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幾乎日日上門前來,不管吃了多回閉門羹,心思倒是誠摯的很。
半年之后,秦崢終于松了口。
皇室對于這門親事,表現出了極大的誠心。
就連下定之事,都是皇貴妃親自前來的。
按著上宣和的意思,不以皇室禮儀辦,皆按著民間娶妻來,只是要更盛大一些。
和了庚帖、過了小定,上宣和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
而秦書寧,也正式了準太子妃。
秦書寧是十六歲出嫁的。
彼時上宣和已然二十三了,卻踏踏實實的等了小姑娘三年。
他言出必行,許諾此生唯一人,后宮便當真半個人都沒有添過,就連尋常伺候的人,也都換了小太監。
秦書寧嫁人的那日,顧九人前笑著,待得出了家門,卻是轉在秦崢的懷里哭的幾乎背過氣去。
秦崢哄著妻子,就見小兒子過來,小大人似的安:“娘親別哭,誰欺負你,兒子替你打他!”
顧九被孩子瞧見自己哭,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還是秦崢替解圍:“你娘親沒哭,是風沙進了眼睛,吹一吹就好了。”
說著,他又格外溫的替顧九吹了吹眉眼。
男人溫的氣息拂過,顧九的理智才回籠了幾分,又有些赧,因道:“夫君放心,我沒事兒。”
只是有些難,從今日起,的寧兒,就真的是他人婦了。
……
相較于父母的擔憂,秦書寧的婚后日子,倒是過的十分順遂。
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候,雖然一眾長輩都將寵著,卻也并非溺孩子,而是將自己所學都傾囊相授。
后來與皇家定了親之后,家里更是教授了許多規矩。
不想待得進了東宮,卻發現竟沒有用武之地。
皇貴妃文清嘉一如既往的溫和,甚至于待還好了幾分。
秦書寧第一日以兒媳婦份去請安的時候,難免有些拘謹,文清嘉便拉著說了半日的話,又談起往日里的趣事,讓秦書寧安心不。
待得下午的時候,上宣和過來請安,文清嘉又當著秦書寧的面兒囑咐他:“寧兒是個好姑娘,若不是與了你這個混世魔王,本宮遲早要與說一門更好的親事。如今你占了便宜,可要記得時時待好,否則本宮第一個不答應。”
上宣和笑著應聲,反倒是秦書寧紅了臉。
夫妻二人陪著皇貴妃用了晚膳,離開的時候風大,上宣和站在門口替秦書寧將披風系好,這才牽著的手離開。
二人十指相扣,背影相近,在夜里拉長了影。
文清嘉看著,臉上笑容不變,卻是不由得紅了眼眶。
宮人見狀,連忙過來安:“娘娘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麼?”
文清嘉搖了搖頭,輕聲笑道:“不,本宮是歡喜啊。”
早就看出兒子的心思了,也是看著他終于如愿以償的。
皇室出了兩代種,可的兒子是幸運的,至,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是皇帝,卻沒有那麼幸運了。
文清嘉往儀宮的方向看了看,無聲的嘆了口氣,道:“夜深了,安置吧。”
……
第二年冬月的時候,秦書寧生了一對龍胎。
宮里許久沒有喜事,此事一出,倒是引得皇帝歡喜不已,為了這兩個孩子大赦天下。
可皇貴妃的眉宇中,卻帶著的擔憂。
倒不是擔心孩子,而是皇帝……
他不行了。
這幾年,皇帝勵圖治,一掃先帝時的昏聵,朝野誰不贊一句明君?
可只有文清嘉知道,他是在熬著日子。
而現在,他的日子,已然到了倒數。
的預了真。
他死的時候,也是暮春時節。
花開的甚好,儀宮被花香包圍,帝王的眼神渾濁,卻又帶著解。
只是看向文清嘉的時候,卻又紅了眼。
“朕這輩子,自問行事尚且算無愧于心。可唯有兩個人,是我對不起的。一個是,一個是……你。”
他說話的時候,不住地著氣,文清嘉需要靠近他,才聽得清楚他的話。
他說——
“清嘉,下輩子,離朕遠一點吧。”
滿腹深,他無所回報,惟愿這個姑娘離自己遠一點,若有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他,也不要這麼苦了。
他希可以得遇良人,和一生。
而不是如現下這般,為他耗盡半生心,一輩子不得所求。
文清嘉的眼眶紅著,淚水含在眼,卻并沒有落下來。
聽得他的話,努力的勾起一抹笑容,輕聲道:“好,臣妾應您。”
說這話的時候,去牽了他的手,這是這一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一件事。
男人的手掌寬厚,手心卻帶著薄汗,他太虛弱了。
文清嘉的淚突然便忍不住了。
淚水落在他的手背,卻渾然不知,只是凝視著上卓,一字一頓道:“那皇上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是凝著。
文清嘉竭盡全力,克制著淚意,含笑道:“您下輩子,記得離梅姑娘近一點。黃泉路上尋到,記得要牽著的手,與——攜手白頭。”
他說自己這輩子苦,可他又何嘗不是?
文清嘉并不怨恨他,也不覺得他欠了自己。
更何況,他還給了一個宣和。
可他這輩子有什麼?
江山不過是他的負累。
他所不得,所求不得,與摯未曾生離,卻先死別。
所以……
“若有下輩子,愿您得償所愿。”
……
皇帝去后,文清嘉幾乎三日水米未進。
秦書寧擔憂不已,與上宣和二人想盡了辦法,最終還是讓兩個孩子陪著同吃同住,才勉強將的神智拉了回來。
那之后,文清嘉大病了一場,足足半年才漸漸地有所好轉。
彼時上宣和已然登基為先帝,而文清嘉,也從皇貴妃了太后。
從昭和宮中挪到了慈恩宮,往日里隨著的舊也一并搬運了過來。
秦書寧怕住的不習慣,一個勁兒的囑咐下人。倒是文清嘉見這模樣,不由得輕笑道:“放心,哀家沒有那麼氣,不必囑咐的那麼仔細。”
招手讓秦書寧過來,婆媳二人坐著說了一會兒話,又留了秦書寧吃飯。
這些年,們相愈發的好,因著上宣和忙,陪著的,都是秦書寧。
待得要走的時候,秦書寧卻又頓住腳步,讓下人們出去,自己輕聲道:“母后,有句話說出來,臣媳知道十分自私,可還是想求一求您——臣媳知道您心里苦,可皇上只有您這一個長輩了,您別拋下他,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聽得這話,文清嘉先是一怔,繼而招了招手,輕聲道:“好孩子,你過來。”
秦書寧一眼走過去,蹲在的膝邊,仰頭看。
小姑娘如今已為人婦,可眉眼里還滿是澄澈。
多干凈的眼神。
文清嘉憐的了的發,道:“哀家這些時日病著,嚇到你們了吧?”
秦書寧搖了搖頭,道:“母后,我們擔心您。”
的孺慕之,讓文清嘉的心里和,輕笑道:“你們的心,哀家知道,哀家答應你,快點養好。”
說到這兒笑了笑,又道:“況且,哀家也不苦,哀家還有你們呢,若是就此撒手去了,我也放心不下。倒是先帝……他太苦了,幸好他已經解了。”
有些時候,人死了,反倒是比活著更幸福些。
這一生,并非不幸,相反,嫁給了先帝,一生榮華富貴,如今又有子孫繞膝。
縱然無,可這世上,又有多人是可以得到的?
嫁給先帝,一點都不后悔,只是如他所言,所有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他了。
并不是不想,只是,希先帝與梅姐姐能夠一生福澤綿延。
……
文清嘉當真如所言,那之后,便漸漸地好了起來。
康泰的活了許久,兒孫繞膝,頤養天年。
死的那年,已然是永熙十八年。
文清嘉的死,讓上宣和大打擊。
縱然知道這兩年母后的已然大不如前,可真的撒手人寰的時候,上宣和還是眼前一黑。
守孝一月,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秦書寧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可見到他的狀態,只能強撐著,幸好宮中之事,還可以支撐應付。
太后下葬之后,上宣和做了個夢。
醒來的時候,已然是深夜。
窗外無星無月,唯有邊人呼吸清淺。
他下意識出手來,將秦書寧牢牢地抱在懷中。
像是即將溺亡的人抓住一浮木。
秦書寧本就沒有睡,見他這模樣,不由得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安他道:“皇上怎麼了?臣妾在呢。”
下一刻,便聽得上宣和輕聲道:“福寶。”
他的聲音里還帶著鼻音,便是夜不真切,也聽得出他似乎哭了。
秦書寧心里一沉,忙的輕聲安道:“宣和哥哥,福寶在呢。”
孩兒回抱著他,將的溫度傳給了他。
上宣和覺得一顆心漸漸地回暖,夢里的形也越發的清晰了起來。
他輕聲道:“福寶,哥哥做了個夢。”
聽得的話,秦書寧順著他輕聲道:“那哥哥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好不好?福寶聽著呢。”
上宣和卻并未立刻開口。
秦書寧也不著急,只是出手來,一下一下的他的后背。
良久,才聽得上宣和輕輕道:“我夢見母后投胎了,是個大富大貴之家。”
自從文清嘉死后,他便沒有再提及過。
秦書寧知道他心里難過,這會兒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深吸一口氣,輕聲安他:“母后那樣好,再投胎自然是福壽無雙的命格。哥哥現下可以放心了,這是給您托夢,讓您寬心呢。”
上宣和摟著,將下擱在的肩膀上,說著自己的夢境:“我還……看到了父皇跟母后。”
他所說的母后,不是文清嘉。
而是另外一個母后。
梅元娘。
秦書寧雖沒有見過先帝的元后,可也知道那子一生的傳奇,更知道他們之間的糾葛。
這會兒聽得上宣和的話,卻的明白了什麼,因往后退了退,看著他的眸子:“然后呢?”
上宣和到了這會兒,也覺得自己的夢有些荒唐,可見秦書寧看自己,又忍不住道:“他們是一對夫妻,母后……了父皇的妹妹,也是那家最小的幺。”
父母和善,兄嫂恩。
而,被極盡寵。
他講完之后,又有些希冀的看向秦書寧,問道:“這個夢,是不是很荒唐?”
人怎麼會夢到來世的事呢,還是父母的來世。
可他那一瞬間,就是莫名的想要相信,那是真的。
而他的福寶,從不會讓他失。
溫的注視著上宣和,堅定道:“這是母后在告訴咱們,他們過的很好呢。宣和哥哥,我們可以放心了。”
說著,握住上宣和的手,輕聲道:“所以,我們也要過的很好,才能讓他們也放心,是不是?”
不管這個夢是真是假,都愿意相信,這是真的。
他們太苦了,興許,這真的是下一世的他們呢?
一世苦難,換的一世安然。
秦書寧的話,讓上宣和終于忍不住紅了眼。
他將秦書寧重重的抱在懷中,點頭道:“是。”
男人抱著的力道格外大,秦書寧回抱著他,輕聲道:“哥哥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
可上宣和并沒有哭。
他只是抱著秦書寧,一聲聲的:“福寶,福寶……”
而也毫不猶豫的應和:“我在。”
福寶。
我在。
上宣和的一顆心,終于被慢慢的填滿。
那是一種名為的東西。
這世上也許苦難甚多,可幸好有你在。
我的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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