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酒落。

　哪怕此時人在深夜，養鹿街、空山巷上都閃著微弱的芒。

　滿天星辰，便如同懸空的暴雨，在某種神芒的映照下，閃爍著輝。

　盛姿就站在這樣的星下。

　許多日不見，這位向來神采飛揚的子，竟有些消瘦，哪怕在星里，眼神中也并無多彩。

　盛姿聽到陸景輕聲呼喚，似乎瞬間變得張起來，僵的轉過頭。

　今日的陸景難得穿了一白，腰間配著玄長劍，配上他隨意束在背后的黑長發，配上深邃的眼眸，便如同黑夜中發的玉。

　盛姿看著陸景，張了張紅艷滴的，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陸景走到盛姿旁，臉上出笑容來：“這幾日你沒有好好吃東西？看起來竟有些消瘦了。”

　盛姿兩彎似蹙非蹙的柳葉眉稍稍舒展開來，遲疑一番，向空山巷前的馬車：“若是你趕著進宮，我也可以去宮前等你，等你結了十三皇子的課業……”

　“不必。”陸景朝那馬車輕輕擺手，那輛皇家馬車便悄無聲息的前行，駛出養鹿街。

　“時間其實還早，而且就是去的晚些了也無妨，十三皇子自行練一練筆墨也就是了。”

　“那我…………送送你。”盛姿低聲說著。

　二人并肩行走在街上。

　昨日的雪還未消去，青磚萬瓦上雪花參差，陸景和盛姿便這般安靜的走著。

　平日里頗為溫和，也懂照顧他人的陸景，現在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盛姿也始終低著頭，只任憑寒風吹過，吹得衫翩翩擺。

　他們走了許久，走過數條街道，太玄宮已然遙遙在。

　盛姿腳步越來越緩慢，仿佛懼怕太玄宮到來，就再無流連的借口。

　良久，這位平日里始終一紅，盛氣非常的子終于按捺不住了，正要開口卻聽到一路上也只是沉默的陸景，竟然遠遠著不遠燈火通明的宮闕，緩緩開口。

　“其實我一直想與你道歉。”陸景這般說道：“那一夜在煙雨橋下，我其實不該那般問你，我只顧慮到自己希被人相信的心緒，卻不曾想過當時跪在我劍下的，是你自小的玩伴，是你頗為信任的好友。”

　“若是換做我，想來我必然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那沖下的一問，應該也讓你心。如麻，讓你不知所措。

　現在想起來，我想要索取的，同樣是我無法給予的，比如不顧一切的信任，或者不顧一切的諒。”

　陸景就行走在盛姿旁邊，道出這些純粹的話語。

　剛剛想要說話的盛姿，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過頭，凝著陸景那人心魄的側臉。

　此時陸景轉也過頭來，臉上帶著笑意道：“你看，人心中其實都埋藏著自私，就比如我。

　天下哪里又能有全的，絕不犯錯的人？”

　他坦然向盛姿承認自己的不足。

　盛姿不由站在原地，就這般著陸景，眼神中終于融化了許多星，變得晶瑩而又璀琛。

　“我今日前來，其實也是想向你道歉的。”

　盛姿據了據：“這許多事都令我心如麻，我想了許久，不知該如何應對。

　后來，我每每坐在院中總會想起那些景象，也總會想起那日我在空山巷小院中，與你說的話…………”

　“正因這些，幾日前我突然想通了。

　其實很多時候，我并不需要多想些什麼，既然與你說了那些話，哪怕很多事沒有答案，我也只需來見你。

　若你心中有氣，我就與你道歉。

　若你不愿見我，我就等在你每日必經的道路旁。

　若你不愿與我說話，我就給你寫信。”

　“這件事中的你我，都

　無對錯。

　既然因此事而到辛苦，不如揭過此篇，我愿意因此道歉，也愿意因此討好你。”

　原本沉默的盛姿，突然變得大膽起來，就這般直視著陸景。

　陸景面對盛姿熾熱的眼神也并不躲避，他低頭想了想，又抬頭問道：“我其實記。得，明日便是你的生辰。”

　盛姿臉上的笑容越發：“是啊，轉眼間就二十歲了，若是其他人家，只怕早已婚。”

　“不過，晚些婚也好，就如玄都其它爺小姐，可以多見些旁人見不到的風景可以不必顧慮更多。

　只是唯一不好的是…………我還比你大上三歲。”

　陸景渾不在意，主搖頭笑道：“既如此，我想來祝你的生辰，這些天我也準備了禮，雖不算貴重，卻也花了些心思。

　想著若是你不愿請我，我就想著讓陸漪轉。”

　盛姿雙頻微紅，可不知為何，眼眸也有些紅了。

　于是慌忙轉過去，朝陸景擺了擺手：“既然明日還能見，你趕進太玄宮去吧，如果讓十三皇子等了太久，難免失了禮數。”

　“好，明日再見。”陸景也朝著盛姿擺手，原本積在心中的云，消散了不。

　早在陸府時，盛姿就助他良多，那時陸景無長，份還是卑弱的庶子以及人議論的贅婿。

　哪怕是陸府中的同族，也不愿多給他些善意，就只有這位太樞閣次輔府上的小姐，第一次見面便是平等相，毫無頤指氣使。

　而陸景之所以能夠踏上修行的道路，也是因為盛姿。

　當時雖然只是一樁易，可盛姿當時卻也不曾計較易的得失，直言想陸景這麼一位朋友。

　在真正意義上，盛姿是陸景前來這一座大伏天下，到的第一位朋友。也正因為如此，陸景心中也極為珍視與盛姿的。

　二人就這般道別。

　陸景向著太玄宮而去。

　盛姿則朝著長寧街走去，這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時的盛姿眼里再無麻木，臉上也多了些笑意，就連腳步都變得雀躍起來。

　強忍住不去看陸景的背影，可走出數十步，盛姿終究按捺不住，了背后的長發，就這般“自然”的往后看去。

　陸景已經走到太玄宮前，守門的宮前侍衛也向陸景行禮。

　修長立的軀，年英姿都讓盛姿有些恍惚。

　三個多月以前，誰又能知道在假山罅隙中讀書的寒年，能長至此？

　“我的眼不錯。”

　盛姿在竇初開時的心緒作崇，眨著眼睛這般想著。

　——

　陸景殺了一位神火修士，拖著尸去了舞龍街這件事，很明顯傳到了十三皇子耳中。

　今日陸景授課時，十三皇子稚的眼神中，閃爍著更加崇敬的彩，著眼前的陸景。

　直至休息時，十三皇子才興致地詢問道：“先生今年真的只有十七歲嗎？”

　陸景還未回答。

　十三皇子興的拍了拍桌子：“十七歲就能斬去一位神火修士，真是令人驚訝。”

　“先生，你說什麼時候，我也能登臨神火之境，以神火劍，日行數千里？”

　陸景著眼前這紅齒白，微笑時角還有兩個小酒窩的十三皇子，并沒有多猶豫，笑道：“你是圣君脈，倒也不必擔心太多，你的天資自然不會差，想來已經有人蘊養你的神，熬煉你的魄。

　往后等你人，最低都是一位神火修士。

　十三皇子興點頭，旋即臉上又帶出些欽佩來：“論及天賦，大皇兄、七皇兄最為不凡，大皇兄年歲尚輕，就已經修持了一神相修為，又修行了玄妙的殺生菩薩法，往后也許能夠為天府人仙…………

　七皇

　兄平日里苦苦讀書，雖然不曾如先生一般養出一腔浩然之氣，可我前些日子去看他，他眼眸輕，我卻看到一重重仙境景象，就好像他重瞳中倒映著一座古老的仙人棲居之地。

　我的修行天賦若能有他們的一半，就算是極好。”

　陸景聽到十三皇子的話，略微思索一番，繼而執筆。

　筆墨落于紙上，十三皇子仔細看去，竟看到那金頁紙就好似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火閃耀著火焰芒，仿若要吞噬一切。

　十三皇子看得出神，直至數息時間逝去，他才反應過來，繼而了眼睛。

　那火焰、那芒也在頃刻間消退而去，細看之下，紙上竟然以草書寫就了“猛烈”二字。

　陸景此時已經放下手中的筆，將那張金頁紙輕輕往前一推。

　“我為十三皇子師，總要教授給皇子一些道理。”

　陸景聲音沉穩，凝著十三皇子的眼眸道：“我上次為你寫下一個‘劍”字，令你仔細觀，你也已有所得。

　今日這‘猛烈”二字，你也要時時臨摹，其中的意氣也許并不適合你，可皇子你聞之習之，也可多一種選擇。

　十三皇子小小年齡，著紙上的字出神，過去許久，十三皇子才站起來，向陸景行禮，道：“還請先生教我。”

　陸景隨意一笑：“我修為尚淺，不過元神化真的境界，尚且教不了你高深的法門。

　可我修行元神，心中始終秉持一念，那便是“求道需猛烈，醞釀中意氣，養出自信的神。”

　“太子、七皇子修行天賦自然驚人，這些倒是無可置疑。

　可是修行之人，不可自大，卻也不能以修行天賦斷往后的道路，反而當養一口吞萬里的氣魄，切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自認為弱于他人。”

　“猛烈二字，便是此解，既要以猛烈之心求道，也要以猛烈之心進，仰視前高山時，萬不可覺得這些高山無法翻越。”

　“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只猛烈求道便是…………十三皇子，你覺得如何？”

　十三皇子低著頭，臉上沉，眼眸落在那紙上的字上。

　他尚且年，國子監的先生們就已經開始教授他四書五經。

　可這些先生終究不是皇子師，只教授屬于自己的課業，并不曾過多延展。

　陸景這些道理，只有十歲不到的十三皇子，自然也曾在書上見過。

　可當眼前的陸景親筆寫下“猛烈”二字，又仔細講解，十三皇子凝視陸景草書筆墨，心中比起平日讀書不知要澎湃上多。

　“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

　“求道需猛烈，不可妄自菲薄”

　年的十三皇子越看那猛烈二字，越覺得心澎湃，越覺得自信萬丈。

　就好像眼前高聳萬丈的山岳，也因他踏云飛天，而被他就此翻越！

　他深深吸氣，看向陸景，再度向陸景行禮。

　“先生，您是我之師，往后只需直呼我名便可，往后路途漫長，還請先生教我。”

　經過這十幾天的相，因為陸景許多事跡，再加上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子師確有真材實料。

　對于四書五經的見解往往十分獨到，說話也不如其他先生那般古板，這些都讓十三皇子對于陸景這位師極為滿意。

　而今，區區猛烈二字，卻好像有種獨特的力量，令他未曾定型的心智更加堅定許多......

　十三皇子雖然年齡尚小，卻也知一位合格的皇子師對于他的長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

　正因如此種種，他以皇子之，對陸景卻越發的尊敬起來。

　陸景并不曾拒絕他，卻也沒有真就直呼其名，認真道：“炎序皇子，細細臨摹這兩個字，對你自

　然有所椑益。”

　炎序皇子：“教。”

　——

　陸景舞龍街一行，不過區區一日時間，就已經傳遍了書樓。

　所以當陸景踏著門外的白雪，走四季如春的書樓，不知有多目，都落在他的上。

　即便隔了遙遠的距離也有書樓弟子停下腳步，向陸景恭恭敬敬行禮，口中喚一聲：“景先生。”

　陸景一如既往的溫和點頭，獨漫步在書樓道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