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搖頭,“我倒覺得不一定。”
周大千:“哦?小友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顧昭還未說話,旁邊的周旦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他家大伯好現實哦,方才還是顧小郎,眼下看著人家顧小郎有幾分神異本領,就攀親喊人家小友了。
小友?小友!
明明是他先認的顧小弟。
周大千彈了周旦一個腦崩,引著顧昭去旁邊雅座坐下,想讓周旦去取茶,他要親自泡一壺自己珍藏的上等碧螺春。
“不用不用。”顧昭攔住周大千,提起手中的茶包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瞇瞇道。
“掌柜的方才請我了,這些夠我喝小半年了。”
周大千愣了愣,隨即暢笑。
“好好,今兒不想是我占便宜了。”
顧昭走到黃梨木桌后,直腰板站好,將手往桌上一搭,開口道。
“這兒便是我說魘炁殘留的地方,而這里,平時定然是驚堂木拍下的地方,蛋哥,你常在茶樓,是不是這樣?”
周旦忙不迭應道:“是是,驚堂木是拍在這兒。”
顧昭:“驚堂木又稱醒木,像這樣舉起,在半空中稍稍停留,再急速的落下,那聲音當真是震耳又驚心。”
“掌柜的,你應該也聽說過,人神藏于心,而心又有白骨皮守護,輕易不會被搖。”
“人神不,人則無懼,無懼則魑魅魍魎不侵。”
顧昭做了個拍桌的作,猛地一下,黃梨木的桌子發出一聲脆響,周旦和周大千都嚇了一跳。
顧昭:“你們看,這驚堂木一下,心就被了,在你們聽話本的時候,夢魘就已經將噩夢種子埋了下去。”
“如果不是這幾只蛛娘,還有這驚堂木,我還不敢說這夢魘未氣候。”
“如果已經氣候,它就不必這樣繞著彎子,又要話本又要蜘蛛娘子,還要驚堂木驚心,它直接編織夢境即可。”
顧昭說完后,問道,“如果我沒有想錯,這只魘魔應該攀附在驚堂木中,這只驚堂木現在在哪里?”
這話一出,周大千的臉有些難看。
周旦瞧了瞧他,忍不住小聲的沖顧昭道,“在孫伯那兒,哦,孫伯就是咱們茶樓的說書先生。”
他頓了頓,突然好似想起什麼,恍然模樣。
“對對,孫伯手中的驚堂木就是剛換的,我那時還詫異呢,這前一個驚堂木還好好的,怎麼又要換一個。”
他瞥過周大千難看的臉,頓時閉了。
顧昭瞧了瞧周掌柜,又瞧了瞧蛋哥一副言的模樣,哪里不明白,這孫伯上可能有貓膩。
周掌柜這是人害他,心里又驚又怒呢。
周旦小聲道,“孫伯和掌柜的,那是二十多年的老了。”
顧昭恍然,難怪。
遲疑了下,“周掌柜,這一切還是我的推測,做不得準,咱們拿了驚堂木再說,說不定那孫伯也是不知的。”
周大千的面緩了緩,沉默片刻,微微點頭。
“是,一切都還是未定之數。”
既然有了蛛馬跡,自然要尋過去。
顧昭尋周旦拿了個草籠子,撿起他丟在一旁的大掃帚,將木梁上的六只黑蜘蛛刮了下來,撿著丟進草籠子里。
周旦躲得有幾步遠,手在前,有兩分小媳婦害怕的姿態。
顧昭忍不住又是一笑。
“好了,蛋哥給,你的大娘,二娘,三娘六娘。”
將草籠子往周旦面前虛晃一下,周旦哇哇跳了兩下腳,愁眉苦臉的沖顧昭討饒。
“好了好了,你就別捉弄我了,我以后不敢口花花了。”
顧昭哈哈笑了兩聲,將草籠子拎好,“逗你的,就是你想要這幾個娘子,我還不能給呢。”
雖然是夢魘搗的鬼,但這幾只蜘蛛畢竟是真的了人夢,在夢魘肆掠人的七六時,它們難免沾染上一些。
方才,周旦驚懼時的炁就跑到它們這里來了。
如果放任不管,再過一段時日,這些蜘蛛說不定也能開了靈智。
那時,它們就不是六只黑蜘蛛了,而是六位妖冶的蜘蛛。
再加上話本的設定,這些蜘蛛的格秉也偏向話本中的各個娘子
說不得,到時真的有風萬種的娘敲響玉溪鎮百姓的家門……夢里的掏心不會死,現實里的掏心,那可是會濺三尺高的。
顧昭忍不住打了個抖,將手中的草籠子抓得更牢一些。
“走吧,旦哥,咱們快去孫伯那兒看看。”
顧昭和周旦在聽雨樓門口等周掌柜,周掌柜去租賃馬車。
“得噠得噠。”馬蹄聲帶著車轱轆滾來。
馬車上,周大千瞧了一眼周旦手中的大掃帚,無奈的嘆了口氣。
“拿著這個干嘛。”
周旦囁嚅了下,“要是孫伯真有不對,大伯,我替你拿大掃帚掃他,給你出氣!”
周大千心中一暖,忍不住手了下周旦的腦袋頂。
“旦啊,這幾天大伯心不好,委屈你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周旦眼睛一酸,差點掉淚了。
他連忙深吸一口氣,出燦爛的笑容,“哪呢,我皮實著呢,大伯瞧著有不妥的地方,只管說我。”
周大千沉默的頷首,“恩,上車吧。”
他看向顧昭,沖顧昭坐了個請的作,“顧小友也上車吧。”
此時,他和一開始爽快大方模樣相比,添了幾分郁氣,顧昭心里嘆了口氣,跟著周旦上了馬車。
“駕!”隨著揚鞭,棕的馬兒穩妥的朝前跑去,帶馬車子咕嚕嚕的往前。
……
說書人孫志耀住在玉溪鎮外的葫蘆村,周大千和周旦的故鄉也是那兒的。
車馬行進很快,約莫一個時辰便到了葫蘆村。
此時接近晌午時分,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大黃狗在田野間相互追逐,三三兩兩小兒嬉鬧,聽到車馬聲,咬著手指歪頭看來。
顧昭過馬車車窗,瞧著這鄉間寧靜似畫的人和景,眉頭忍不住蹙了蹙。
周旦著掃帚,張道,“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嗎?”
顧昭朝村子西南方向指去,“那兒的魘炁尤為充裕,應該在那里。”
車馬外,駕車的周大千手了。
心里沉痛的同時,對顧昭更是信服了。
那個方向,確實是他的好友孫志耀的屋舍。
“駕!”
馬車又行進一段路,快到時候,顧昭一行人下了馬車,走路朝孫志耀的屋舍走去。
“到了。”周大千低聲道。
在他說話之前,顧昭也已經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農家小院,籬笆墻圍的院子,里頭三間黃泥小屋,在小屋外頭,還有一間木頭搭起的柴房,里頭零零碎碎的散一些柴火。
整個院子瞧過去除了寒酸還有幾分荒涼。
周旦在顧昭耳旁低了聲音,解釋道。
“平日里,孫伯和我們都住在茶樓里,這次茶樓鬧事了,他這才回了村子里。”
他瞧了一眼周大千,趁他沒注意,快語道。
“他和我大伯一樣是孤家寡人,大伯是鰥夫,他是沒找婆娘。”
顧昭詫異。
周旦點頭,“真的,他是讀書人,一直郁郁不得志,家里的家產都被讀薄了,年輕時候他看不上村里的姑娘,等年紀大了,倒是姑娘們瞧不上他。”
“后來大伯給了他這門營生,他也是吃這碗飯的,讀書上沒什麼建樹,這說書是說得格外好,這時又有婆尋來,但他傲氣,想著之前人的怠慢,又將那些人趕出去了。”
“就這樣一直蹉跎到現在了。”
顧昭:
這算是另類的風水流轉嗎?
周大千在籬笆墻外躊躇片刻,半晌后,似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推開籬笆院門走了進去。
“志耀兄,志耀兄,在嗎?”
“我是大千啊。”
屋里沒什麼靜。
顧昭瞧了瞧,朝東屋方向走去。
日頭從窗欞照進,只見一個中年人發冠凌,烏黑的發中夾雜著些許白發,他穿一靛青的直綴,伏案沾墨筆疾書。
因為背對著窗欞,顧昭瞧不清他的神。
然而,他袖口沾上的墨,那疾寫的右手,還有潦草的裝扮,無一不彰顯著他此時的。
顧昭的視線落在墨上時,目一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