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招手：「過來，咱哥們喝酒。」從大冰櫃里一口氣拎出七八瓶子冰啤。

方奇把小圓桌子上的膠袋打開，裏面全是滷菜：豬臉子、豬大腸、紅皮鴨子、醬牛、醬驢、素、海帶花生米，還有道菜黑乎乎不出名字，竟然有七八個菜。

「你小子能吃完嗎？買恁多。」

「這不是你來了嘛。」拿著瓶子就咬蓋子。

「你別開恁多，我剛從高良宇那喝了來的。」

「那個娘炮？」老鬼不屑道，有些賭氣似的一口氣全咬開排一排，「你不喝我喝！」拿起一瓶子來咕咚咕咚一氣喝個底朝天。

見老鬼這樣，方奇也拿起瓶子一氣喝乾，放下酒瓶環顧下鐵皮房：「就你一個人？」

「小徒弟回家相親去哩，正好今天也沒大事，咱好好嘮纏嘮纏。你到底咋地了嘛，幹嘛要退學？」

方奇和老鬼邊喝邊聊，把自己的尷尬境說給他聽。

老鬼看他拿出兩塊一包的「神農」煙，從柜子裏拿出幾包芙蓉王放在桌子上：「給你的，沒蹄子你，也沒老鬼我今天。」

見方奇懵臉老鬼一拍他肩膀：「你忘了三四班的鎚子那幫狗日的老欺負我了？」

「哦，」方奇想起來，其實老鬼跟他是同級不同班，高一時老鬼又黑又瘦，還傻不拉嘰的，三四班的班霸外號鎚子，把老鬼當呼來喚去的傭人，不聽吱喚就挨揍。

方奇也就是那時把鎚子揍的服服，見面就「奇子哥」，他那舌頭還含糊不清，著著就「蹄子哥」了。

高三時老鬼也沒上完就跑去學修車去了，就這麼兩年，黑瘦小子是長個「黑李逵」。

「好狗護三鄰，好漢護三村」。方奇跟山大王一樣，把三中這幫惹事生非的傢伙全收服了，外校的只要敢來欺負人，方奇必定帶人出戰。

但是方奇也想不到自己會對老鬼影響這麼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資助你幾百萬似的。」

「人爭一口氣，佛為一柱香。你要是不幫我把鎚子揍服了，我到現在還直不起腰來哩。」

方奇驀然想通是咋回事了，青春期人是易變的，這在心理學上啥子抑鬱癥，貌似小崔鞋就有這病，估計他也是小時候讓人給欺負的。

說到方奇那事，老鬼嚼著豬耳朵：「惡人還得惡人磨，你鬼點子多，肯定有法子對付那驢日的。」

方奇愁的直撓頭，「多個線啊，我尋思著找找你們給出個主意，三個臭腳丫還能薰倒一頭象哩。在良宇家打了一圈子電話，這幫小子不是死爹就是抱娃，能來的就四五個。」

老鬼直翻牛眼珠子，甕聲甕氣道：「你咋不吱喚咱咧？不是我瞅見你，又不著面哩。」

「我哪有你電話？這也是一腳踩到猴子便便——猿糞啊。」

「那小子長啥樣子？」

方奇把手機拿出來，這還是向葛昭昭要來的電子圖片。

老鬼看了看：「，我記住嘍。咱們這小縣城屁大點地方，沒有我不知道的。」

舉起酒瓶子跟方奇，「噢，對了，蹄子，我給你介紹個人。實話說吧，咱這人吧，長沒有，但能記住人家對我好，我能記一輩子，到死也忘不掉。」

「甚人吶？」方奇也不知道這黑又到底想說甚麼。

「看見沒，這麼大地方，包括這鐵皮棚子全是我的。我是遇到位爺，這位爺給我支招，要不我也鬧不出啥名堂哩。」

這貨打著酒嗝兒，看著地上一溜排空酒瓶，「再喝點？」

方奇拍拍肚子：「又灌了一肚皮，不，敗給你哩。」

老鬼舉起筷子：「那就吃菜。」

方奇直搖頭：「你吃你的，我煙。」

冷不丁門口有人問：「小魏，車修好了嗎？」

老鬼跟坐在電門上似的，呼地彈起來：「林叔，早修好了，車也給您洗乾淨咧。」

門口進來個中年人，瞅瞅方奇，目在他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你朋友？」

「是哩，我同學方奇。」扭臉對方奇眼，「這就是剛才跟你說的恩人林叔。」

方奇站起規規矩矩了聲林叔。

林叔嗯了聲，微微點頭，轉臉問老鬼：「你咋說起我哩？」臉似有不悅。

老鬼頓時臉漲豬肝，吭哧吭哧道：「我……我說有恩不報是畜牲，方奇比我還那啥，他就是咱縣去年考上重點的唯一大學生。」

「哦，」林叔面稍緩，看了方奇一眼，「修了多錢？」從服口袋裏掏出五張老人頭遞給老鬼。

老鬼跟火燒似的倒退好幾步，撞的空酒瓶子叮噹咣啷全倒了，「林叔，要是收您錢，我還是人嘛。」

林叔斥道：「你傻啊，修車不要錢，你喝西北風去？快拿著！」

老鬼撓撓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出一張紅票子，順便自己個子：「林叔，我可收您錢哩。」

林叔也不再相推，收起錢包：「那，車我可開走了。」鑽進汽車時還回頭了方奇一眼。

老鬼一直把林叔送到外面看不見車才回來，一邊走一邊自己臉：「我特麼真混蛋！」

方奇從看到這位林叔第一眼起，就覺得那人上好像長著滲人，無時不刻不著一子的威氣息，直到那人走了，他子才像開了小噴泉似的冒出一的汗水。

長長吁出一口憋著的濁氣：「這人到底是幹嘛的？」

老鬼抬頭看他一眼：「他就是幫我的林叔。」

「我知道，這人是當大的吧？」

老鬼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是幹嘛的，只知道他幫我天大忙，是我恩人。」

方奇別提多喪氣了，一拍老鬼肩膀：「你算遇到貴人哩。這人絕對是當大的，世上有兩種當的有威，一種是臣，一種是忠臣。普通人絕對學不來。」

老鬼訥訥道：「我不知道啥臣忠臣，只曉得他對我好，是我恩人。」

方奇跑到冰櫃又拎出幾瓶子冰啤酒，「你也別放在心上，這種人對錢本不會在乎。臥槽，給他嚇的酒勁全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