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后,陸殿卿自然是忙,各長輩都需要拜訪,除了自家幾個還算親近的長輩,其它倒是不需要林舒心,陸殿卿自己就可以了,林舒倒是樂得不去。
不過每次回來,陸殿卿就說:“大家都打聽起你,你現在很出名,他們都知道我人上人民日報了,我現在算是沾你了。”
聽那意思,這都是陸老爺子的功勞。
林舒最近也沒閑著,那些學生們年后都陸續過來,大多是父母陪著一起來的,都提著禮品,說是要拜謝恩師,一個個激不盡。
那些學生竟然大多數考上了,馮秀荷考上了北京化工,陳國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學,也有一些,并沒考上自己報考的,不過通過各種走,被調劑到了其它院校,反正最后大家幾乎都有了去,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家長們還能說什麼,對林舒激得恨不得跪下,只說是大恩人,學生們自然一個個崇拜得很。
而更讓林舒想不到的是,李紅柱也來了,他媽陪著一起來的,拎了一大兜子東西,李紅柱媽千恩萬謝的,李紅柱站在旁邊一直沒吭聲,最后被他媽要求,給林舒鞠了三個躬。
李紅柱竟然真考上了,考上了清華大學,實在是讓人意外。
等李紅柱走了,林舒便越發覺得,當老師不容易,當老師要謹慎,有時候一念之間,也許就改變了學生的一生。
這個責任實在是太重大了,現在回想,其實也有些后怕,萬一當時是另一個想法呢,萬一這個孩子就這麼毀了呢。
當下想起來葉均秋,便找其它同學打聽起來,知道他并沒考上,落榜了。
馮秀荷:“據說他過去找了,查了分數,不過后來怎麼樣,他也沒和我們說,他那意思,他其實考得好,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沒錄取。”
林舒聽著,想起那天葉均秋對自己說的話,其實多已經猜到了。
晚上時候,等陸殿卿回來,便和陸殿卿說起來。
無奈地道:“他很優秀,如果真的因為別的原因耽誤了,那也沒辦法。”
陸殿卿略一沉:“要不你把他考號給我,我找人幫他查查。”
林舒看了他一眼:“這麼大方?我以為你特別小心眼呢。”
陸殿卿輕笑:“只是一個學生而已,我不至于這麼斤斤計較,再說到底關系別人一生前途。”
林舒嘆了聲:“還是算了吧,我那麼多學生呢,犯不著。”
其實從馮秀荷的話里,猜到了,就是家庭原因了,從一開始葉均秋報名,他就知道結果了吧,他只是想抱著最后一希試試運氣而已。
這種事自然陸殿卿可以查,但是查了后呢,他也做不了什麼,真要是想改變這一切,必須陸崇禮來出面,才有可能。
查出來,什麼都不做,于心不安,但是如果做,請求公公去涉足這種敏事件,顯然也不合適,而且里面不知道深淺,也會承擔一定的風險。
當初自己哥哥的案子,都不想用陸家的關系,更不要說一個非親非故的學生。
陸殿卿見此,便道:“其實如果他確實績優秀,可以再試試,明年的形勢,應該比今年更好一些,機會也更多。”
林舒想起以后的況,高考頭一年還看家庭背景,但是第二年就不看了,也就有些釋懷:“對,今年被耽誤的,估計明年就行了,先不想了,反正他還小呢,過了年也才十九歲。”
這麼一想,自己過了年都二十二了,才開始上大學,也是凄涼。
嘆道:“只是難免有些憾,沒想到他這麼優秀,竟然沒考上,我也沒什麼能幫上他的。”
陸殿卿抬手,輕著的頭發,溫聲道:“可是你改變了很多學生的命運。如果不是你,他們不會這麼順利考上,還有李紅柱,他考上了清華大學,可以說,如果不是你,他也許是完全另一條路。”
高考放開第一年的清華大學生,那就是天之驕子,如果不是林舒,李紅柱是永遠走不到這條路上來的。
他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進工廠當個工人,娶個媳婦,拿一輩子工資,而不好的結果,可能是想都不敢想的。
林舒這才心里好一些,想起班里那些績,覺得自己至拉了很多學生改變了命運,葉均秋確實出了意外,但那也是沒辦法的。
人生就是這樣,努力了就行,不可能十全十沒有憾。
陸殿卿卻道:“對了,你的高考作文,我認真拜讀過了。”
林舒意外,無奈地看了陸殿卿一眼。
雖然知道自己那高考作文必然會被每個人都讀一遍,但陸殿卿回來后,這事算是過去一波了,以為兩個人他不會再提了。
當下含糊地道:“是嗎,你覺得我寫得怎麼樣,是不是文采斐然?我覺得自己能編的……”
夜中,陸殿卿的聲音低低的:“你不要在我面前裝。”
陸殿卿側首,在夜中凝視著的側影,半響,輕嘆:“譚卉,是不是就是你上高中時來找過你的那個同學,戴著眼鏡,個子不高?”
林舒聽到這個名字,心便痛了下。
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提過這個名字,就算和孟綢,兩個人也總是有意地避開這個話題。
避開這個話題,就開開心心地,該干嘛干嘛。
陸殿卿只是握著的手,沒再說什麼。
林舒也就靠在他懷中。
陸殿卿低聲說:“睡吧。”
聲音溫暖,帶著寬的意味。
林舒埋首在他懷中不說話。
過了很久,久到陸殿卿以為已經睡著的時候,林舒的聲音悶悶地在他懷里響起。
“很讀書,高中時候就讀書,哪怕去云南,木頭行李箱里一半也都是書,我們一起去了云南,一起幫襯著生活。”
“我作文里寫的,丟了命的就是,是被樹砸死的,就死在我腳邊。”
“其實我看到那樹倒了,我眼睛看到了,但是我傻了,我什麼都做不了,當我眼睛能看清楚一切,手腳能,已經晚了。”
“父親過去后,什麼都沒說,只是在那片染了的土地上取了一撮土。”
“他告訴我們說,要好好活著,把他家卉兒的那一份也活下去。”
陸殿卿握著的手,低頭親臉頰,淺淺地親,作很輕。
林舒低聲說:“其實這些我已經差不多忘了。”
陸殿卿摟著,心里卻想,還有很多很多事,只是不愿意提罷了。
他倒是希,真的記那麼差,全都忘了。
年后各走了一圈后,陸殿卿終于把人世故都走了一圈,不過卻好像更忙了,一方面要上班了,另一方面,已經開始和藥品管理局的負責人聯系著,要和聯合國人口基金會接,洽談合作事宜。
這件事并不容易,畢竟涉及面廣,更不是一日之功。
林舒也開始忙起來了,要準備學的被褥以及學習用品,還需要準備轉組織關系,轉戶口等,這些都是錄取通知書里寫的。
陸殿卿看這麼忙碌:“被褥就算了吧,你要住校嗎?”
林舒:“我想試試,平時住校,周末回家。”
其實是有些舍不得,不過他工作也很忙,回來,他未必恰好在家,如果學校有個宿舍,自己可以靈活掌握了,犯不著一定眼回家。
陸殿卿:“好吧。”
他顯然是有些不舍得,不過還是幫準備起來,又幫收拾服。
林舒的服并不多,不過都是很好的,有最近自己挑著買的,也有陸殿卿幫定制的,看著這些服:“我穿這個去學校里,是不是太資本主義了呢?”
是約記得,這個年代的學生大多都很儉樸,校園里都是軍黃和學生藍,穿這個太惹眼了。
陸殿卿:“也沒什麼,現在學校里還管這些嗎?”
林舒:“我也不知道,算了,買了不穿也是鋪張浪費,就這麼著吧。”
陸殿卿看著自己給買的羊,掐腰的,剪裁得,穿上后,凸顯出玲瓏的曲線。
他盯著那里,有些懷疑起自己,為什麼要買這種?
當下道:“要不還是別穿了,太好看也不合適?”
林舒別他一眼:“不至于吧!”
陸殿卿:“要做好兩手準備,我們回頭再做幾樸實的服,回頭看看他們穿什麼。”
林舒:“好吧……”
開學是正月十六,在這之前,便開始鑼鼓準備著,而陸殿卿母親也終于要過來北京了。
于是和陸殿卿又開始忙碌著收拾家里,到時候陸殿卿父母肯定要一起住的,家里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這公公婆婆要來住,頓時心不,比如到時候住哪兒就是問題。
陸殿卿父母是在這院子里結婚的,當時人家結婚肯定住正房,就是和陸殿卿的那間臥室,現在多年之后回來,去住東西廂房總覺得不合適。
不過如果自己搬出去,那傷筋骨也麻煩大了。
陸殿卿見此,便道:“不用想那麼多,我父母住東廂房,如果有別的客人來見我父母要臨時住下,就住西廂房,本來也住不了幾天。”
有他這句,林舒也就不多想了。
陸殿卿下班后,也和林舒一起收拾,最后總算收拾利落了。
到了初九那天傍晚,陸崇禮難得過來了。
林舒特意問起來:“父親,你看我們布置得哪兒還有不合適的?”
陸崇禮笑了下:“也沒什麼要的,你母親行程很,也就在你們這里住兩天,再說你們已經收拾得很用心了。”
林舒:“那就好。”
看樣子應該滿意。
不知為什麼,覺陸崇禮心好像有點異樣,以至于有些言寡語。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妻子離開大陸九年了,突然要回來,這位公公怕是心起伏。
第二天起來后,林舒和陸殿卿便在家收拾著,準備開始做午餐了。
這麼做著的時候,林舒想起來,一時又道:“你母親的姓,我記得很見,取名字就很好聽,很特別,不像我,姓林,大俗姓。”
林,多常見的姓氏啊!
陸殿卿母親的姓就見了,他母親云菂,姓云單名菂,林舒最初知道這個名字,總以為前面還有一個姓。
只這名字就讓人覺,人,絕對的人一個。
陸殿卿:“姓林,還好吧,你看紅樓夢里林黛玉就姓林,那不是好聽嗎?”
林舒:“也對,我這個還是有點秀氣的,不像你,姓陸,那才是真正的大俗姓!”
陸殿卿無奈地看一眼,便去切菜了,徹底不想搭理了。
兩個人正忙碌著,就聽到外面汽車的聲響,有些驚訝:“是不是到了?”
陸殿卿:“我去看看。”
林舒也趕解下來圍去看,結果到了院子里,就見陸崇禮陪著自己那人婆婆走進了門。
一頂小檐平絨圓禮帽下出幾縷微微卷曲的短發,剪裁得的深棕大裹著纖細的段,即便已經五十多歲,依然看上去優雅,看得人挪不開眼。
這種,甚至于無關乎年齡,也無關乎的皮是否保持年輕,人之在于骨,陸殿卿母親,就是那種由而外的,是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姿態。
哪怕只看一個背影,你都會嘆息,都會駐足,都會想著,這是一個人!
林舒看得甚至有些恍惚,一時腦子里想起來很多,比如小時候,當陸母笑盈盈地站在門檻前看向時,覺得自己踏了紅樓夢連環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