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泉又夢見了真。

　他記得那天午后。空氣里飄散著沉悶的灰塵氣息。這是一個悶熱的周日下午，樓道里大門閉，幽靜而恐怖。

　他們倆走在漫長昏暗的樓梯。這是一個很老舊的公房樓，燈昏暗，墻壁上有著斑駁的污漬。樓層之間的拐道窗沿上積滿了灰塵。真走在前面，啪，啪地踩出了輕輕的腳步聲。他小心翼翼地跟著。

　在上樓的過程中，他不止一次想對真說，我們回去吧。但是真堅定地走在他的前面，始終沒有回頭。這便仿佛變了一個無聲的約定，在真沒有后退之前，他也絕不能離開。

　劉星泉咽了一口口水。他瞧著真烏亮的后腦勺，加快了腳步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他的手心溢滿了汗水。他們抵達了四樓，真站在那扇門面前。他沒有說話，看著真盯著那扇門。

　等他敲響就來不及了。他對自己說，但最后他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真向了門，他的手敲了下去。

　劉星泉站在他的后。他握了汗的手。

　我要保護他。

　我要保護我的朋友。

　他對自己說。

　……

　他睜開雙眼。上方是灰暗的船艙天花板。

　他依然在這艘駛向希鄉的船上，作為一個低層的渡客。

　今天仍像往常一樣忙碌。劉星泉跪在地上將一個個清油黏土球撬出，這把真贈送的小刀很好用，輕輕一撬，那些吸飽了油的黏土球們就自地跳起來。他將黏土球一個個收攏，放了清油機，按下了定時按鈕。

　今天的廚房如臨大敵，雜役們跑來跑去，人來人往。機人也比往常更加忙碌。劉星泉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忙些什麼。他正在給蜘蛛廚師瑞科打下手，廚房里飄著芬芳的香，他的肚子開始咕咕低鳴。蜘蛛的多足同時翻滾著數個烤架，有條不紊地噴涂調料。斐涂蜘蛛的唾在特定的高溫下能夠散發出奇妙的香味，為廣大異星食客所推崇。

　他很想嘗一嘗味道。但這些味不是給他準備的。

　等到烤盤一下來，他就忙著接上把烤盤送進清潔區，之后就是抱著餐盒來來回回地上下送餐。這兩天船上大餐廳在開宴會，機人的人手完全不夠用，于是在廚房幫工的雜役劉星泉就被填充了進去。

　在大半天時間，他都要捧著沉重的餐盒來回奔跑。只要稍微慢一些，巡邏的機人就會把電砸在他的背上。除了餐廳之外，送餐盒最多的地方是中層的格斗場，那里每天都吵鬧喧嘩，滿座的賓客們大呼小地對著格斗比賽一擲千金。劉星泉每次只是送到門口，會有扇著翅膀飛行的小機人接過他的餐盒，他從未真正踏進其中。有時他會在路上撞見幾個走出艙房風的異星客人，他們大多穿著致漂亮的著。他們低聲細語，在甲板上漫步。一個披著藍披風，上別著青石裝飾的異星人和另一個綠皮異星人在討論遠方的戰事，當劉星泉從他們邊路過時，伊澤爾異形這個含糊的字眼便落進了他的耳朵里。這些異星客人最經常議論的還是一些星際新聞，議會派與軍團派的斗爭，某某星區的總督這次無法連任了，某某星球的監察遇刺了，連個刺客的影子都沒抓到。

　船艙里設置了自自然晝夜系統，用人造燈來模擬著日落日出。這天傍晚，劉星泉從下層走下樓梯時，他的雙手都已經磨出了水泡，他的在打抖。一天下來，他顆粒未進。他的胃得痛。等回廚房領兩盒速食飯盒，我就可以休息了，他想。

　一隊人走上了樓梯。劉星泉趕避讓到一邊。這是一隊表肅穆的異星人。為首的一個異星人的制服顯得比其他人更為華，戴著一個青綠的面，束在他腰間的金腰帶散發著芒。一個眼睛形狀的紅寶石裝飾在他的領之下。跟在他之后的是一個矯健麗的異星，之所以劉星泉認為是“”，因為走路起來婀娜多姿。的頭上長著一對青的犄角后有一條纖長的尾，的容貌似人非人，為淺淺的，的腰間斜這一把青金石裝飾的重劍。

　當這隊人路過時，在甲板上的客人們突然之間變得靜謐無聲。所有人安靜無言，連視線都故意瞥去了其他方向。他們全都恭恭敬敬沉默地讓開了路。

　劉星泉目不轉睛地看著，然后突然有人從背后拉住了他，將他拉進了甲板拐彎的暗。

　他知道拉他的人是誰，那是小羅斯，他的三手指糙有力，他胳膊上的鱗片刮得他的皮有點生痛。

　“你的膽子可真大，竟然盯著他們看。”小羅斯低聲說。

　“他們是誰？剛剛那隊人。”劉星泉問道。

　“監督之眼。”小羅斯的里吐出了這樣的名詞。他的語氣中帶著恐懼。

　“監督之眼是？”

　小羅斯探出頭確認那隊人已經走遠，他才低聲說道：“一定要躲開他們。”他的語氣依然有些發。

　“他們很可怕嗎？”

　“如果他們認定你可疑或者說懷疑你有罪，那才是最可怕的事。”小羅斯做了抹脖子的作，“被他們帶走的話，死亡反而是仁慈。”

　劉星泉依然不知道監督之眼代表著什麼。但看著小羅斯恐懼憂慮的神，他猜想監督之眼可能是類似地球上警察般的暴力機關，便沒有再多問。

　巡邏機人發出了警告的聲響，劉星泉突然想起他的餐盒忘在了樓梯口。等他奔回樓梯后，被巡邏機人抓了個正著。于是巡邏機人用電噼里啪啦地迎頭打了他一頓，打的他全鮮淋漓。

　他咬著牙接了罰，忍著疼痛一瘸一拐地去回到蜘蛛廚師的廚房。瑞科瞧見他的這幅模樣，不聲不響地將兩個串塞進了他的速食盒飯。

　他回到他的船艙，將一盒飯遞給小羅斯后，他一頭倒了下去。他聽到小羅斯在他耳邊驚惶地搖晃著他呼喊。他勉強睜開眼對小羅斯說自己只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

　之后他暈暈乎乎地倒在船艙里，耳朵依稀響著小羅斯說話的聲音。小羅斯說他的叔叔原本是小有名氣的鍛造工匠，但因為惹了權貴被工匠協會剝奪了資格，只能在荊刺星靠種田度日。他一直都希自己能混出個名堂，洗去他叔叔的恥辱。

　“明天你別去廚房干活了。”小羅斯說。

　“嗯？”劉星泉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得到了一個機會。”小羅斯輕聲說，“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有個大人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功的話我就有薪水了，你也不需要再去廚房打雜了。這些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劉星泉的意識正在下沉，他只覺得小羅斯的話語如塵埃般在空氣中漂浮，而他低聲地應和著想要去捕捉這些話語，然后這些只言片語就如霧氣一般消散了。

　他沉了夢中。

　……

　“你瞧。”真站在路邊低聲說。

　他順著真的視線了過去，一個老婦人正蹲在馬路的另一側，的懷里抱著一只奄奄一息的貓。

　他認識那個老婦人，別人都喊林婆婆。是這條街區有名的流浪貓狗義務救助者。的外孫早年失蹤，如今老人就靠著收留貓貓狗狗來排遣寂寞。

　“這只貓是被毒殺的。”真低聲說。

　“……”劉星泉保持了沉默，這不是最近一次發生的毒殺貓事件。就像是針對林婆婆一般，救助的好幾條貓狗都被投了毒。中毒的貓兒在地上吐著黃水，不一會兒就斷了氣。

　真說他知道是誰在下毒，當他這麼說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煩惱。“是誰呢？”劉星泉問道。

　“我沒有證據。”真說，“但我知道是誰。”

　他說的很肯定。于是劉星泉理所當然地相信他。可是沒有證據，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然后到了第二天，林婆婆救助的那只最漂亮的大白貓也被毒死了。那位老婦人抱著白貓不停地流淚。這是一條很聰明的白貓，每次林婆婆去公園的時候，大白都會乖乖地陪一起坐在公園門口。它是林婆婆的寵兒。

　現在，連它都死了。

　真在目睹到大白的尸后，怒氣沖沖地跑走了。當劉星泉找到他時，他正和一個中學生打一團。另外一個學生看起來是在拉架，但實際上是在幫著同伴制住真。

　劉星泉認出了和正在和真廝打的中學生，他是隔壁學校出了名的混混飛哥，是學生們心中是絕對不可以惹的對象。但現在真正在和他打架，而且他是在一對二。

　沒有任何思考，劉星泉沖了上去。他們兩個拳打腳踢和兩個混混戰一團。這場架打得非常難看。劉星泉最后只記得對方非常兇猛，真被推倒在地吃了幾腳。于是他沖了上去，一拳打在對方的鼻梁上，對方的鼻子流了。他們的眼中出現了驚恐的神。

　這場架在學校老師的介之前就散了。飛哥指著真和劉星泉罵罵咧咧，說記住他們了。

　等這兩個混混走后，劉星泉問真：“是他們下的毒嗎？”

　真點點頭。

　“可你沒證據啊。”劉星泉說道。

　真只是拍了拍上的塵土，微笑著對他說：“謝謝你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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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睜開雙眼，眼前又是悉的灰船艙天花板。

　小羅斯不在船艙。

　劉星泉坐起，他的頭還是有些暈。他全酸痛。他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飯。就在他索到速食盒飯準備開吃時，他的室友沖了進來。

　“你的朋友出事了！！”

　劉星泉茫然地看著，在思維短暫的空白后，他意識到是在說小羅斯。

　“他怎麼了？”

　“他接了賭局，在地下格斗場玩挑戰。”室友焦躁地說道，“為了拿到工作，他真的是不要命了。”

　“什麼意思？”

　“你快跟我來。”

　室友將他帶到了無瑕號最熱鬧的所在——地下格斗場。正好在這非公開格斗場的后臺找了一份打雜的活兒，這才得以將劉星泉帶了進來。

　一場地，熱浪與異星人的歡呼便撲面而來。每一層都滿了異星客人，自三層起就是著致華服飾的貴人。

　劉星泉跟著室友向前，在一陣陣興的噪音中，他終于看清了場上的景況。

　他的朋友，小羅斯，正站在場上。

　他只拿了一個簡易的盾牌，手持一柄斧頭。在他的前方，是一個正在開啟的鐵籠。劉星泉聽到了某些嘶嘶的聲響，這個聲音讓不由得汗直立，心跳如鼓。那是生面對可怖天敵時的本能反應。

　“完了完了。”他聽到室友的低語，“是刺尾蜥。”

　“那是？”

　他的室友低聲對他解釋，這種賭局是隨機放出野來進行對戰。有時鐵籠里出來的是溫順無害的鳥類或者低攻擊的野，但有時就是真正的兇。這就是一場完全賭運氣的賭博。運氣好一步登天，運氣不好就是白白送死。

　現在小羅斯中了刺尾蜥。那是一種危險極高的猛。這種生有著足以咬斷鋼鐵的利齒，而它的尾刺如果扎生，能讓對方全麻痹癱瘓。刺尾蜥由于攻擊太強且不可控的危險，是明文被止飼養的猛。

　“他們給它注了興藥。”室友近似于絕地說道，“它現在極度憤怒。”

　廣播員的聲音在格斗場回響。

　“我們這位來自荊刺星的年輕羅斯人，即將要挑戰來自瑞萊星的刺尾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