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自時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小真漂浮在門口，一手拉住門，他并沒有直接往里游。

　這艘船的領航員菲士正靜靜地漂浮在房間的半空中。這位異星銀灰綢般的長發于浮空飄散，在室燈下閃著奇妙的芒。

　“菲士，一會兒是就餐時間，你還是不去吃嗎？”

　“我有戒律要遵守，很抱歉，我不能前去餐廳就餐。”菲輕聲說道，的聲音冷冽而清脆。

　小真飄在門口沒有離去。“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

　菲士的房間非常樸素整潔，除了必要的生活設施之外只有掛在墻上的一張華麗古樸的裝飾畫毯，那是用來進行本族傳統儀式的。

　“這張畫毯真好看。”

　“謝謝，那上面畫了我先輩的一些往事。”

　“這個圖案是什麼意思？”

　“這個圖案講述了我的祖母最輝的事跡，曾經剿滅過一群食頭蝠，守護了我的故鄉。”菲士緩緩挲著畫毯說道。

　“食頭蝠？”

　“我家鄉星球上的一種危險生，它們會用爪子牢牢勾住你的頭，然后對你的臉噴腐蝕將你的頭部融化后進食。這是困擾我們伊門人的生之一。曾經有大批食頭蝠侵了我的故鄉，我的祖母剿滅了它們。”

　“好厲害。”

　“在伊門人的傳統里，戰士會把榮耀的事跡印染在畫毯上傳給子孫。我也希能擁有自己的畫毯。”

　“你會有的。”

　“真先生，你其實本不會和異聊天吧。”

　“這……”

　菲士看向小真，“你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果然很敏銳。

　小真抓抓頭笑道：“在迦莫兒上船之前，你一直都和我們一起進餐，哪怕大家只是一起喝營養。但現在你卻總是一個人獨自進餐。”

　“因為我要遵守……”

　“戒律？沒有那樣的戒律對吧。”小真注視著菲士的眼睛，“你是在避免去吃迦莫兒做的菜。”

　“……”

　“迦莫兒上船這麼多天了，你從來沒有吃過一口做的飯菜。你對迦莫兒有戒心，對嗎？”

　菲士正視小真道：“有這麼明顯嗎？”

　“其他人沒有懷疑。但據我了解，伊門人的諸多戒律里沒有一條和現在的狀況對得上。而在迦莫兒來之前，你明明是很期待船上能雇個廚子。可現在你的態度卻截然相反。我想來想去，可能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你對迦莫兒心存顧慮，卻又不方便和我們說，對嗎？”

　菲士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聲道：“我是不信任那個自稱做迦莫兒的智人。”

　“那你認為有什麼問題？”

　“……”菲保持了沉默。

　“羅肯89查過迦莫兒的底細，的廚師證在食與烹飪協會里有過注冊，說的學校也的確有的檔案。這是監督之眼給出的調查結果。至監督之眼的初步調查認為沒有問題。的飯菜在端上來之前，也經過了羅肯89的檢測。”

　“我知道……”菲的目直直地投在了房間一角，的側臉白得近乎明，“這是我私人的顧慮。”

　菲的淺層意識涌進了小真的腦，的意識就和表現出的一般，清澈而理，在的思慮中充滿了對迦莫兒的懷疑。在困擾，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憂慮告訴給小真，但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小真看見的遲疑意識牽連著一道暗紅的緒，那緒如線般若有若無，那是的藏在心中的某個傷痛。

　很理智，只是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小真沒有進一步再探測下去。某些意識就是菲士個人的了。當判斷必須要通告給他的時候，自然會說出口。

　而在另一方面，小真也沒有發現迦莫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羅肯89調查過的背景，也檢查過做的飯菜，都沒有發現可疑之。

　先保持警惕暫且觀察吧。

　“請到指揮室來。”一個機械音從墻壁上的通訊揚聲傳出。這個聲音平板而毫無，來自羅肯89。

　小真和菲士一前一后沉默地在通道浮游。“真先生，請不要對……”菲突然開口道。

　“放心，我不會說的。”

　當小真走進指揮室時，張飛正坐在桌子上旁小心翼翼地擺弄著手中的孵蛋盒，這是他用船上現有材料做的保溫盒用來孵蛋，他對這枚寵蛋報以了極大期，指著能孵出一個稀有寵中大獎。在小真眼中，這幅場景簡直是韭菜的昨日重現。

　斑船長坐在指揮臺前的中央位置，它一直都以這艘船的船長自居，但目前船員的認同依然是個問題。迦莫兒坐在桌邊手里把玩旋轉著一個魔方。關羽默不作聲地倚在墻角，劉備和羅肯89正對著控制臺的屏幕作。

　見到小真走進了指揮室，羅肯89說道：“我們接到一個通訊請求。”

　“是誰？”

　“卡爾貝拉號，來電者是……”劉備念道：“賀致寧。”

　劉星泉開始懷念起他與甲殼怪一起風餐宿的生活。

　那個時候雖然有些艱苦，食也時有時無，但至荒原有新鮮的空氣，他跟著甲殼怪也有新鮮的河水喝。

　現在的他和小羅斯在狹窄暗的下層船艙里。他所在的船艙隔間里，了大約有二十多個異星人。后來他才發現這還是小羅斯給了錢疏通的結果，更多幽暗的船艙里了三四十個，甚至很多異星人都沒有床鋪睡。

　小羅斯說，銀河聯邦各個星區管制松散，大部分星球各自為政，但對不同星區往來的通行證查核都很嚴格，于是就有了這種渡生意。他們口中那個的希鄉是一個無限繁華充滿機會的地方。在他們里只要去了那個希鄉就一定能大展手腳得到更好的生活，仿佛希鄉有著解決一切現實生活困境的萬能藥。對于劉星泉來說，希鄉則是能帶他回家的地方。

　可現在，他正被可怕的船艙生活折磨。

　他睡覺的船艙隔間終日暗悶臭。有兩個長滿看不清面目的異星人在角落里，它們的上總是散發出一可怕的臭味，一開始劉星泉聞著那臭味幾乎窒息，熬了數日才勉強習慣。而最可怕的是船艙那些爬來爬去的吸小蟲。這種小蟲類似地球上的跳蚤，細小而行迅速，吸時幾乎不會留任何痛，但那之后的瘙足以讓你皮。他在第一個晚上被咬得翻來覆去，完全睡不著。等醒來擼起腳，那上全都是目驚心的點。

　小羅斯的上布滿了鱗片，則完全沒有這種煩惱。劉星泉恨恨地瞪視著小羅斯皮厚糙的大，恨不得立刻和小羅斯換一下。一想到這里，他的全都得厲害，他不得不手到抓。劉星泉本來就是個細皮沒怎麼吃過苦的男孩，這麼一抓，他的皮就破了，兩條都鮮淋漓，把小羅斯直看得嚇了一大跳。

　還有一個大問題是水。小羅斯和劉星泉的包里都被羅斯大叔塞了一大袋甲殼怪的果干。他們一開始都靠這個啃果干度日，飲食在最初沒有困擾小羅斯和劉星泉，他們最需要的是水。送到下層船艙的水都很臟，上面漂浮著一層油，喝進里還有一怪味。這種水是中上層船艙廚房用的垃圾廢水，天知道了喝了會有什麼后癥。清潔的干凈水是需要用錢來購買的。

　小羅斯承擔了自己和劉星泉的購水費用。他自己喝得很節省，將自己的喝水量控制在一天半瓶以，但每次劉星泉喝完水后他就會給他再買一瓶，從不啰嗦。

　劉星泉在意識到這點后，他扭過頭漲紅了臉，無論是羅斯大叔還是小羅斯都給予了他無私的幫助，而他卻沒有任何能回報的地方。在那之后，劉星泉也有意節省自己的喝水量，每次挨到嗓子冒煙才會喝一點潤潤嚨。

　在下層船艙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各種各樣的異星人們在下面當然不可能和諧平靜，斗毆爭吵時時發生，甚至還常有致命的傷害事件。

　有一日一個庫育普人和一個培培羅人發生了沖突。當時一群異星人大呼小地在一旁助威，庫育普人看起來是由石頭組的生命，而培培羅人則有些像是巨型的老鼠，它們互相喊咒罵著，劉星泉并不能聽懂它們的話，他戴的護目鏡只能翻譯一些銀河的主流語言。一場嘶聲力竭的罵后，它們打了一團。最后庫育普人直接扭斷了培培羅人的腦袋。

　培培羅人的腦袋旋轉著直接砸到了劉星泉的腳下。呼啦啦地涌了過來，它的頭顱呲著牙半著舌頭瞪著劉星泉。小羅斯一把將他拉開。

　在一陣驚呼中，從上面下來了一隊船警拿著電見人就打。噼啪的電擊聲后，他們將尸首分離的培培羅人抬走了。兩個清潔機工人過來開始清潔地面。不一會兒，地面的污就被理干凈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睡在劉星泉旁邊的異星人說船警會把尸直接丟進宇宙。“不把尸留下來送還給它的家人嗎？”劉星泉這麼問道，他腦中始終還記得培培羅人臨死前可怖的頭顱。

　“大家都是沒份的渡客。不把你直接扔出船外已經算對你客氣了。上面哪兒會管你。死了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劉星泉陷了沉默。那之后他很在通道上閑逛。悶在狹小船艙隔間里的那些異星人，每天都在嗡嗡地流，他們閑暇時流的話題基本永遠都是希鄉，等到了那里這些苦日子就到頭了。劉星泉聽到這話，心里不覺酸楚，他到了希鄉，真的能找到回地球的信息嗎？

　每每煩悶之時，他就會拿出瓶中信，給筆友寫上新的信。他的筆友升了職如今工作變得輕松了很多，來信也比以前頻繁。而他則用給筆友寫信打發這無所事事又煩悶的時。他對筆友寫了很多事，這下層船艙的日常，他過去學校里的生活，在閑筆中他還提到了他很喜歡的畫片俠盜薩。這是他的怨念，自從到了這里后他可沒法追劇了。現在他已經落后好多集了，也不知道薩有沒有復活。筆友很喜歡聽他講這畫片的故事。他便來了興致，對筆友一集一集講起了畫劇。

　于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和筆友保持著通信，只不過現在變筆友追著聽他說薩的故事。但筆友也只能消緩些許他心中的憂愁，他對地球，對母親，對他的朋友真，對他的同學們的思念越發沉重。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仿佛能看見他的臥室，雖然很小，但是收拾得干干凈凈。靠墻的漂亮書柜是真送給他的，那上面除了各種教科書輔導書課外名著之外還擺著一套他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買的薩故事集。他又總想起媽媽給他下的小餛飩，醬油湯撒點香菜，滴一滴麻油，再打上一個蛋，那就是絕頂的味了。

　他多想回到家里再嘗一口媽媽下的小餛飩啊。

　但當他睜開眼時，眼前依然是悶臭的船艙隔間。

　這趟旅程的時間遠比他想象的要長。

　然后有一天，小羅斯告訴他，錢所剩無幾了，他們無力再繼續買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