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
隨著顧昭一聲話落,符箓倏的打桃三娘,一時間瑩過那滿是怨懟的紅,桃三娘的面容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平靜下來后,桃三娘嗚嗚的哭了起來。
“他騙了我,他騙了我……”
“他說要去科考,我便將這麼多年攢下來的銀兩全部掏出來了,生怕他路上吃不好睡不好,阿爹不知道我將銀子給他,還自掏腰包了些路費予他,又贈了一壇子桃花酒。”
“嗚嗚,怎麼能騙了我,數月的時間耗在我上,就為了騙我嗎?”
桃三娘哭得悲悲切切。
顧昭遲疑了下,遞了個帕子過去。
“會不會是有誤會呢?”
“不會的!”桃三娘拭去臉上的淚,“他走了以后,鐘福叔遠嫁的大丫姐恰好回來了。
很意外,說娘沒有姐妹,更不認識一個胡道夏的表弟。”
桃三娘想起那時自己的驚慌,好似天都塌了。
愁眉苦臉憂心忡忡,家里的氣氛也一樣,阿爹馬上托了人到胡道夏說的村子去詢問,果然沒有這個人,村子里本沒有姓胡的人家。
夜里,家里堂屋里,爹娘在唉聲嘆氣,屋里,看著床榻上自己準備的嫁,一時只覺得諷刺又心酸,神魂飄飄在半空中著不到腳。
聽著外頭爹娘在吵鬧。
娘說都是爹眼瘸,錯把牛糞當了靈芝。
爹很沉默,好半晌才拿起大旱煙,旱煙的煙頭對著桌上燃著的紅燭,深吸一口,火倏的亮了亮。
“算了算了,這人海茫茫再去哪里尋人,銀子沒了便沒了吧,左右咱們姑娘還小,再多留兩年在家吧。”
“實在不,我賣掉一些桃樹,總能給閨湊一副面的嫁妝。”
屋里,桃玉珠捂著,背靠著門,眼里落淚不停。
不,不想這麼算了。
桃玉珠抖著手向肚子,指尖泛涼。
自從上次桃花林后,已經兩個月沒有來月事了。
桃玉珠眼里有簌簌的淚花掉下,淚水沒地上夯實的土地,轉眼便不見蹤跡。
再說了,遲了,一切都遲了。
已經沒法再重新開始了
……
桃玉珠的目看向床榻,上面鋪著一針一線繡好的嫁,繡服時的心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悔恨。
聽村里的老人說過,在午夜時分,穿著紅自戕的人會化作凄厲惡鬼
桃玉珠抬腳走到床榻邊,換了那紅,梨木的梳妝臺上,看著鏡子中自己的倒影,拆下姑娘家的發髻,梳了婦人髻。
泛涼的食指沾了青瓷罐中的口脂,往蒼白的上一抹,鏡中人的氣被妝點麗,勾一笑。
“胡郎,既然你走了,那我便來尋你吧。”
吃吃笑了笑,月圓高掛的時候推開了家里的大門,踩著清風,一路紅翩躚的來到桃花林里,在一棵老樹下扔了麻繩,踢了腳下的石頭
聽完這一切,顧昭久久不能言語。
最后只化作一聲嘆息。
“太傻了,你這樣太傻了。”
桃三娘:“是啊,太傻了。”
了肚子,里頭有現在牽掛的嬰靈。
“是我害了它不能投生,那我便也不走罷。”
想化為惡鬼報復,卻不想連仇家都沒有尋到。
“我辜負了爹娘,死后他們將我收殮,自戕而亡的人不能進祖墳,更何況是我這樣大兇的。”
“我被爹娘葬在山上,縊繩這等不吉的,自然是丟到了河里。”
樟靈溪江水滔滔,不知不覺中,這一截縊繩便被帶到了玉溪鎮這片地界,機緣巧合下,它被黃家兄弟撿著了。
桃三娘眉眼里都著茫然,“道長,你也是男人,哦,我說錯了,你還小,算不上男人。”
“你這年紀只能算是頭小子的男娃,唉,不管了,反正男娃男人都是一樣的,道長你說,那胡道夏為何如此待我?”
“數月的時,難道都是作弄我的嗎?”
“那些投意合的日子,都只是逢場作戲?”
頭小子顧昭:
有被這句話傷到自尊心,謝謝。
顧昭想了想,問道,“方才聽你說將銀子給了他,我想問一下,這銀子是多?”
桃三娘回憶了下,“約莫有百兩。”
顧昭瞠目結舌。
這一個個的,怎麼都比有錢!
八郎那是河里的大鱉,占了資源的便利,那便算了,怎麼間的大鬼也比有錢。
一時間,顧昭心里酸得直冒泡。
桃三娘:“道長怎麼了。”
瞧出桃三娘的拘謹,顧昭也不去糾正的稱呼了,道長便道長吧。
顧昭嘆了口氣,“你也說是百多兩白銀了,怎麼還沒有看呢,人家一開始便是奔著你的銀子來的。”
桃三娘低垂眉眼不說話。
顧昭直言,“興許還有你那釀酒的本事。”
單單得了金子哪里夠,必須得將那下蛋的母一起拿了啊。
桃三娘猶不甘愿,“可是他也有待我好過。”
“他出門去靖州城時,還會為我帶胭脂水,那香脂是靖州城的老字號了,我知道,那小小的一盞胭脂不便宜,說也得要二三兩白銀。”
顧昭靜靜的看著沒有說話。
桃三娘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
半晌,嘲諷的笑了一聲,“很可笑是不是,我都了厲鬼了,還試圖尋出他待我好的一分半分證明。”
“呵呵,真是可憐又可笑。”
桃三娘是桃家坊里出了名的能干姑娘,種過桃,釀過酒,除了這些,還養過豬。
曾經,也十分看重家大豬啊。
采豬草,煮豬菜,為它洗澡清理豬舍,哪一樣都沒有落下。
是這般真切的照顧著大豬,到了年底殺豬吃時,還特意多吃了一碗豬骨湯,多香多好吃啊。
桃三娘眼里有淚。
桃三娘在那胡道夏眼中,何嘗不是一只大豬呢。
顧昭看著落淚,帕子是沾了一條又一條,忍不住開口道。
“別哭了,拿出你昨夜打我的姿態,那般威風的桃三娘比較適合你。”
桃三娘委屈。
將人家變小小一只的是你。
現在嫌棄人家不如先前勇猛彪悍的也是你!
呵!男人!
桃三娘拭去眼角的淚意,斜睨了顧昭一眼,頗有兩分昨夜拿大舌頭人時的詭譎冷。
除了量還跟不上。
顧昭:
“這樣就對了。”
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
“自己的仇便要自己報,甭管那人是胡道瞎還是胡道聾,咱們找到他便是,一定要讓他將吞下去的,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你都是這般厲鬼了,還對他心什麼?”
桃三娘:“我沒有心,不過是尋不到他罷了。”
顧昭:“沒事,一日尋不到,咱們便多尋一日。”
顧昭沒說的是,覺得桃三娘一定會再遇到胡道夏的,樟鈴溪的江水既然將帶到了玉溪鎮這一片地界,興許,那胡道夏也在玉溪鎮上。
顧昭將手攤在桃三娘面前,“上來吧,我送你回燈籠。”
桃三娘意外。
顧昭:“既然你不愿意化怨,那咱們便不化怨了。”
“這樣也好,你就留著這一口怨氣,回頭找那姓胡的算賬,讓他不死也得半殘,怎麼置都隨你。”
“但是你得在燈籠里先待著。”
桃三娘還待說什麼,顧昭打斷了。
“你是大鬼,還是一怨氣的大鬼,要是讓你回了鬼道,我是不放心的,等你和胡道夏的恩怨消了,你自然化去怨氣了結前緣,到時你去哪里,我都不管。”
“至于你那嬰靈。”
顧昭頓了頓,最后道。
“倒是有一個法子能夠化去它的執念。”
桃三娘一下便將頭昂了起來,“道長,是何方法,您盡管說,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去做的。”
的語氣停歇了片刻,這才繼續道。
“畢竟,這是我欠它的。”
顧昭:“鬼生子,坊間也有過這樣的怪聞,不知道你聽沒聽過。”
桃三娘遲疑的點了下頭。
“是棺材子嗎?”
顧昭點頭,“是,卻也可以說不是。”
棺材子那是母親懷胎十月,或者接近足月,在母親死后殮的時候分娩出來的孩。
因為生時便是母忌,又在母里了大量的氣,可以說說是生時便逢大。
然而,在母死亡的況下,孩還能掙出一條命,可見是個命之人,恰好合了那枯樹逢春的意頭,本也帶著大量的生機。
生機即是靈。
這樣大又有靈的孩子,生來便能窺探,是最有天賦的走人。
顧昭:“你們和他們不一樣,不說你死了好一段時日了,就是你那嬰靈,它在你腹中才二三月的月份,你便是想生,它也生不出來。”
桃三娘聽得認真,忍不住問道。
“那該怎麼辦?”
顧昭:“你以鬼靈孕育它,懷胎十月,再以鬼將其分娩下來,讓它以靈的形態在人間走一遭,時間到了,他自會了去心愿,這回。”
“不過,這般方法,對你的鬼靈影響頗大。”
桃三娘眼睛倏忽一睜,忙不迭的應道。
“我不在乎,我可以的。”
顧昭:“吧。”
顧昭尋了朱砂和黃符,當場畫了一道安胎符,隨著元炁的注,黃符瞬間漂浮在半空中,是謂靈符。
符箓沒桃三娘的肚子,瞬間覺肚子那兒暖暖的,那是自從死后,久違到的溫度。
桃三娘的手指拂過腹部,一時間,面上帶上了兩分貪念。
隨著符箓的,能覺到嬰靈不能再出來了,不問了顧昭這個問題。
顧昭:“這是自然,你見誰家婦人懷娃娃的時候,會時不時的把娃娃拿出來啊。”
“再等兩個月,你還會像凡間婦人一樣,肚子變大,經歷分娩,鬼生子鬼生子,雖然是鬼,但和人生子沒有區別的。”
顧昭瞧著桃三娘的表,問道。
“你還要繼續嗎?”
“不要的話,我便將符箓之炁化去,此時還能反悔,等再過一段時間,便反悔不得了。”
桃三娘咬了下,點頭,“要。”
了肚子,低頭出神。
這些日子,一直是鬼嬰陪著。
它是的孩子,也僅僅是一人的孩子。
顧昭瞧出了桃三娘心里的想法,開口道。
“你放心吧,你以鬼靈份孕育它,它定然是只屬于你一人的,它生父的骨,早在你死的那一刻便消散了。”
顧昭以掌托舉桃三娘,將送回了六面絹燈,這才重新躺回床上。
“終于可以睡覺了,舒坦!”
顧昭閉眼,拿臉蛋蹭了蹭被褥,上頭滿滿的是味道,好聞又舒心。
日頭一點點的偏西,六馬街上,胡青珊正在院子里收裳。
“叩叩叩。”院門有敲門的靜。
“誰呀?來了來了。”胡青珊就這樣抱著裳,去開了院子門上的拴。
待看到來人時,臉上現出一抹驚喜。
“阿弟!”
胡道夏揚起笑臉,笑道。
“阿姐,我收到你的信后,馬不停蹄的就趕來了。”
“你信中說的華家,是不是西街的那戶兩進屋舍?”
“不愧是有錢人家,果然是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