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廳中突然安靜了一瞬，林凇然剛剛夾的都掉了，“吧嗒”一聲響，落在了碗里。

顧青昀只當沒聽見，輕咳了聲，道：“這菜味道不錯。”

張乾也連忙開口：“是啊！林公子府上的廚子，廚藝一絕！”

林凇然干笑兩聲，道：“那各位大人就多吃些！多吃些！”

蘇玉音仿若沒事人一般，笑意盈盈地坐著。

果然，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無論如何，都要在顧青昀這里刷足了好，以備來日。

丫鬟上來添酒。

林凇然道：“這是本家的酒，顧大人嘗嘗？”

蘇玉音卻道：“顧大人有傷在，不宜飲酒。”

林凇然恍然大悟，道：“怪我大意了！待顧大人好些，我們再開懷暢飲。”

蘇玉音抬起手，親自為顧青昀盛了一碗湯，放到他面前。

手指白皙，蔻丹嫣紅，晃過顧青昀的面前，留下一抹若有似無的香。

蘇玉音道：“顧大人，這道烏湯十分滋補，不如顧大人嘗一嘗？”

顧青昀眸微滯……自己這傷沒什麼大礙，但卻好似十分關切。

顧青昀只得點頭，默默端起了烏湯。

林凇然見他喝湯，也不好意思一人獨酌了，便放下了酒杯，道：“對了，顧大人平日也喜歡參與拍賣麼？”

顧青昀笑道：“甚……孟縣沒有拍賣行，只有當鋪。”

林凇然一聽，頓時有些詫異：“為何只有當鋪？”

但一問出口，他又明白過來，孟縣貧困至極，百姓哪有閑錢拍賣行？

林凇然頓覺有些失禮，不好意思地笑笑，但顧青昀卻道：“確實是因為當地窮困，不適合開設拍賣行，但我相信，日后一定會有的。”

他并沒有怨天尤人之，反而從容至極，林凇然見了，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笑道：“是，在下也相信，孟縣在顧大人的治理下，會越來越好的。”

顧青昀淡淡一笑，兩人以茶代酒，遙遙一敬。

這頓飯吃得十分愉快，末了，林凇然還將蘇玉音和顧青昀送到了門口。

門口除了蘇玉音的華蓋馬車，還多了一輛嶄新的馬車。

蘇玉音轉頭，對顧青昀一笑：“顧大人，傷還沒好，就不要騎馬了，我自作主張，為你備了馬車，還不要推辭。”

顧青昀本來還想推辭，但張乾的驚呼打斷了他。

“好漂亮的馬車！”

張乾激地迎了上去，這馬車寬敞闊氣，就連拉車的馬兒都鬃油亮，威風凜凜。

回想之前，他們從孟縣來江州時，騎了三匹營養不良的瘦馬。

原本兩個時辰的路程，愣是走了大半天，其中一匹瘦馬，到江州的當日便口吐白沫了，養了多日都不見好。

張乾本來還在發愁如何回孟縣，如今得了馬車，便高興得不想撒手了。

顧青昀：“……”

盧嚴猶豫地看了他一眼，道：“大人，您畢竟傷了，還是乘馬車回去得好。”

蘇玉音笑得很甜：“顧大人請。”

顧青昀抬起眼簾，看一眼，只得點頭：“那便多謝蘇小姐了。”

蘇玉音笑了笑，便和林凇然一起，目送他們離去。

待顧青昀一行人走后，林凇然目一轉，落到蘇玉音上，道：“我發現，你今日很不對勁。”

蘇玉音一臉疑問地看著他。

林凇然抬手了下，道：“唯我獨尊的大小姐，居然懂得關心別人了？真是太打西邊出來啊！”

從顧青昀來了林府，蘇玉音又是送服，又是盛湯，又是送馬車……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林凇然還從沒看過蘇玉音對別人這麼殷勤。

蘇玉音瞥他一眼，道：“你懂什麼？我這知恩圖報，你呀，年紀太小，不懂。”

林凇然差點兒氣笑了：“我只比你小一個月好嗎！”

-

馬車徐徐前進，顧青昀端坐在馬車之中，張乾和盧嚴一左一右，在他兩側。

盧嚴神思一瞬，開口問道：“大人，方才當著蘇小姐的面，您為何不提請蘇家幫忙建橋一事呢？”

顧青昀道：“蘇小姐不過是蘇老太爺的孫，這建橋一事花費巨甚，與蘇小姐提也是徒勞，還得與蘇老太爺面對面談才行。”

顧青昀今日去林氏拍賣行，為的就是接富戶，為孟縣籌集建橋的銀子。

看了一圈，還是蘇家財大氣，正當他思索如何接近蘇玉音之時，便遇上了羅二犯渾。

他想為蘇玉音解圍是真，想通過認識蘇玉音，接到蘇老太爺也是真。

張乾下意識問道：“顧大人，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顧青昀道：“等。”

蘇玉音是蘇老太爺的掌上明珠，這件事最好的結果，便是蘇老太爺得知此事后，主與他上見一面。

若他追得太，反而顯得刻意。

張乾明白過來，默默點頭。

他跟隨顧青昀已久，心中十分清楚，這位大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平易近人，實際上，對于要做的事，毫不會手。

這次來到江州，大人便是鐵了心，要解決建橋之事的。

-

不多時，蘇玉音便回到了蘇府。

蘇玉音對翠珍道：“讓付先生來見我。”

蘇家家大業大，每一類獨立的生意，都有專門的賬房先生，負責管理賬目，分析利弊，類似于現代的財務顧問。

付先生便是專供蘇玉音差事的賬房先生。

翠珍很快便將付先生請來了。

付先生生得瘦骨嶙峋，兩邊顴骨高高凸起，但一雙眼睛，卻靈活而明。

蘇玉音問：“羅家在繡坊和坊，供給了哪些料？”

付先生手里抱著冊子，卻沒有打開看，直接答道：“小姐，羅家給繡坊提供了不染料，大約占到五左右；而坊那邊，提供了大約三首飾和衫配件。”

蘇玉音點了點頭，道：“全部停用，我要換掉他們。”

頓了頓，又補充道：“然后，將染料、首飾配件等要求放出去，公開應征。”

付先生來之前，也聽說了蘇玉音與羅二沖突一事，對要換掉并不意外，甚至還有些高興。

因為羅家的貨源雖然不差，但也算不上很好，且羅家人趾高氣揚，每次見面，總對他頤氣指使，人不爽。

只不過，付先生一直礙于羅氏的面，不好意思同小姐提出更換供貨商，如今切掉羅家，正合他意。

可付先生想了想，又有些不明白，蘇玉音為何要公開應征。

付先生問：“小姐，咱們蘇家還有合作慣了的供貨商，為何不從里面選呢？”

蘇玉音悠悠道：“咱們蘇家生意做得大，無論是哪家傍上我們，都能輕輕松松將生意的量堆上去，賺到更多銀子……越是輕松的環境，便越容易停滯不前，我這次換掉羅家，不僅僅是因為羅二胡鬧，還要給那些供貨商們一個警醒，要和蘇家長久地做生意，不但要會做人，還要會做事。”

付先生聽了，面贊許，道：“想不到小姐這麼年輕，就有這般格局，實在難得！小人這就去辦！”

蘇玉音微微頷首，道：“此事不用告訴祖父了。”

蘇玉音雖然有些作，但對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卻是格外的好，若遇上自己不能解決的大事，會撒賣萌告狀，但如果是尋常小事，便會自己解決，不給二老添麻煩。

付先生走了不久，小廝阿良便回來了。

阿良：“小姐，小人已經將顧大人等送回去了。”

蘇玉音問：“他們如今住在哪里？”

阿良答道：“回小姐，在城南驛館。”

“為何是城南的驛館，而不是城北的？”蘇玉音有些奇怪，這江州之大，連驛都有兩，一在城北的繁華之地，一卻在城南的舊巷子里。

阿良回憶了一瞬，道：“據小人所知，這城北的驛站，是專門接待達貴人的……顧大人等被安排在城南，想來是因為孟縣窮罷。”

治理的地方窮，員自然也沒有地位，沒有地位，就只能住在犄角旮旯的驛館里。

蘇玉音也聽說過孟縣非常窮，隨口問道：“窮到什麼程度？”

阿良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最終才道：“聽說，不人一年到頭，都只穿一件裳，窮得連狗都養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