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要買洗機, 衛孟喜接下來幾天上省城就特別留意，友誼商店也專門去過幾次，東門子雙杠的要七百塊, 比所有家當還值錢。

　自洗機是六十年代才開始在發達國家流行起來的, 不得不承認日本人制造的洗機確實很不錯。

　衛孟喜倒不是迷信進口，而是實在沒有別的選擇。目前國產的倒是有, 但是手搖式的，買洗機的初衷就是節省時間本和力本，要有那時間，也不會舍得花這麼多錢不是？

　然而, 現在又回到了手里只剩八十塊的時候, 看來，賺錢才是第一要務，還是繼續手洗幾個月吧。

　正想著, 小呦呦噠噠噠跑進來，“媽媽, 哥哥！”小手指著隔壁。

　衛孟喜抬頭一看, 原來是墻那邊張家那倆剛從老家接來的孩子。

　張毅跟前頭老婆生了兩個兒子, 大的八歲, 估計是像前妻多些, 已經有嚴老三家兒子那麼高了, 看起來長手長腳, 大眼睛長眉, 鼻子高，一看就是突破他爸基因天花板的長相。

　小的今年六歲, 跟建軍同歲, 但因為長期嚴重的營養不良, 看起來細細弱弱，還蔫蔫的……但蔫是蔫，還有點莫名的悉。

　以為是老二像張毅，所以眼。

　這兄弟倆自打出生就跟媽媽住在老家村子里，后來媽媽病死后由帶大，前不久老太太寫信來說是年紀大了帶不了，問張毅這倆兒子他還要不要，不要的話就過繼給他大哥家，以后都甭想有人給他養老。

　這當然是老太太無可奈何之下的氣話，跟后媳婦李秀珍不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就一山難容二虎，才得李秀珍不得不來礦區投奔丈夫的。

　對于前妻生的兄弟倆，李秀珍自然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養，又吵又鬧，還上手打了好幾架，可張毅估計是覺著自己年紀大了，以后再生兒子的概率極小，糾結兩個多月還是接來了。

　寒暑假不回去接，偏要拖到學上了半個學期，礦區的學校進不去，只能等春季學期開學一起上了，所以現在兄弟倆就跟小無業游民似的。

　現在，正眼騎墻頭上，看們呢。

　準確來說，是看們鍋里。今兒不用進城買菜，又是星期天，衛孟喜難得在家做個早飯。面是昨晚和好的，臨時剁了大蔥豬的餡兒，花不喜歡吃姜末，就搗出一點點姜調餡兒，做一個個手掌大的餡兒餅。

　此時，餡餅在油鍋里“滋滋滋”的響，伴隨著一陣陣人的香味兒，那餡餅已經煎了金黃，兄弟倆可不正在流口水嘛？

　衛東幾個現在還學會賴床了，醒了也不起，要在床上打仗鬧半天，聞見香味戰爭立馬結束，“媽媽咱們今天吃啥呢？”

　他穿著套白的線線，剛從被窩里鉆出來，仿佛上都冒著白氣，一看見墻頭上的不速之客，立馬警覺起來，大聲問：“你倆干啥呢？”

　衛孟喜一愣，這孩子平時沒這麼兇啊，咋跟個護食的狼崽子似的。

　莫非是怕他們過來吃餡餅？

　可看樣子這倆娃只是饞，并沒有開口討要。

　“撒尿去，不許沖外頭，自個兒刷牙洗臉，不許躲懶。”窩棚區離公共廁所遠，家里備上一把尿壺，早晚孩子就不用出去吹冷風上廁所了。當然，像別人家那樣直接尿在自家院里，會揍人的。

　轉頭對上兄弟倆滴溜溜的目，衛孟喜笑著問他們名字，大的說他狗蛋，弟弟虎蛋，估計是據屬相起的。

　衛孟喜心說，這倆娃倒是很能忍，都饞那樣了，愣是不開口討要，狗蛋還幫虎蛋了把口水，讓他別看了，下去吧，哥帶他玩去。

　衛孟喜自己也是當媽的，最看不得這個，雖然自家條件也不見得有多好，但面足夠多，餡兒也不，煎好后用盤子裝了五個，讓衛東送過去。

　小呦呦這丫頭，屁顛屁顛跟著四哥，打算也去看看這倆新來的小哥哥。

　估計是惦記著鍋里的餅，頂多一分鐘他們就回來了，衛東一個勁嘟著，“媽以后你就送四個。”

　“為啥四個？人家正好有五個人，咱們最也得送四個。”不然分不過來不是制造家庭矛盾嘛，餅子又不大，分也不好分。

　“哼。”衛東咬了一大口金燦燦的餅子，里哼哼著，“李阿姨上次蒸包子就不給我，只給二哥。”

　小孩是憨熊憨熊的，但他能分清別人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別看平時李阿姨當著媽媽的面夸他長得快個子高啥的，可背地里好幾次，李阿姨蒸包子只給二哥一個，摘桃子只給二哥一個，還悄悄告訴二哥自己一個人吃，別給其他人分……就連路上遇到他們也只跟二哥說話。

　所以，記仇的他就覺著，自家的東西也不想給李阿姨。

　衛孟蘭一想就明白了，可不就是覺著寶是陸廣全唯一的嫡親兒子嘛，對寶好就是變相的討好陸廣全這顆礦區新星。至于花和生的，連面子功夫都不值得做。

　“傻，那不是李阿姨偏心，有可能是只有一個包子呢？我問你，你二哥拿到包子分給你沒？”

　“分了，大姐三姐也有。”

　“這就對了嘛。別人給你們多不重要，關鍵是你們分給彼此的，咱們自己才是一家人，要是因為別人一個包子你就跟二哥生氣，那你說二哥得多傷心吶？”

　還想挑撥我家孩子的關系，做夢吧。

　衛東歪著腦袋想了想，還真是。

　“再說了，不就一個包子嘛，有你媽做的餡餅好吃嗎？”眼皮子不能太淺。

　小子大口嚼著，餅子外皮又又脆，餡兒鮮多，一咬一油，“這還用說嗎，當然是我媽做的好吃。”

　“dei！媽媽，餅餅，好七！”小呦呦鸚鵡學舌。

　衛孟喜笑，五個孩子里，衛東是最饞最貪吃的，也是腦袋最一筋的，不然當年也不會被鐵柱騙著吃狗屎，現在五歲不到已經有點爭吃的苗頭了。

　所以，在吃食上從不克扣他們，一面是生長發育確實需要種類富的，數量充足的營養，另一方面也是怕他吃不飽犯饞，又被人指使著干壞事。

　至于李秀珍那點小心思？衛孟喜還真看不眼。

　不過，說起補充營養，想起昨天回來路上遇到一個放牛的大叔，一群黃牛里頭居然混著兩頭黑白斑點的牛！

　現在還不興喝牛，很多人甚至都沒聽過，但衛孟喜知道，孩子要長高最重要的就是補充鈣和蛋白質。

　當時問大叔牛能賣不，可把大叔樂壞了，說以前附近有個牛廠的時候他可以了去，后來牛廠倒閉，賣不出去他都不想養了，正愁理不掉呢。

　衛孟喜想的是，先買點給孩子們嘗嘗，要能吃的話就邀約劉桂花和其他煤嫂一起買，這樣既能省錢又方便人家送。

　星期一，為了拿到下水，衛孟喜天不亮就騎著自行車出發，誰知到了聯廠后門卻還是大門閉。

　今兒的鹵腸又要泡湯了，準確來說已經連續半個多月沒買到下水了。

　第一次買下水純屬意外，那天從門口經過正好看到鋁皮桶里裝著滿滿一桶，旁邊正好站著個胖乎乎的中年人，才多一問的。

　正巧那天下水還沒人預定，就拿到了。后來的一個多月，都是差不多點兒來后門，如果后門開著那就有，沒開就意味著今兒的下水沒了。

　因為以前發生過事件，后門平時都不開的，衛孟喜一連十天沒看見那個悉的形，也有點著急，準備繞前門去看看。

　“哎站住，你干啥的？”有個保安看見是生面孔，有點警覺，但一看是個年輕漂亮的同志，態度又好了一丟丟，“沒事就回家去，這兒不是你們閑逛的地方。”

　“同志你好，我是來買的。”

　“買？”保安狐疑，一般來說買都是去菜市場和副食品商店，很有直接找上聯廠的，除非……是關系戶。

　一想到這個可能，再看小同志漂漂亮亮，干干凈凈的，雖然服還打著兩塊補丁，但手里推著那輛嶄新的二八大杠，亮得能閃瞎人的眼睛……嗯，確實很像某些領導的親戚之類的，這種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在票正式退出歷史舞臺之前，聯廠都是個油水衙門，越是計劃供給的時候越吃香，保安十分清楚這一點。這個同志不卑不，不像是有求于他的，那就一定是關系戶。

　“好嘞，那同志你往這邊來吧。”他直接把衛孟喜引到側門，那里是一道很蔽的鐵柵欄，一拉就開了。

　衛孟喜也不怵，毫不擔心保安會把怎麼樣，正愁找不到機會進去看看呢，將錯就錯，反正是來買的沒錯，又沒撒謊。

　聯廠規模沒想象中的大，只三四百平，里頭分隔若干個小車間。腥味兒，豬屎味兒，肚里未消化完全的腐食味兒，流河的地面……衛孟喜覺著自己承的觀沖擊太大了。

　盡量墊著腳，只往卸那兒走，眼看著碼小山的豬，是一點兒吃的都沒了。

　豬按照部位分為不同的等級，像豬頭豬蹄這類下水單獨一堆，而下水是直接扔地上自生自滅的。

　衛孟喜心說，這麼大一堆，說上百斤，全都能賣掉？

　正好，一直賣下水給那胖人穿著工作服從對面走來，“咦……你怎麼進來了？”

　麗的事，人和男人一樣都喜歡看，尤其是還不矯的接地氣的。別看這小同志漂漂亮亮的，結果卻幫買下了那天理不完的下水，還一點兒也不嫌棄臟和臭，拎著就走。

　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