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阿婆面稍緩。
“別仙姑,我桑阿婆就行了,我還算不上仙姑。”
謝福文:“是是,辛苦桑阿婆了。”
作為人,常年和打道,脾難免怪異一些,顧昭多瞧了幾眼,這才發現的眼睛居然蒙了一層灰,想來,這是氣的侵蝕,常年積累下來的。
……
一場法做下來,桑阿婆有些疲憊。
謝福文繞著,一副著急模樣。
桑阿婆緩了緩勁兒,也不為難他,“既然人還活著,那就是萬幸,這樣吧,一會兒我問問紫姑,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況。”
“紫姑?”趙家佑瞧了顧昭一眼,方才路上,顧昭才和他說過紫姑神呢,這麼巧,這兒又聽到了。
褚氏是婦道人家,正月十五也是設供擺果過紫姑的,當下心里一松。
是了是了,這紫姑雖然是坑三姑娘,名為廁神,祂卻不是司廁之神,而是主先知,占卜兇吉的神袛。
“是,我桑家一脈,請神供奉的是紫姑神。”說起自己供奉的神靈,桑阿婆的面都緩了緩,蒼老瘦削的面皮是虔誠和真摯。
……
請紫姑,擺香案,著簪花。
顧昭瞧著桑阿婆從一塊紅布中拿出一個青草木扎的小人,仔細一看,小人四肢纖長,發髻以玉蜀黍須為發,分明是子模樣。
桑阿婆將青草小人小心的放在香案桌上,旁邊一盆草木灰,草木灰盆中兩竹筷。
做完這一切,桑阿婆披上一條月白長袍,頭上簪一朵開得正艷的白茶梅。
一通禱告念咒后,再一睜眼,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明明還是老嫗模樣,無端的卻有了人的風。
舉手投足間眉眼舒展,來時自有一溫和可親,超紅塵的風流裊裊之意。
此乃仙姑上。
周圍,大家伙兒大氣都不敢一聲,神敬畏又恭敬的朝桑阿婆看去,隨即又連忙低了下去。
“這,這!”趙家佑頭一次見這陣仗,眼睛瞪得可圓了,連話都說得囫圇不清。
他用手肘杵了杵顧昭,以氣音道,“快快,顧小昭,快用你那靈醒的鼻子和眼睛瞧一瞧。”
這話一出,引得旁邊的王慧心都多瞧了顧昭兩眼。
顧昭:
早知道就不和趙家佑說了,不就讓用用靈醒的鼻子。
是大黑嗎?哈!
心里咆哮歸咆哮,顧昭還是瞧得可認真了,就在剛剛,桑阿婆上確實有一炁格外的不同,就像是原先沉寂的靈被喚醒一般。
桑阿婆,抑或此時該喚做紫姑,只見微微笑了笑,似是知道需要問神的是誰,抬眸朝謝福文看去。
“所為何事?”
謝福文慌慌張張的做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躬,“仙姑,仙姑在上。”
“求仙姑救人,為我指點迷津,桑阿婆方才說了,我阿爹還活著,他還活著”他哽咽了下,回頭瞧后的烏篷船,還有那好似茫茫無盡頭的樟鈴溪,繼續道。
“我知道我阿爹,他最寶貝這條船了,不可能讓船獨自在河面上漂,自己卻不管不顧,我阿爹他,他肯定是遇到事了。”
“求仙姑幫忙瞧瞧,我阿爹此時在何”說到后頭,謝福文抹了把臉,嘭的一聲跪了下去,跪得瓷實。
那廂,神上的桑阿婆沒有作,緩緩閉眼,手指微微了,又睜開眼睛看向謝福文,面無悲喜道。
“江波浩浩,生機渺茫,似生非生,罷了吧。”
話一說完,還不待眾人反應,視線掃過周圍,緩緩又閉上了雙目,再睜開眼時,桑阿婆直的腰骨板松了松,重新變得佝僂。
眾人嘩的一聲,驚疑不定,“這是走了?”
趙家佑再次杵顧昭,“仙姑走了?”
顧昭凝神,“嗯,走了”
那道炁就像是突兀的來一般,突兀的又消失了。
謝福文和褚氏有些無措,這怎麼就走了呢?他們才說了一句呢。
瞧見桑阿婆睜眼,褚氏囁嚅了下,兩步走了過去,“桑家阿婆,我公爹他”
“唉!”話還未說完,桑阿婆抬手攔住褚氏,止住了接下來的話語,“我瞧見了。”
“仙姑上,算到的,我也能瞧見一二。”
“他周圍很黑很暗,耳朵旁灌滿的是水,到都是流水嘩嘩的聲音,鼻尖約約有腥味……”
桑阿婆那灰的眼直刺進謝福文的眼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能活命,但這般況,死亡只是早晚的事。”
桑阿婆枯瘦的手指了指樟鈴溪,“他就在這大江里,老修行不到家,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
案桌被收拾清楚,桑阿婆拄著拐杖走了。
有幾個機靈的漢子連忙追過去,殷勤的忙前忙后,顯然是想要搏兩分面。
大家伙兒都理解,畢竟誰家都有生老病死,這等異人,他們總會有有求于人的時候。
……
謝福文呆呆的楞在原地,半晌后帶著褚氏上了烏篷船,準備搖櫓歸家。
“家佑,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謝福文瞥見趙家佑,抹了把臉,忍著心里的悲痛詢問趙家佑。
趙家和謝家同是六馬街的街坊,謝福文還記著方才趙家佑跑家中尋他的分。
趙家佑:“不了不了,謝伯你和伯娘先回去吧,我在顧昭這兒還有事呢。”
他頓了頓,有些支吾的勸道,“伯伯伯娘,你們也別太傷心了。”
趙家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說啥好像都是不對的,是輕飄飄的。
謝福文:“好。”
顧昭沖看過來的謝福文和褚氏點了點頭。
謝福文和褚氏也點了下頭,幾人沒有繼續寒暄,謝福文簡單的謝了帶回船的元伯以及熱心的阿慶嫂等人,搖著擼走了。
趙家佑:“唉,我頭一次看見謝伯這樣,原來大人也會這麼難過,也會哭。”
顧昭瞧著那連背影都著傷心的謝家人,心道,自然傷心,出事的可是至親之人。
有父母在,不管孩子長多大了,在父母面前,他就還能是孩子。
謝阿翁沒了,以后,謝伯就只能是大人了。
顧昭、趙家佑和王慧心一行人往家中方向走。
顧昭已經有好些天,沒有認真瞧瞧這片河堤了。
這樣一瞧,家屋后的幾棵樹確實不一般,此時才是早春時節,垂柳的芽格外茂,特別是那幾株香椿樹,紅紅的香椿芽冒著寒氣,巍巍的生長。
顧昭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經常朝這邊化炁
草木盛,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
……
“顧昭。”一道的聲音喚道。
“啊?”顧昭側頭,“慧心阿姐,怎麼了?”
王慧心手去討顧昭手中挎著的籃子,微微歪了頭,朝顧昭笑了笑。
“快到我家了,怎麼,這點香椿芽還要再貪昧我的呀!”
“沒呢。”顧昭連忙將籃子遞了過去,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剛剛恍神了。”
“對了,香椿芽抱蛋特別香,謝謝阿姐了。”
這是在謝王慧心方才給的那盤菜。
王慧心抿一笑,“喜歡吃就好。
冷風吹發,王慧心抬起手,將耳畔有些凌的碎發往后撥了撥。
下,這張臉白皙的就像會發一般。
趙家佑的目好似都癡了。
真的好漂亮啊。
原來書里常說的,什麼芙蓉如面柳如眉,花想裳云想容這些話都是真的!
……
王慧心走后,顧昭回頭,正好瞧見趙家佑吃吃發笑的臉,當即一掌蓋了過去。
“哎喲!”趙家佑捂住頭哀嚎,“顧小昭!你知不知道很痛?我又怎麼惹你了?!”
顧昭整了整袖,繼續朝前走。
“沒怎麼,就是瞧你那蠢樣,心里堵得慌罷了!”
怎麼能一直瞧慧心阿姐呢,都舍不得多看呢!
哼!
……
趙家佑無奈了,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跟在顧昭后頭,喊道。
“今晚戌時咱們在翠竹街見啊,你早一點來,天黑了我有些怕。”
顧昭:“知道了。”
臨走前,趙家佑瞧著那幾棵香椿樹流了口水。
“哇,顧小昭,你家附近這幾棵香椿怎麼發芽了?”
“顧昭!”顧昭不睬他。
老杜氏正要收裳,瞧著趙家佑貪憨的神,頓時樂了。
“你也饞這一口啊。”
趙家佑點頭,“抱蛋可好吃了,當然,我最喜歡吃我娘做的炸香椿芽,細細面裹上一層,滾油炸一炸,真是又香又脆。”
他閉著眼睛咂吧了下,似在回味。
“好好好,好娃娃就是會吃!”老杜氏笑得合不攏,“和我們家昭兒一樣。”
顧昭:
瞎說!才沒有出這樣的蠢樣過。
老杜氏從院子里撿了竹竿,拿出細麻繩將鐮刀往上頭纏了纏,一把塞到顧昭手中,“去,帶你家佑哥采些新鮮的,人家吃這一口。”
顧昭看了看手中的竹竿,暗地里撇了撇。
阿偏心,明明也吃這一口。
老杜氏不管,推著兩人就出了院子。
“快去快去,你趙叔不是這兩天拉得厲害嘛,這香椿芽是好東西,以前你阿爺要是有些鬧肚,我都是煮這東西給他吃,治肚子疼特別靈!”
香椿樹下,顧昭仰著頭看趙家佑手中的鐮刀擱下一朵又一朵的香椿芽,沒一會兒,手中的小簸箕就裝滿了。
顧昭:“好了好了,太多了,回頭你該吃不下了!”
趙家佑了有些發酸的手,面上還有興之,那是滿滿當當收的喜悅啊。
趙家佑:“不急,我還能再采一些。”
顧昭:“采這麼多干嘛!你家攏共就三口人,你阿爹鬧肚又吃不得,你別聽我說的,這東西是治肚疼,但那是痢疾胃痛,趙叔他明顯是吃菌子中毒了,這幾天能吃啥,還是聽唐大夫的話。”
趙家佑頭也不回,“顧昭,你知道好多啊。”
顧昭一窒,是哦,知道的還多的。
不自在的咳了一聲,“那是,誰我聰明!”
趙家佑:“是是,你打小是就比我聰明。”
“不過,你家這香椿芽真是長得太好了,不多采一些,我的心好痛啊。”
顧昭:“你明兒采!”
趙家佑拒絕:“不!”
“我還是多采一些,吃不完剩著明兒吃。這東西嘛,只有揣到自己兜里才是自己的,明兒鬼知道這樹上還剩啥!”
顧昭瞧了瞧樹上越來越的香椿芽,上前兩步拽住趙家佑的手。
“夠了夠了,這玩意兒要新鮮著吃才好吃,明兒該臭了,到時就是一臭腳味兒,我看你吃不吃!”
趙家佑愣了愣,手中的作也停了。
“是哦。”
顧昭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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