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忽然不遠傳來“嘭”一聲,衛孟喜趕回頭去看,就見一老太太正巍巍的準備從炕上爬起來,子都老得一只蝦米的形狀了,一頭白發掉了十之八九,只剩零星幾,被一頂很古老的帽子罩住。
衛孟喜怔了怔,這……不是當年的“聾老太太”嗎?
話說,當年棗子巷最闊氣的一家,不是衛衡家,而是巷口第一家。
那里的房子最大,最寬敞,聽說里頭好東西也不,是整個棗子巷的壞小子們最喜歡顧的地方,因為里頭只住著一位聾老太太,無兒無,沒有人能說清到底是多大年紀,就連街道辦的來統計做人口普查也搞不清楚,因為啥也不聽,也聽不見,誰要是進去就掄起拐杖打人,街道辦主任都給打出來好幾次。
從那以后,大家就都“聾老太太”。
可只有小喜知道,其實不聾。
大家欺負耳朵聾,也不,胡同里開會啥的都把撇出去,小喜就覺得,老跟一樣是個小可憐,小孩子的共能力和同理心作祟吧,別人越是不,越是要,每次從老太太邊經過都會悄悄的,弱弱的一聲“太太”,有時候還會問“太太今天吃飯了嗎”,“太太今天開心嗎”,“太太今天刷牙了嗎”……
說得多了,仿佛自己也了個小神經病,自言自語。
可就在某一天,這位“聾老太太”居然還真答應了,說讓別問了,耳朵都起老繭了。
小喜先是被嚇一跳,后是驚喜連連,覺著一定是自己每天風雨無阻的問候治好了老太太耳朵聾的病,恨不得奔走相告……可惜,這里除了聾老太太,沒人會認真聽說話。
現在的衛孟喜一面震驚于當年自己的毅力,很明顯人家是嫌煩,或者社恐,故意裝聾的,一面也震驚于老太太生命力之頑強——現在離最后一次離開棗子巷,已經二十年了,可居然還活著!
要知道,當年就有棗子巷的老居民說過,這老太太起碼是八十了,現在又過了二十年,豈不就是百歲了?!
胖嬸聽見聲音,趕從廚房出來,攙扶著老太太,里埋怨道:“你這老聾子,怎麼就一點不省心,好好躺著不行嗎,非要起來,可不許起了,啊,都說了煮會給你送到炕上的,你急啥……”
“小喜還記得太太嗎?十年前你張叔看一個人可憐,就把接來咱們這里一起吃住了,有人說話難聽,說咱們是圖太太的大房子,你張叔氣不過,當著街道辦的面說,這房子咱們不要,以后真有一天太太百年了,房子就歸街道辦,充公!”
“還立下字句的,誰知他自己卻比太太走得還早,這老天爺啊……”
衛孟喜念這張叔一家子的善良與無私,心里也惋惜張叔去世太早了,正想著,那老太太忽然說:“我記得你,你是那個話癆丫頭。”
雖然牙沒幾顆了,但說話卻依然口齒伶俐,衛孟喜震驚的不止是口齒清晰,還震驚于居然還記得自己!
衛孟喜自從十七歲離開棗子巷之后,就只回來過三四次,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這二十年里,很多人或許都把忘了,可自己只是在院里站了會兒,老太太這麼隨意的瞟了一眼,居然就能認出來!
這份神頭,比長壽山那些老人們,也不差啊。
“你是個好丫頭,比你媽好。”老太太也不躺了,躺久了渾骨頭疼,衛孟喜趕去攙扶。
“嗐,小喜你別聽胡說,老太太最近幾年會說話了,但聽不見,所以說的都是自己心里想的胡話,以前還說你媽躲院里流產,你說這不是胡說嘛……”
老太太像個小孩,“聽見”之后立馬反駁:“我記得清楚,那是六五年春天,你爹還沒走呢,你們都當我聾,我看見跑進我柴房里躲著,后來我柴房里還有好大一灘,一坨,哎喲喂造孽喲……”
大家都欺負孤老太太是聾子,所以經常往院里扔雜啥的,更過分的是那些小青年喝醉了酒大半夜翻墻進去,就睡在家里的都有,所以能知道點別人不知道的事也很正常。
衛孟喜是從小跟碎碎念習慣了的,知道老太太雖然不說話,裝聾作啞,但頭腦清晰,思路正常,單憑剛才能一下子認出,的話就不是“胡話”,而是眼見為實。
但衛孟喜此時卻被“流產”兩個字給沖昏了頭,六五年春天,是的,父親還活著,那孟淑嫻流的哪門子產?那時候又沒計劃生育,家里也只有自己這一個孩子,懷孕了為什麼不要?
除非,是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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