了好半天，終于是吃了個半飽，睡了過去。

可沒睡半個時辰，又醒了。

這回依舊只認戚甄，娘出來的不肯喝，牛不肯喝，羊也不肯喝。

戚甄徹底沒轍，掀眸看向蕭衍。

一番折騰，終于是這小祖宗又吃上，乖乖睡去。

戚甄盯著襁褓里那睡得香甜的小嬰孩，忍不住道：“你時可會如此挑？這絕對不是隨了我，桂嬤嬤說我時吃就跟灼灼一樣乖。”

話音剛落，襁褓里那小姑娘大抵是知曉有人在埋汰，小一撇，又細著聲啜泣起來。

戚甄：“……”

戚甄：“你應該也不是隨你爹，你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