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了容遠披散的長發，讓人難以想象這日下也依然散發著高潔的霜華的仙君，是那拉著眾生回沉淪的瘋子。

他看著天嬰，不再辯駁，“是的，在蟠桃宴前，我第一次夢到了和你的過去。我當時救你，并非只是為了利用你。”

天嬰看著他，“所以我是該謝你嗎？”

“天嬰，我不是這個意思。”第一次，能言善辯的容遠發現自己說什麼此刻都顯得無力。

“天嬰，你一次次問我，為什麼這一世會突然上你？”

天嬰抬著頭，眼中帶著淚水。

容遠：“是因為，前生我就上了你，并不突然。”

天嬰仰著頭，把快要決堤的眼淚努力忍回去，“你不覺得這句話說得可笑嗎？”

他走上前去，想要摟住眼前的，想要掉眼角的淚水。

不想他剛剛上前一步，眼前的就厲聲道：“別過來！”

天嬰的聲音從來不大，他也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厲聲說話，這一喊，居然顯得有些破音。

容遠怕傷著嗓子，不再靠近。

自己用無名指了眼角的淚，然后順勢將耳下的碎發別到了耳后。

但是一雙眼依然是含著淚水波粼粼。

深深吸了一口氣，角微微上揚，卻是帶著嘲諷，“那你前世是怎麼我的？”

“告訴我永不會娶我，破了我嫁你的夢。”

“將我趕到無妄海邊，久久不來看我一回？”

“任那些仙族嘲我笑我，看不起我，你卻無于衷？”

“你知道，我那一百年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嗎？”

容遠握著劍柄，骨節泛白，“天嬰，事實并非完全是你想的那樣。”

天嬰雙目通紅，“那是怎樣？”

容遠想了想，最終垂下了眼，沒有繼續為自己辯解，“都是我的錯。”

事實也是如此，都是他的錯。

“我之前說‘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并沒有騙你，我確實是不知不覺中上了你，但你是草種容，我無法承認上你的事實。”

天嬰笑出了聲來，看著他：“這不是你傷害我的理由。”

終于，的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為什麼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被你這樣對待？”

容遠不敢靠近，住了自己的拳頭。

“因為我舍不得獻祭你，將你到無妄海，是希能夠走你。”

天嬰：“沒想到我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對嗎？”

容遠：“我沒有這麼想過。”

只是，被你的深再一次震撼。

“要我走，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你接近我是為了草種，為什麼要瞞我到最后”

容遠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說：“天嬰，我怕我告訴了你，你會活不下去。”

天嬰一愣，看著眼前的男人，越發覺得好笑，又抹了抹淚水，“你還真是自大狂妄到不可理喻。”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

“還是怕我死了，影響到你的草種？”

容遠抿住了，他看起來依然冷靜自持，但是眼中的卻在漸漸熄滅。

天嬰：“不僅前世，今生你也沒有放棄過獻祭我。這就是你所謂的嗎？”

容遠：“不會像前世那樣……”

“我本不會讓你知道，在不知不覺中你會重新復活，生生世世，永此不絕。”

天嬰此刻的表如當時的窮奇一般：“你是瘋了嗎？”

容遠：“我很清醒。”

剛才容遠與窮奇的對話天嬰幾乎都聽到了，“只是為了這一百年，你就要不斷地重啟時空？”

而且中間還以一只兔子的姿態活了一世。

這已經是第二次重生！

容遠眼中有些沒落，是的，一百年對他來說實在太短了，如朝夕一般，可是他別無選擇。

又或者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對自己，對，亦或是對天下蒼生。

這是他唯一的兩全法。

天嬰覺得容遠不可理喻：“梼杌已經沒了，這一世你準備獻祭饕餮，下一世是誰？”

“窮奇。”容遠不假思索地回答，“若是混沌，我活捉他后要等四千年你才會出生，我不想等那麼久。”

饕餮，梼杌，窮奇，都和天嬰活在同一個時代，所以容遠重啟時空的起點可以是天嬰剛剛變人形，或者是剛剛出生的時候。

但混沌早在四千年前就被他所殺，如果要活捉混沌，那一世的時空就要在四千年前開啟，他活捉了混沌還要在沒有的世界孤獨地呆四千年。

太長了。

上一世夫人走后的數十年都讓他痛不生，一呼一吸都是痛，都如刀尖割著他的嚨，割著他的心臟。

如果非要與再次分別那麼久，他希將這四千年留到最后。

但是……

“如果，你要是想如上一世一般將他留在邊做寵，我也可以讓他再多活一世。我可以等你。”

天嬰退了兩步：“瘋子。”

“我沒有瘋！只是世人看不懂！參不！悟不出！”皆是蠢貨！

天嬰訥訥地看著那白青年。

他收斂了神道：“沒事，我的天嬰只要快快樂樂做只小兔子就好，不需要去參這些。”

天嬰覺得窒息，此時此刻，又如何裝作什麼都不知曉：“兇只有四個，他們都沒了你又準備怎麼辦？”

容遠：“之所以選他們，是因為他們是兇，殺戮多孽債重，所以適合祭這逆天的妖陣。”

“他們都消失后，我每次會用幾個燭比這樣的惡妖頂上去，燭比這樣的惡妖都死絕了，那就用百個千個惡仙頂上去，如果要是都沒有，那就用一萬個惡貫滿盈的凡人頂上去。”

“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惡。”

天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

后來終于生地開口：“為什麼一定要獻祭我？如果你是為了復活孤神，他怎麼會縱容你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容遠沉默。

天嬰：“到底為什麼？”

這次容遠再次選擇了沉默。

天嬰知道，如果容遠不愿，誰也不可能撬得開他的。

就如一次次地詢問他為什麼突然上自己，他都不愿意告訴自己他已經恢復了記憶這個真相。

容遠，一直就是那個容遠。

他可以瞞自己一世，就可以瞞自己第二世，第三世……

之前自己不愿意把前世的恩怨加在他上，是因為覺得這一世的他是無辜的，現在覺得自始至終可笑的都是自己。

自始至終被他玩弄于鼓掌，蒙蔽雙眼。

看著容遠后被護城石護著的桃源村，容遠目微微一跳。

道：“天嬰，我現在讓人將桃源村的村民遷徙到九重天？”

天嬰：“不！”幾乎是發自本能的抗拒。

容遠沉默了。

天嬰把目再次移上了容遠的臉，那張清俊的臉看似溫和，眼中卻帶著忍和克制，忍著，克制著瘋狂。

天嬰不寒而栗。

“那天嬰是想回桃源村？”他聲音是溫的，可這如泉水叮咚一般，淡雅的詢問聲，卻讓天嬰到一陣寒意。

一個為了區區一百年不斷將整個世間時空扭轉的瘋子，無法確認自己真的踏桃源村后，那些無辜的村民不會到他的波及。

天嬰退了一步，離桃源村遠了一些。

容遠懸起來的一個心才掉了一半下來，卻又不確定地看著天嬰：“那我們回家好不好？”

天嬰偏開頭，“那不是我的家。”

容遠心中一，卻還是道：“好，你說了算，我們回九重天。”

天嬰卻全帶著抗拒和敵意。

容遠的心再次懸了起來，眼中出了無措。

是的，是無措。

那個機關算盡的容遠，此刻只有無措。

天嬰無法從他不斷扭轉重啟時空的瘋狂中平靜。

此刻，心中對他，憤怒，抗拒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他瘋起來不知道會做什麼。

曾經覺得容遠不會放下他高貴的姿態去為難一群凡人村夫，但是現在，他連讓這個世間進生生世世的永生循環這種事都做得出？他又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天嬰道：“好。”

容遠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這般大起大伏過，他正要靠近天嬰，天嬰還是退了一步。

“在無妄海邊，給我建個房子吧，就如前世的靈雎閣一般，甚至不用那麼大，住我一人就可，不要配宮娥，什麼都不要，我能照顧好自己。”

容遠愣住了：“天嬰……”

天嬰：“我不會離開九重天，一百年后，這條命你取去就獻祭就是，我不要什麼永生。”

的話，像是給容遠判了死刑。

他的心，他的希一點點磨碎，撒了一地。

他兩世白頭，兩世扭轉時空，兩次逆天而行，就是為了等這一百年和重聚。

他握著疾空傘，向天嬰走去。

天嬰看著向自己走來的男人，他眼中抑著魔般的偏執，抑著駭人的，握著本命武向自己走來。

天嬰也不躲避，吸了一口氣，仰著下與他四目相對，并不示弱。

隨著容遠走到了面前，由于兩人的高差距，天嬰只看得見他寬闊的，上下起伏的膛，看到他廓分明的結，他如刀削一般收的下顎線。

他上的冷香帶著強烈的迫，讓天嬰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見他用冰涼的修長的手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從疾空傘中出一把利劍，放在了自己掌心。

天嬰有些錯愕，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抬起下，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眼。

“殺了我，這是我欠你的。”說罷他托著自己的手背，幫自己握住了劍柄。

天嬰一愣，但是與他四目相對時，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他手一抬，自己手上的長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恨我就殺了我。”

利刃著他瓷白的脖頸，殷紅的從青的經脈中涌出流下。

天嬰：“再深一些就可以要你的命。”本命武可以輕而易舉地要了主人的命。

“這不是我的本命。”他款款地看著，“我的本命是你。”

天嬰的手一松，那把疾空傘中出來的利劍，掉在了地上。

天嬰淡淡看著他，“我不是你本命。”

“我也早就說過，我不恨你。”

“我只是覺得——不值得。”

容遠琥珀的雙眼似要碎裂，天嬰接著淡淡道：“而且你死了，誰來渡蒼生啊？”

這句話似一把劍刺進了容遠的心中。

曾經，他渡了蒼生，卻唯獨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