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林安一時也有些說不下去，吸了吸鼻子，才又繼續道：“后來，師父年紀大了，碼頭搬貨的事便也不能做了，也因著做苦力落的滿是病。這幾年，我們四流浪，我乞討他干活兒，才勉強填飽肚子。偏偏這個時候……又撿到了明兒。”

其實那時候，林安并不想讓師父收養明兒，他太小了，不知被哪家缺德的人給仍到了葬崗，初冬的天氣被赤的丟到那，若不是他們撿到，就活不過第二日。

可他跟莊子期的生活已然很艱難了，縱然同他，卻也有心無力。

可莊子期卻堅決的將孩子給養了起來，且為了救他，才開始扮了瞎眼道士騙錢。

莊子期的確不會那些騙人的招數，可他醫高明，聞問切一樣不差，這些年走南闖北目銳利，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般下來，竟然比先前那時候還要富裕些。

“上京是天子腳下，我們三個人居然也活了下來，可是我心知肚明，若不是有師父，我跟明兒早就死了。”

林安說到這里，抬手抹了一把臉，帶著哭腔道：“都是我們兩個連累了師父。”

若不是他，師父也不至于去做苦力，他本就是個跛子，還要去碼頭上做工，長年累月下來，便是他不說，林安也知道他的不大好的。

見林安這模樣，顧九一陣心疼，走過來抱住了林安，一面拿帕子給他眼淚，輕聲道：“別哭，都過去了，以后也不必再這些苦了。”

說著，又輕輕地安林安：“而且你不是有活兒了麼，以后掙了錢，好好兒孝敬你師父，可好？”

聞言，林安重重的點頭，咬道：“顧姐姐，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他雖然年紀小，可跟莊子期這些年見到的人太多了，誰好誰壞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顧九是個好人。

聽得他這話，顧九彎一笑，了他的頭道：“不，我是個商人，商人重利。所以，林安一定要爭氣，莫要讓我做虧本生意呀。”

雖說不知道前世里的林安后來到底如何，可這孩子的本純良，前世里考上狀元郎之后，大抵心中最大的憾便是不能報答莊子期了吧？

希今生，他有這個機會，可以圓了前世的缺憾。

聞言，林安重重的點頭，應道：“顧姐姐放心，我一定會的，也會好好兒報答您！”

他雖生的瘦小，可到底已經是十三歲的男孩子了，且知道男大防。

此時被顧九摟在懷中，林安明知這是錯的，卻又貪的溫，滿臉通紅的不肯離開。

顧九倒是沒發現他的異樣，只是拍了拍林安的頭，又往隔壁房間看去。

不知莊子期是不是醉的厲害，他撐著額頭，只那個側影，便看的格外落寞。

嘆了口氣，輕聲問道：“你可知道，你師父的過往麼？他可有提過自己的家人？”

以莊子期的醫，絕對是有傳承的，且顧九前世今生兩輩子，見過的大夫也不，到他這個程度的，也沒聽過幾個。

按理說這樣一個人，怎麼都不應當混到這個程度，然而事實卻是，他竟潦倒至此。

林安搖了搖頭，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師父他從來不提過去的。”

他說到這兒，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復又繼續道：“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師父喝酒會喝的特別厲害，便是最劣質的酒，他也能喝的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

莊子期的酒品很好，喝酒之后絕對不會撒酒瘋。

但……他那雖未落淚，卻比哭還難的表，卻讓林安記憶猶新。

“我總覺得，他的心里很苦。”

莊子期喝多了之后，都林安在照顧他，小小的人最大的煩惱便是吃不飽，可看著師傅醉酒的臉，卻覺得他的心中仿佛盛著山川湖海一樣多的苦痛。

那些苦太多，卻偏偏一句都說不得。

想到那些場景，林安就有些說不下去，只是看著莊子期的背影越發心疼。

他一定要早些出人頭地，好好兒的孝順師父。師父苦痛了前半生，后半生他要頂天立地，才可以反過來照顧師父！020

林安垂眸陷進了自己的思緒中，一旁的顧九卻是心中嘆息。

了林安的頭，張想說什麼，到底沒有說出口。

莊子期卻從位置上站起來，起進了房間。

他有些喝多了，但神智還算是清醒，見房中只有他們二人，因輕聲問道：“明兒跟藍兒睡下了？”

見他進來，顧九連忙起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一面點頭應道：“才睡著，嬤嬤哄著去室了。”

聞言，莊子期點頭，自己也隨著進了室。

兩個孩子在床上睡著，顧念藍睡在里面，明兒則是在外面，嬤嬤搬了個凳子看著他，正在輕輕地拍背哄著。

見莊子期進來，嬤嬤想說什麼，卻見莊子期比了個噓聲。

他走過去了明兒的臉蛋，又給顧念藍把了脈，見一切正常，便打算出去。

他是男人，晚間跟林安兩個人睡在別的房間。

誰知他還沒走出去，就見明兒已然醒了過來，角撇了撇，朝著他出了手。

小孩兒才睡醒，眉眼中帶著睡眼惺忪的依賴，莊子期見狀，心下一片，將他抱在自己懷中慢慢的哄著。

他哄孩子的時候，耐心格外好，因著喝了酒，怕抱著孩子不穩當，他索坐到一旁，聲音里還在輕輕地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這樣溫的莊子期，顧九還是第一次見。

分明是很溫馨的一幕，卻看得眼眶發酸。

林安沒有撒謊，莊子期，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可是這樣一個心善的人，醫又極好，原本應當是一個濟世救人的大夫，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對給外人治病如此抗拒呢？

而這個問題，并沒有人告訴答案。

莊子期到底有些喝多了，將明兒哄睡之后，便出來喊林安回房休息。

顧九起告辭，莊子期笑著囑咐了他幾句，只是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帶著醉后的不清醒。

見狀，顧九笑著點頭應了，讓林安扶著他回房，自己則是帶著白離開了。

臨走前，又囑咐白芍去煮一些醒酒湯，記得待會兒給莊子期服下。

白芍自然是滿口答應，送了離開，這才從里面將梅園的院門給反鎖了。

……

先前被夜風吹著還不覺得，可上了馬車，倒在暖意融融的毯上，顧九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那酒的后勁兒實在是太大，讓已然醉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顧九索吩咐丫鬟到了之后，自己則是躺著閉眼假寐。

只是不想，假寐倒了真睡。

待得白下車的時候，顧九那四分醉意已然了七八分，眼前都是昏沉，連帶著走路都有些飄。

見這模樣，白擔心不已，小心翼翼的扶著下了馬車，從垂花門到歸九院，短短的一段距離，已然讓出了一頭的汗。

顧九仍自未知，甚至在趙嬤嬤迎面來扶自己的時候，還帶出幾分笑意來：“嬤嬤好。”

見這模樣，趙嬤嬤頓時嘆息，扶著進了房，又低聲責備道：“你們不是去看大夫了麼，怎麼讓小姐喝了這麼多的酒？”

這會兒世子爺還在房中呢，待會要怎麼想家小姐？！

秦崢會怎麼想自己，顧九倒是毫不在乎，喝了酒的人溫都偏高，因此進門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推開了趙嬤嬤，徑自去扯服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